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88节

  据说,启明岛本部那边,花了十多年的功夫,也不过将沿海十余公里范围内的部落土著完成有限的归化。

  即便如此,那些归化土人与移民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想要将新华境内的土人彻底消化吸收,估摸着最少要两三代人方能有所成效。

  “要不这样子。”雷震生蹲在地上,捡起几块土疙瘩,摆在田埂上,“可以试着在你们宁津乡设几个‘归化点’,盖几栋木屋或者土坯房,让那些愿意来的土著住进来。白天带着他们一起劳作,指导如何耕田种地,晚上开个夜校教汉话。学会了,就给他们发种子和农具,跟着你们一起屯田耕作。”

  徐二福在旁咂舌:“这得消耗多少粮食?万一没教几天又跑了呢?”

  “总能留下几个吧。”雷震生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吧,只要是人,总有想要过好日子的心思。你说说他们,就靠猎几张皮子,打几十条鱼,能维持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只有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劳作,才能让日子好起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孩童的惊呼声,几个半大孩子追着受惊的野鸭跑向河汊,惊起芦苇丛里一群水鸟。

  雷震生望着那片晃动的芦苇,轻声道:“地方拓殖垦荒急不得,但也慢不得。这片膏腴之地要养更多人,总得让金沙河两岸的人,都认同一日三餐从田里来的日子。”

  秋风卷着麦浪拍过田埂,脱粒机的轰鸣里,似乎已藏着未来的喧嚣。

  ——

第443章 沃土(二)

  “今年分配给我们金川地区的四千移民份额,我准备将其中四分之一调拨至望江堡(今阿伯茨福德市),你能吃的下吗?”

  9月21日,金川地区行署专员赵展鹏甫一下船登岸,便向前来迎接的望江堡负责人夏世昌抛来了一个问题。

  夏世昌往前半步躬身行礼,粗布裤腿上的泥点簌簌往下掉

  “没问题,卑职吃得下!”夏世昌只是稍事沉吟,便往前半步躬身行礼,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过,我请求地区行署能多抽调一些基层管理人员过来。”

  他转身指了指码头东侧正在搭建的几排木屋和远处正在平整的田地:“移民栖身的木屋建了五十多间,可暂时容纳三四百人。半年前排干的一千八百多亩沼泽地,也已干涸,就等着新移民来开垄。”

  “只是,现有七个拓殖屯的文书,一半还是去年刚上岸的移民,仅上过几天夜校,连丈量土地的绳尺都用不利索,基层骨架得再填些好材料。”

  赵展鹏嘴角漾起笑意,从身后书办手里接过一张名单:“五名新洲管理培训学院的毕业生,都是学农政和水利的,明天就坐船过来。十个退伍老兵我也点好了,只要给他们一把铁锹和一杆火枪就能带着新移民扎进荒滩。”

  他顿了顿,指尖在名单上重重一点,“还有饶州(今素里市)、金川(今温哥华新威斯敏斯特市镇)两县的一百名老移民,都是种过三年圩田的熟手,每家带着农具和牲畜也会陆续迁过来,正好帮新移民把‘开荒三件套’--犁、耙、水车给用顺了。”

  “如此这般,你们望江堡的拓殖体系应该可以初步的搭建起来,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给了你们这么多支持,我希望在三到五年时间里,看到望江拓殖区能变成整个行署地区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专员,我还需要大量开荒耕作的大牲口。”

  “都满足你。过些时日,我会让金沙滩那边发来一百五十头牛、五十匹马。”

  “太好了,我保证完成专员大人交办的任务。”夏世昌挺了挺胸膛,郑重地应诺道:“专员,待明年秋收时,望江堡的麦囤定能堆到屋檐高。”

  “我要的可不止麦囤。”赵展鹏拍着他的肩膀,目光投向更远处的芦苇荡,“三五年后再来,我要看到这里有学堂、有商铺,还要有能通马车的官道连到其他县镇。望江是金沙河南岸的腰眼,得把这口气顺起来。”

