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校尉虽有“校尉”之称,其实早就跟军事毫无关联。
职权甚至都比不上如今一个外州刺史,无所统领。
毕竟当下外任刺史者,往往还能持节督一方军事,有节制地方军将的职权。
司隶校尉再清贵,也只是一个监察官。
思忖间,曹丕的目光终于转回他身上,含笑道:
“徐卿近来为朕清理朝堂,不惜得罪洛中权贵,忠心可嘉。”
“朕非鸟尽弓藏的刻薄之主。”
“正好眼下朕需要一个忠直可靠之人替朕监督南下的胡骑,卿可借此离开洛阳,稍稍避一避风头……可愿意?”
闻得此言,徐庶心头更是一沉。
曹丕说得好听,但自己与洛阳权贵正斗得水深火热之际,突然调离,不就等于投投子认负了吗?
说是让自己外出避风头,怕不是曹丕自己承受不住压力,通过调开自己,来缓和与洛中公卿贵胄的关系?
徐庶心中冷笑不已。
但面上早已感激涕零:
“陛下厚爱,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啊!”
……
转眼间,秋收进入尾声。
今年荆州再无水旱灾害,荆州难得有了好收成。
不过相比于承平日久的益州,这点收成只能算维持温饱。
据说蜀中今年单是官方收粮就达到了五百万斛。
连上过去数年积累,扣去其间消耗,各处官仓积蓄了足足两千万斛粮食。
足够十万军民吃上三年有余。
更别说期间来自西域和南中的盐、铁、铜、马、牛、羊等等商利,源源不绝。
刘备的中军骑兵数量在年中就经突破了五千之数。
其余各部外军拥有的骑士数量也都有两千上下。
河西的黄权、吴懿所部,更是据称有万骑的规模。
虽说这当中大多数是在凉州招募的羌骑,但也足见战马、骑兵,俨然不再是季汉的短板所在。
若当年陇右之战有这等数量的骑士,麋威何须跟郭淮、张既等人玩什么捉迷藏?
直接一波骑兵集群平推过去了事。
当然,这纯属无聊的时候胡思乱想一下。
应该说,正因有当年的艰苦奋斗,才有了今天这种富贵仗。
况且,益州骑兵再多,那也是用来进攻关中用的。
麋威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方城,依然是要老老实实修筑城池、甬道。
顺便将义军们培养成合格的山地步兵。
以便抵御贾逵曹洪的下一轮攻势。
好在春天那一战,着实狠狠打击了魏军的后勤供应能力。
接下来半年,方城的防御压力大减。
整片江汉平原外加南阳盆地都得以休养生息。
秋收之后,军粮供应已经充足,足够应付下一年的高烈度战争。
而麋威的方城方面军,在吸收了大量义军后,也迅速扩充到两万之数。
对于接下来的防御战,麋威有了足够底气。
而有了军事保障,各项制度的推行也得以稳妥落地。
虽然距离预想的“时代变革”还差得远。
但至少在荆州内部,士人群体已经渐渐归心。
随着年末临近,各项察举、常科等取士手段有条不紊地进行,荆州士人奔赴外州任职,外州士人来荆州出仕,已经变得十分寻常。
比如麋威的豫州府门下,就趁着这个机会扩充了大量中下层佐吏。
当中尤以文法、算术等常科的选用最多。
而按照两汉,或者说三汉以来的惯例,这些到州郡任吏的士人,将来表现出色,是有机会入朝任官,然后再转任到地方为郡县长官的。
这一点是显著区别于后世朝代“官是官,吏是吏”那种壁垒分明的生态。
只能说是麋威作为穿越者,虽然是个工科废物,却也知道学好数理化的重要性。
到底是往这里面藏了些私货的。
总之,忙碌了大半年,麋威总算迎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好消息。
大的好消息是,益州北伐进展顺利,据说张飞本部已经突破了大散关的封锁,正将魏将杨秋围困在陈仓城。
而有了张飞这一点突破,其余魏延、赵云等部遭到的抵抗烈度将会大减。
