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87节

  而李红鱼作为一名归化土著,还读过几年学堂,自然是觉得比这些蛮子更加文明一点,也更加高人一等。

  平日里,挎着腰刀,挥舞着皮鞭,在矿区里耀武扬威,但凡有不守规矩,或是不从监工吩咐的苦力,皆会遭到他们这些护卫的惩罚。

  轻则扣减饭食,重则鞭挞,甚至处以极刑。

  不过,有鉴于矿场苦力“征召”不易,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将其打杀,也会采取一些怀柔手段。

  比如,若是某个编组小队当日“绩效”超额完成,除了增加食物配给外,还会施以酒肉,以做奖励。

  在过汉人重大节日时,矿场苦力也会获得半日,或者一日的休息,并给予一顿丰盛的餐食。

  按照矿场主事和护卫队长的说法,对待这里的劳工,不能一味用强,更不能压迫过甚,需刚柔并济,既给他们“绩效”上的压力,又要给他们继续干下去的动力。

  李红鱼对此似懂非懂,以他朴素的想法,那就是矿场给了他们吃的喝的,那就该多下力干活,不能偷懒,更不能反抗,要不然就属于“桀骜不驯”之辈,得狠狠地出手教训。

  金石岛矿场共有两处,一处就是他们所在北沙矿区(今布拉斯科湾),还有一处则位于小岛的西南边(今吉利斯湾)。

  两座矿场除了采掘磁铁矿外,还附带生产石灰矿,是新华境内仅次于分州煤矿的重要矿石产地。

  北沙矿区共有土著苦力五百六十余人,分为坑道开凿、矿石采掘、支护、排水、运输、分拣、装卸等若干作业小组,年产铁矿石六千余吨和石灰矿八千余吨。

  这效率算不上有多高,但比隔壁西班牙人所经营的银矿却要强出不少。

  更不消说,因为新华人的“体恤”,矿场劳工死亡率也要低得多。

  矿场作业区到处都是铁镐凿击岩石的声响,叮叮当当连成一片。

  李红鱼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抱着腰刀,百无聊赖地望着矿场西侧一群作业施工的劳工。

  那里有一队被临时征调的苦力正在几名工匠的指挥下平整地基,准备将码头集货区的铸铁轨道延伸过来,从而减少搬运劳工的人数,将有限的人力更加集中于采掘作业区,以进一步提升铁矿石的产量。

  据说,上头的大人们又将他们所在的北沙矿区目标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搞得矿场负责人很是头疼。

  在无法获得更多劳工的前提下,那就只能进行内部挖潜,不仅要加大矿场劳工的生产强度,还要设法引入更多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在现有生产基础上将作业效率提升至极致。

  按照那位主持施工的大匠说法,若是能完善运输轨道系统,将矿石采掘作业场与分拣区以铸铁轨道连接,便可减少40-50个人工和二十头骡马,运输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

  除此之外,矿场准备向新华重工订购了数台机械破碎机,将现有的矿石分拣速度提高两倍,同时相应减少20-30个劳工。

  如此一来,整个作业区将会额外增加60-80个人力,每天便可多采掘矿石5-7吨,一年下来就是1000-1200吨(考虑到不适合作业的雨雪天和恶劣气候)。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最为理想状态下才能实现的。

  毕竟,矿石采掘是一项极为艰辛而又危险的工作,再加上恶劣的工作环境,劳工损伤率还是很高的。

  每年差不多会有5%-8%的劳工死于事故或者伤病,若是将时间线拉长至三五年,这个比率还会更高。

  其实,在这个时期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矿山劳作中,工人的损伤率(包括伤亡和职业病)都高的惊人,这也是前工业时代采矿业最残酷的现实之一。

  若是采掘作业过程中,出现坑洞塌方或者矿井透水事故,一次性死亡数百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金石岛矿场开发不到三年,大部分的作业区还都属于浅层矿脉,尚不至于发生深层矿洞垮塌或者透水之类的严重事故,算是这些劳工的不幸中之大幸。

  像西属美洲殖民地那些经营数十年的银矿土著劳工年均死亡率通常都在22%-25%左右,致伤率则为30%,每年至少需补充50%以上的劳动力,方能维持正常生产。

  相较而言,新华人的矿场管理就显得较为“温情脉脉”,不仅给予矿场劳工各种防护工具,比如安全帽(木制或皮革)、面罩,还在劳工受伤后会施以简单救治,大大减小了人员死亡率。

  但即便如此,面对每年近百分之十的人员损失,矿场管理者依然很是头疼。

  这种损伤率意味着要实现矿场的持续生产,而且产量还要逐年递增,那么每年就需补充15-20%的新劳工。

  尽管,新华目前的年度移民规模已达两万人,但考虑到政府为这些移民所花费的巨大代价,哪里舍得将他们送至矿场如此消耗!

