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詹事府这些个后生不懂练兵,更不懂战争,跟着他们出征,这些个大明男儿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曾铣终归不是他们的主将,如今又临近出征日期,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率领自己的“粮草军”在危险时刻如神兵天降一般,一样能够救回他们大多数人一命。
“……”
沈坤和高拱闻言哪还不知道曾铣这是直接否定了“英雄营”,内心不由又抑懑起来,却也不得不施礼答道:
“如今鄢部堂正在詹事府衙门值守。”
……
詹事府衙门。
“微臣领旨。”
鄢懋卿这边也是刚领了朱厚熜催促他尽快率军前往山西剿灭白莲教的敕令。
在敕令中,朱厚熜还给他限定了日期。
通俗点说就是他已经命礼部看过了日子,五日之后就是出兵讨贼的好日子,命他必须在当日辰时三刻之前祃祭开拔,不得有误。
除此之外。
朱厚熜还给他点了一个人,要求他这回必须带上严世蕃一同前去。
并且给严世蕃安了一个副使的官职,命其肩负招抚、安民之责。
鄢懋卿觉得朱厚熜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很有问题。
让严世蕃前去招抚、安民是假,让他跟着一起去给严嵩混点功劳才是真……说不定朱厚熜此刻心里还觉得,他这是看在自己和严家的亲戚关系上,给了自己一些面子呢!
鄢懋卿觉得,这对朱厚熜来说,亦是一举两得。
一来,可以掩盖严嵩办事不力的罪责,因功命其重新起复;
二来,又给了自己一些面子,可以令自己感恩戴德。
所谓“招抚、安民”,只怕抚的和安的都是严嵩的心。
反正朱厚熜本来也不是真心将严嵩贬谪,他将严嵩送去大同做知县,本来就是舍不得这个此前用的极为顺手的臣子……
“呵呵,大傻朱你想多了。”
鄢懋卿拿着敕令回到值房之后,便摇头笑了起来,
“跟着我去严世蕃还想混到功劳,还想借此让严嵩起复,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就算不能把严嵩和严世蕃打成白莲教,也肯定要拉着他们与我一同致仕回乡……”
不过同时他也看的出来,朱厚熜这回特意下敕令催促,还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恐怕也是因为大同的情况已经越发不利,甚至朝中的大臣也已经意识到朱厚熜的真实意图,如今也已经开始发力,因此才将压力转嫁到了他这里。
如此看来,此次的山西之行,应该很有机会促成致仕回乡的目标呢……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报!”
小吏快步前来报道:
“鄢部堂,右佥都御史曾铣前来拜访。”
“曾铣?”
鄢懋卿回过神来,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这我得亲自前去迎接!”
说起曾铣来,鄢懋卿自然不能不尊敬。
在他心中,曾铣应该算是这一朝可与戚继光并列的名将,只可惜生不逢时,又不太善于揣摩圣意罢了。
就这么说吧。
如果让他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单纯为大明选将抗击外敌的话。
东南非戚继光莫属,北方则非曾铣莫属。
两人只要能够得到全力支持,不必受朝堂局势左右的话,必可确保大明江山稳固,敌患难进分毫!
……
“这回实在是折辱了曾御史。”
鄢懋卿觉得亲自将曾铣迎入大堂,一边命人前去沏茶,一边满脸笑容的说道,
“鄢某何德何能,竟敢让曾御史居于阵后策应,皇上如此安排真是折煞了鄢某,令鄢某惴惴不安。”
“鄢部堂不必自谦,皇上如此安排,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曾铣亦是颇为客气的道,
“而鄢部堂如此年轻便身居如此高位,自然亦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长处。”
“再者说来,鄢部堂官居三品,下官不过是四品佥都御史,哪怕只论品秩,鄢部堂此行也该出任主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折辱了下官。”
场面话曾铣自然也是会说的。
不过他胸中自有傲气,初见鄢懋卿又见其脸上尚带稚气。
再想起鄢懋卿在稷下学宫练出来的那些不伦不类的兵马,鄢懋卿日后还得靠他的“粮草军”来保全性命,不免便作起态来。
使得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态,不太像是下官对上官,更像是前辈对后辈,长辈对晚辈。
不过说起来,他如今已过不惑之年。
鄢懋卿则才二十出头,在这个时代,鄢懋卿也的确与他的儿子年龄相当,如果不是在官场上,在他面前的确只能论作晚辈。
而此刻鄢懋卿的态度又颇为谦虚,说话又中听,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倒也让曾铣作起态来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毕竟如此年轻在官场上便如此顺遂,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的人,通常都很难保持一颗平常心,只怕是鼻孔早就翻到天上去了。
因此他已经暂时忘却了王廷相前些日子与他说过的那三件事。
此刻正在想要不要出言提点鄢懋卿一番。
使其明白他那“不伦不类”的英雄营有多儿戏,虽然日后出了变故肯定依旧要靠自己的粮草军救援,但好歹可使其免于日后因此事沦为满朝文武的笑柄,就当卖他一个人情了。
正说话间。
小吏已经送进茶来。
“曾御史,请先用茶。”
鄢懋卿也丝毫不在意曾铣的作态,依旧满脸笑意的站起身来亲自请道。
曾铣则越发觉得鄢懋卿是个懂事的后生,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才下定决心道,
“鄢部堂,下官才从稷下学宫回来,顺路领教了你近些时日的练兵成果……”
鄢懋卿闻言挺起胸来,眨巴着眼睛问道:
“曾御史以为如何?”
