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巨奸,朕会亲手铲除。
若是巨贤……反正朕如今人生已经过半,也已留下了子嗣,便舍弃这些年来的小心,舍命陪他一回又如何,何惧落水、起火、毒药?!
可是现在!
这厮无端扣动了朕的心弦,居然转身就想离开,让朕内心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些许期许掉在了地上?!
“嘭!”
朱厚熜忽然怒不可遏,大声对陆炳咆哮:
“去抓!给朕抓住这个人,不要让他跑了!!!”
“是!微臣遵旨!”
陆炳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怒意吓得身子一颤,迅速起身向外退去。
朱厚熜紧接着又对黄锦吼道:
“黄锦,去太医院找那个许绅,问他是否给鄢懋卿开了病状,若是果真开了,朕也不管是什么病,就让他给鄢懋卿医治,治不好提着头来见朕!”
此时此刻,朱厚熜依旧保持着起码的理智。
他知道现在命人去诘问夏言和翰林院的那干学士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无法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因此必须从这个许绅入手,不管夏言和翰林院那干学士批准鄢懋卿告假的理由有多正当,只要鄢懋卿疾病痊愈,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奴婢遵旨!”
黄锦也是连忙去办。
“……”
正向外退的陆炳听到这道下给黄锦的旨意,已经明白抓了鄢懋卿该如何伺候了,这恐怕是位大爷啊。
……
朝阳门下。
“公子,下一个就轮到咱们了,不知公子的路引何在?”
车夫转身掀开车帘,恭恭敬敬的询问。
今日他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竟遇上了这么一个财神爷,接到了这么大一个生意。
一路从京城赶往江西,途径万一累死了马匹这位财神爷还承诺包赔,甚至出手就给了十两定钱,这场跑完歇他个大半年都不成问题。
“在这在这!”
鄢懋卿内心也是说不出的兴奋,紧捏着路引文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公子这路引怎么不一样……呦呵!公子竟还是下凡的文曲星,小人失敬!”
车夫凑近瞅了一眼,当即瞪大了眼睛,心中也越发安定。
新科进士,还是庶吉士,到了地方断然不会少了他的银子。
鄢懋卿自然也是故意露给他看。
这车夫知道了他的身份,明白他有吏部官籍,又有与他一同通关朝阳门的记录,想来途中也不敢生出歹心。
说话间。
前面一个挑夫已经放行,总算轮到了自己。
鄢懋卿兴奋的同时心头竟又有些紧张,只要过了这道关,他就可以实现终极理想,彻底跳出大明官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沼了!
再见京城!
不!再也不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怎么回事?”
鄢懋卿吓得打了个激灵,下一刻只听“夸嚓”一声巨响。
欸?!
天怎么忽然亮了?
不对,现在应该就是青天白日,太阳还在天上呢……慢着,太阳?!
鄢懋卿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是天忽然亮了。
而是他这辆马车本就不算结实的顶棚被人直接掀飞了,连带着左右后三面的厢体都已爆裂开来!
只见一名一手亮着锦衣卫腰牌、一手持刀的便装锦衣卫,此刻正在追赶一名不知犯了什么事的年轻后生。
那后生身手也是颇为敏捷,竟借着他这辆马车与锦衣卫绕起了圈子。
“唰!”
锦衣卫隔着马车一刀向那后生劈去。
鄢懋卿见状心中大急:
“唉唉唉,注意着点,别砍我马呀,没马我还怎么走!”
“还好还好,只是砍断了套马的缰绳……那也不行啊,这锦衣卫大哥究竟搞什么飞机?!”
第53章 抱大腿
沈炼到底没能及时等来陆炳的指示。
所以他只得按原计划行事,在鄢懋卿即将核验路引文书离京之际,人为制造了这么一场可控的混乱。
尽管这么做略微有些冒险,极有可能为自己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监视和先入为主的印象,他已经将鄢懋卿当做了一个未来步入官场必将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又怎能坐视其如此轻易的逃离京城?
“站住!”
沈炼还在与自己的下属配合演戏。
“这……”
朝阳门下的兵马司百户见状,自然也是不敢隔岸观火,犹豫了片刻也只得下令:
“还不上去帮忙?”
北镇抚司比五城兵马司职级高,甚至连五城兵马司的长官都能肆意抓捕处置,岂是他一个兵马司百户惹得起的?
锦衣卫在他们面前抓捕嫌犯,他若是不表示表示,日后没准儿就被惦记上了……
哪知下一刻。
“不劳兵马司的兄弟出手,着!”
沈炼已跃过马车飞起一脚,轻易将后生踢倒在地,抢先两下三将其制服。
“好俊的身手……”
鄢懋卿看在眼中,只怀疑这位锦衣卫大哥是故意在演自己,
“这么好的身手,你他娘的能让嫌犯跑到这地方来,还能毁了老子的马车,险些砍了老子的马?”
正当鄢懋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一切的时候。
沈炼已经将那后生反手捆了,回身来到鄢懋卿雇佣的车夫面前,咧嘴笑了起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不想竟毁了你的马车,不过不当紧,你随我去一趟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会赔偿你的损失。”
车夫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险场面吓的面色苍白,虽然心在滴血,但再一听要去北镇抚司,更是吓的当场跪倒在地:
“不敢不敢,能助锦衣卫抓捕嫌犯是小人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小人自理便是。”
鄢懋卿也是赶忙在一旁帮腔:
“不用不用,这损失由我承担便是,也不值几个钱。”
“那怎么行?”
沈炼当即眉毛一竖,正色说道,
“方才缉捕逃犯,你们两位也是要紧人证,赔偿损失是一回事,还需劳烦两位随我去北镇抚司录个口供。”
说着话的同时,沈炼已经来到鄢懋卿面前,随后猛然一把夺过他正打算藏到背后的路引文书:
“待录完了口供,二位再出城不迟!”
“???”
这一刻,鄢懋卿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世不慎占错了左转道的时候,他的驾照就是这么被执勤的帽子叔叔收走的,那句“明天去三大队处理”直到现在依旧令他记忆犹新。
“呵呵呵……”
看到鄢懋卿如丧考妣的模样,沈炼越发认定此人有问题。
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同时,一招手又从人群中唤出几名便装锦衣卫,一行人七手八脚的押住“嫌犯”,牵着马车便要离场。
哪知才刚转身,右腿却猛然被什么东西自下而上缠了个结实。
“嗯?”
低头一看,却见鄢懋卿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此刻正像条蛇一般死死抱着他腿,眼中含泪巴巴的望着他和他手中的路引:
“锦衣卫大哥,我有天大的急事,求你先把路引还我让我出城吧!”
“你放心,路引上有我的姓名籍贯,我跑不了也不会跑,回头我一定主动前去北镇抚司录口供。”
“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请大哥行个方便!”
说着话的同时,鄢懋卿还悄然抓了一把沈炼的手。
沈炼手中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冰凉,那是一锭银子,估摸着至少得有十两。
他怎会不明白鄢懋卿此刻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货显然是想让他先仔细看一看路引,了解一下他这庶吉士的身份,再看在上面还有内阁和吏部印章的份上,送他一个人情。
这贪官污吏!
用百姓的民脂民膏行贿,竟如此明目张胆!
沈炼心中不由越发恼恨。
【贿赂锦衣卫,记录在案!】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好歹也是一介庶吉士,百姓眼中的文曲星,众目睽睽之下竟如此不知自重?
瘫坐在地?
抱大腿?
还哭鼻子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