  既然移民比较金贵,不能轻易损耗,那么矿场所需人力只能投向周边部落原住民,以牺牲他们的利益,来换取新华工业的发展。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矿坑里的温度开始升高。

  李红鱼解开领口的口子,右手抬起,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他注意到远处一群苦力围聚在一起,似乎在为一处作业区的归属而争执吵闹,对旁边监工的呼喝丝毫不顾。

  他顿时警觉地按住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作死吗?”他二话不说,挥舞着鞭子朝人群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再闹事,就关禁闭!”李红鱼指着抱头四散的苦力厉声喝道。

  他所说的禁闭是指矿区营地附近那几个铁笼子,长宽高均不到一米,人在里面既站不直,也躺不平,还要忍受日晒雨淋,熬不住一天,便会哭喊着求饶。

  “你个废物,手中的棍棒是摆设吗?”李红鱼瞪了一眼旁边狼狈地土著监工,“再管不好人,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挖矿!”

  “是,我下次知道怎么做了。”那监工低着头聂聂地说道。

  正午的钟声响起,苦力们如释重负地放下工具,蹲坐在地上,等待饭食送来。

  李红鱼看着他们排队领取午饭,每人一碗燕麦粥、两个土豆和一个玉米馒头。

  完成任务的可以多得几勺青菜,超额完成的还有一大块鲑鱼。

  虽然吃得不太好,但却能让所有人七八分饱,不至于下午没了力气干活。

  “有船来了。”站在高坡上的同伴眺望着海面,“甲板上似乎挤满了人,应该是给咱们补充劳力的。”

  “是吗?”李红鱼三步并作两步,攀到崖上,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向码头。

  果然,一艘双桅帆船缓缓驶来,值守在码头的护卫兴奋地挥动手臂,热切地回应着。

  “除了补充的劳力外,不知道船上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李红鱼喃喃自语。

  “肯定会有你喜欢的酒水。”同伴笑着说道。

  “你不喜欢?”李红鱼看着这位来自兴安(今坎贝尔河市)的同伴。

  话说,作为土著原住民,就没有不喜欢喝酒的。

  虽然酒水辛辣而又呛喉,但饮过之后那种熏然的感觉,却让人甚是痴迷。

  傍晚时分,矿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李红鱼监督着劳工返回营地后,便急切地朝食堂快步赶去。

  路过物资库时,看见几个工匠正在调试新到的水泵。

  这种手摇式抽水机虽然效率不高,但比起原先用桶提水可要省时省力多了。

  他想起护卫队刘头说过,等深层的矿洞开挖后,还会引进分州煤矿所用那种蒸汽动力的抽水机。

  这种机器根本无需人力操作,铲几锹煤炭进去,便能自己将矿洞里的积水抽走,当真神奇得很。

  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新华的能工巧匠还可以制造出自动采掘矿石的机器,以取代繁重而又危险的人工作业。

  犹记得族中老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自从新华人的帆影掠过海湾,我们祖祖辈辈熟悉的日月,便碎成了再也拼不回去的残片”。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比过去几百上千年发生的变化还要巨大,对他们的影响也更为深远。

  ——

第442章 沃土(一)

  九月的金沙河(今弗雷泽河),晨雾如乳,在广袤的冲积平原上缓缓流淌。

  镇江县宁津乡(今温哥华三角洲市镇)的麦田已褪去青翠,翻涌成一片金黄色的滚浪。

  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脑袋,在微凉的秋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絮语着这片土地的丰饶。

  这个时节,新华各地已进入了收获的季节,田间地头尽皆农人繁忙的身影。

  镇江县副县长雷震生骑马奔驰在乡间土路上,两侧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除了如浪翻滚的小麦,还有金灿灿的大豆、整齐挺拔的玉米,看着格外让人心情舒畅。

  新华农机制造的马拉收割机正在两匹马的拖拽下,以一种平稳而又和缓的速度向前推进,被刀片切割后的秸秆整齐地倒伏在农田里。

  跟在后面的农人们则迅速地将秸秆收拢在一起,捆扎成一把把的麦束,等待车辆的转运。

  一群群放了秋收假的孩子也在田间穿梭,帮着父母做着力所能及的农活。

  甚至一些半大少年,架着一辆辆牛车或马车,将一捆捆麦束搬运上车,然后小心的地往麦场而去。

  在晒谷场上,男人们安装好畜力脱粒机,彼此默契地将一捆捆麦束送入投料口,继而卷出一粒粒饱满的麦粒。

  一些背着婴儿的妇人则挎着篮子,带着食物和水,为辛苦秋收的男人补充能量。

  偶尔,背篓里的婴儿为嘈杂声惊醒,哇哇的啼哭声震动了整个田野。

  丰收的九月,一切都是那么的充实,那么的让人陶醉。

  看到这番景象,雷震生不禁心情大好,满目金黄,意味着今秋丰收在即。

  河汉交错的金沙河三角洲,在河水裹挟着上游的腐殖质,于此沉积出油亮的黑泥,经过经年累月的堆积,成就了这一片沃土。

  这是金沙河馈赠的礼物,指节深的淤泥能攥出膏脂般的浆水。

  在排出积水,抽干淤积沼泽后,无需堆肥,便是一块块上好的良田。

  再加上一群勤劳苦干的东方移民,这片沃野想不丰收都很难!