第210章 火力不足惊悸症
上了年纪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
曾铣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面对年纪与他儿子相当,态度又颇为谦逊,说话还十分中听的鄢懋卿,此刻也不可避免的落了俗套。
不过鄢懋卿毕竟是上官,他倒还记得注意说话的方式,只是颇为含蓄的说道:
“鄢部堂练就的英雄营,令下官耳目一新。”
“不过若换做是下官练兵,恐怕会更注重兵器与火器相结合,长武器与短兵器相搭配,如此远可攻,近可守,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鄢懋卿一听就知道,曾铣这是真去过稷下学宫看了英雄营,此刻分明是在提醒他兵种搭配不合理呢。
他这倒也算是一片好心,至少是在根据自己的领兵经验出言提醒。
而不是像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明明也觉得他这英雄营存在问题,却只会说些阿谀奉承的好话,私底下安的却是隔岸观火的心思。
不过鄢懋卿此前也已经进行过仔细的推演,认为现在英雄营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军种配比上,已经趋近于“龙虾兵”的完全体。
而且如今已经临近出征,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改变练兵方案。
否则可能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令英雄营的官兵内心动摇,反倒对士气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是鄢懋卿笑了笑,坐下身来问道:
“若同样是两千兵马,不知曾御史亲自练就的兵马与我这英雄营的兵马正面一战,预计能有几成胜算?”
“这……”
曾铣闻言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仔细想过。
甚至他连英雄营的战法战术都没看过,只是刚才一听沈坤和高拱说出英雄营的兵种配比,便凭经验断定这样的军队缺陷极大,立刻予以全盘否定。
如今鄢懋卿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尤其是问他有几成胜算,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今英雄营全员配备新式鸟铳,三十步外可轻易射穿百斤单兵木盾,曾御史如何率领兵马冲杀至英雄营阵前,与英雄营短兵相接?”
鄢懋卿紧接着又问。
“可以换做骑兵冲锋,恐怕便……”
曾铣随着鄢懋卿的问题思索。
“英雄营采用三段式轮替射击战术,一轮至少可射出四百枚弹丸组成的密集弹雨,并可保证每三个呼吸一次的轮替射击。”
鄢懋卿紧接着又道,
“适合骑兵冲锋的地形,英雄营亦可重新列阵,铺开阵型。”
“则至多可以保证一轮射出八百枚弹丸组成的密集弹雨,同样可以确保每三个呼吸一次的轮替射击,若不考虑连续射击的问题,则可以以更快的速度确保骑兵近身之前,将提前装填的两轮弹雨倾泻而出。”
“新式鸟铳三十步外可以轻易射穿百斤单兵木盾,亦非骑兵的铁甲马甲可以抵挡。”
“经过两轮弹雨洗礼之后,曾御史认为你的骑兵伤亡几何,是否还能阵型不乱,士气不减,奋勇直前?”
“……”
再听完了这番话,曾铣一时竟无言以对。
以往骑兵克制火铳兵,那是建立在火铳兵火力不够密集,装填速度缓慢,射击难以为继的基础之上。
但如果火铳兵拥有了每三个呼吸一次的射击频率。
骑兵难以通过骚扰诱敌的方式欺骗火铳兵射击,使其被迫进入繁琐缓慢的装填弹药状态,那骑兵优势的确便将大幅度减少。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正面冲锋,鄢懋卿提到的伤亡率问题也不容小觑。
以他以往的领兵经验,哪怕是精锐之师,伤亡率一旦达到两三成,军队的士气便将折损一半以上,很难继续战斗下去。
而一旦伤亡率超过了三成,那么军队的士气便已经接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