一旦那两点也取得突破,与张飞合兵,则关中魏军将无险可守,只能在平地上与汉军对战。
这无疑会促使洛阳增加对关中支援的力度。
进一步减轻麋威在方城的压力。
而小的好消息,则是与麋威个人有关。
妻子关令惠在蜀中安养一年后,带着长子麋谦来宛城了。
麋威久战在外,对妻子无比想念,更是对一直未曾谋面的长子充满好奇。
于是将府中事务交托给手下,回宛城与妻儿以及老丈人关羽好好团聚了一番。
期间与妻子温存,半夜被突然哭闹的长子重新教做人等等私事不必多提。
总之,随着时节临近秋末冬初。
除了战争之外,农耕时代的各项活动都渐渐停滞了下来。
即便是战争,眼下也只有关中那处天下瞩目之地才算有烈度。
其他地方,包括去冬到今春激烈对抗了近半年的方城一线,如今都出现了大片战场空白区。
显然各方都在等待关中之战的结果。
……
这日,簿曹从事李鸿忽自叶县而来,给麋威送来一封邀请信。
麋威只看了一眼抬头,便立即将长子托付给关羽照顾,只带着妻子返回叶县。
到了叶县,麋威迅速召集门下心腹,讨论了一番邀请者的来意,便当场拍板,去见一面。
因为会面地点就在叶县东南方的叶公庙。
那里属于汉军力量的投射范围之内,所以麋威没有劳师动众。
随行者除了妻子关令惠,便只有主簿诸葛乔,以及新近辟入门下,担任主记室掾的益州犍为人杨戏。
第250章 叶公好龙
麋威车驾自叶县东出,顺着澧水而下,期间渡过一条名为烧车水的南岸支流。
因为这条河名字特别,麋威还特意问了一下随行的佐吏。
据说是当年昆阳大战,有大量莽军兵车被烧毁于此地而得名。
麋威顿时来了兴致,不断左顾右盼。
可惜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陨石坑,不由失望。
渡河不久,马车就抵达了坐落于澧水南岸的叶公庙。
所谓“叶公”,便是先秦楚昭王时期叶邑的大臣沈诸梁。
因父功而被荫封于叶邑,号为叶公。
“叶公好龙”的典故便来自于他。
而麋威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只因庙前就有记载其生平事迹的叶公碑,一看便知。
不过整座庙,也就剩这碑能看了。
其他地方多是残垣断壁。
特别是门前的两道石阙,已经断得只剩下两截底座。
据说是毁于黄巾时期。
匆匆看过碑文,有侍卫来报,说客人到了。
麋威主动上前去迎接。
不多时,客车停下,一个中年儒士在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搀扶下,缓缓下车。
麋威带着妻子上前拜见道:
“去岁在昆阳城下与徐公匆匆一别,甚是挂念,今日终于得见故人,甚幸!”
来客正是前任颍川典农中郎将,徐邈徐景山。
徐邈闻声立即还礼,淡然道:
“自昆阳一战,老朽已经辞官归隐,今乃一介山野闲人,当不得麋使君此礼!”
麋威立即道:
“今日并无什么麋使君,只有徐公与麋威而已,此为晚辈拜见长者之礼。”
徐邈闻言凝视了数息,回头对女儿徐氏道:
“听闻麋使君家中有贤妻,你平日不修女德,今日难得有缘,何不趁机讨教,见贤思齐?”
徐氏立即应诺,然后期待地看向麋威身旁高挑丰腴的关令惠。
后者则见麋威点头后,热情地迎了上去,将徐氏带上自家挂有帘帐遮风的马车,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麋威则上前迎请徐邈转入庙中庭院。
仆人已经先一步打扫干净,布置好几案酒水,烧好了暖炉。
双方分主客落座,煮酒品果。
趁着温酒的功夫,麋威随口问道:
“徐公曾治事于襄城,距离叶县不远,可曾听闻此地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