  “全乡九个村屯,三万二千多亩地,丰收已成定局。”宁津乡乡长梁守业蹲在田埂上,抓了几棵麦穗,在手心里搓出一把麦粒,“估摸着,收成会比去年多三四成,当能超额完成县里所定下的增产目标。”

  “都是好地呀!”当阳屯的村长徐二福则从田埂上抓了一把泥土,“这河口的地,插根扁担都能发芽!”

  “哈哈……”雷震生大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徐二福,“既是好地,明年的粮食产量可能在今年的基础上再增加三成?”

  “大人,只要给俺多拨些移民过来,哪怕只有二三十口,俺们当阳屯便就多开出三四百亩地。如此,加上今年的生地转为熟地,总体上增产三成想来也是可实现的。”

  “好,那我便向上头给你讨来二三十个移民。”雷震生当即承诺道:“若是明年未能实现增产百分之三十,那我可就要来打你板子了!”

  “呃……”徐二福怔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应诺道:“便如大人所言,若未能完成今日夸下的海口,便任由大人处置。俺还不信了,这肥沃田地,好生侍弄下来不会给俺们一个好结果?”

  “确实好地呀!”雷震生眯眼望向视线尽头的河岔滩涂,暗地里赞叹一声。

  金沙河数百上千年冲积形成的三角洲,如今已被新华人开掘成棋盘般的圩田。

  河水携带而来的腐殖泥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滋养着土地,连田埂、水渠边的野篙都长得有半人高。

  几个稚龄孩童正用竹篮捞取河沟里的蚬子和小鱼,淤泥中肥美的蚌壳随处可见。

  这里的咸淡水交汇处,连鱼虾都比别处丰腴三分。

  打谷场上的石碾滚动不停,连枷声也如雨点般密集。

  新脱粒的小麦铺满场坝,在秋阳下蒸腾出醉人的甜香。

  更远处的河滩上,成群的野鸭正啄食散落鱼虾,间或飞来三五只落在田间,不停点头叨着遗落的麦粒,农人走来,激得它们又扑棱着翅膀奔向河岸。

  “其实,你们要增加丁口,多辟田地,也不要一味指望上头给你们分来移民。”雷震生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几名下属,“你们要想办法去试着归化更多的部落土著,将其纳为辖下之民,然后加以教化训导,多少也能增加几分民力。”

  “大人,话虽如此,但归化驯服土著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做到的。”梁守业苦笑道:“除了语言不通,还有他们惯有的习俗和传统,短时间里根本无法将其转化为辖下之民。”

  徐二福蹲在田埂上搓着麦粒,眉头拧成疙瘩:“老梁说得没错,那些土人根本没法招揽。前几日子试着请他们来帮着割麦子,给粮食当工钱,可没干两天就跑了。说蹲在田里腰酸背痛,辛苦得紧,远不如撒网捞鱼自在,还嫌脱粒机吵得头疼。”

  “即使困难,那也要去做,不能放任这些土人游离于我们新华地方治理之外。”雷震生正色道:“虽然,我新华每年移民规模不断增长,但需要拓殖开发的重点地区仍有许多,根本不敷足用。”

  “数月前,中枢政府又通过了‘南进计划’,这进一步加大了国内移民配额的争夺。若非我们金川地区依托金矿开采和农业大开发战略,怕是还无法争取到现如今的移民额度。”

  “可是,地方要发展,生产要扩大,就不能缺了人。那些部落土人虽然桀骜难驯,文化习俗也格格不入,但却不能听之任之。除了施以文明教化之力外,还要用武力威慑加经济诱惑,双管齐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那些招纳的土著再怎么愚笨不堪,但总比牛马牲口强出不少吧?可以驱使他们伐木、烧荒、铺路,乃至修建水利,怎么着都能对地方发展贡献一点力量。”

  “大人说得是,我们下来会用点心尽可能地多招纳一些部落土人。”梁守业无奈地应道。

  说实话,他压根就看不上那些土人,觉得无甚大用。

  在他们新华人到来之前,这些土人依赖鲑鱼捕捞、贝类采集和林中狩猎为生,为了一口吃的,有时还会进行季节性迁徙,似乎没什么定性。

  想要让他们转变为农业定居模式,怕是会花费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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