  望江堡拓殖区是两年前设立的,正好处在饶州和金沙滩(今奇利瓦克市)之间,将整个金沙河南岸地区连成一片。

  目前该拓殖区仅有一堡六屯,移民人口四百余,耕地五千多亩,尚未实现粮食自给。

  不过,经过农业专家的考察,发现该地区的农业条件丝毫不比镇江所在的河口三角洲差太远。

  这里地处金沙河与小梁河(今苏马斯河)交汇处,有大片冲积平原,冲击土层深度达3-5米,而且土壤还覆盖了一层火山灰(源自附近贝克火山),磷钾含量比其他地区高20%-30%。

  一些老农非常笃定地说,这些土地一旦开发出来,仅凭自然肥力便可持续耕作十年以上而无需轮作。

  更难得的是,望江拓殖区的年日照时数也比金川其他地区要多,无霜期更是达180天以上。

  也就是说,该地区除了种植水稻可能会面临积温不足的问题外,其他所有粮食作物皆可种植,而且稍事开发便能成为上好的水浇地。

  可拓殖的难处也明晃晃摆在眼前。

  金沙河、小梁河每年春汛都会漫过河岸,去年一场洪水就冲垮了刚垦的一百六十多亩新田,如今河岸边正有三十多个移民挥着铁锹筑堤,夯土的号子声顺着风飘得老远。

  更棘手的是西边和南边的混交林,一些红杉、云松的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斧头砍下去只留个白印,伐木队得先烧断树根,再用牛车拖拽,一天也未必能清出半亩地。

  夜里经常都能听到狼嚎,上个月有个看田的移民被棕熊抓伤了腿,至今还在堡里养伤。

  但这些困难在战天斗地的新华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开荒启明岛时的筚路蓝缕,到分州煤矿的镐钎叮当,再到金沙河金矿的灯火通明,哪片土地不是靠血肉之躯一点点焐热的?

  勤劳而又朴实的东方移民,正在将新洲大陆一点一点地变成他们理想中的人间天国。

  然而,自五年中枢政府定下了优先向南拓殖的战略后,金川地区所获得的移民配额便逐年少了下来。

  去年,受吕宋事件的影响,新华移民规模仅一万出头,在满足本部工农业生产和重点开拓地区的人力需求后,最后分给金川地区的移民人数只有区区一千人,让人好不郁闷。

  要知道,在这个17世纪前工业化的拓殖时代,技术尚未有飞跃性的发展情况下,人口规模直接决定生产力上限。

  一个壮年劳力手持铁锹或锄头,每日未必能开垦出一分生地,而养活一个移民家庭需要至少十亩熟田的持续产出。

  没有蒸汽机与化肥大规模普及的年代,每一担粮食、每一米水渠、每一根房梁,都依赖血肉之躯与时间的堆砌。

  在这片蛮荒之地,人力就是丈量土地的标尺,是抵御饥饿的堡垒,更是将沼泽变为粮仓的唯一手段。

  饶是再肥沃的黑土,若没有足够的农夫弯腰播种、挥镰收割,终究只是野兽栖息的荒原。

  金川地区是赵展鹏一手建立起来的,并为此倾注了十年心血,就如同他亲自抚育和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其倍加珍爱。

  面对移民配额的逐年削减,他心中自然是生出了几许不满。

  要知道,在后世金川地区所在的温哥华都市圈就是枫叶国西海岸最主要的经济中心和工业中心,而且拥有广阔的发展腹地,若是加大开发力度,精耕细作一番,未尝不能取代以始兴城为核心的启明岛本部。

  结果呢?

  中枢政府却将金川地区暂时定位于新华的农业基地,为启明岛本部的工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农产品原料。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在六月份“少壮派”提出所谓的《南进计划》时,本应该坚决站在罗振辉、李显清等“保守派”一边的赵展鹏却倒戈相向,选择支持了这个计划。

  这步政治妥协没白走,不仅换来了每年四千移民的稳定配额,更让他心心念念的“东探计划”得了中枢的有限认可。

  这打破了“南进与东探非此即彼”的资源争夺困局,使东探计划终未被中枢完全搁置,得以进入初步规划阶段。

  在这份计划里,他准备在未来十年里,仿沙俄征服西伯利亚模式,向东建立若干拓殖据点,将触角延伸至中部大草原地区。

  东探计划的核心是以皮毛和贵金属矿产为利益驱动,向中部大草原徐徐推进,而前期所设立的拓殖据点生存首先就要依赖粮食与物资供给。

  赵展鹏将巩固金川农业基地作为东探的“大后方工程”:通过争取移民配额重点开发镇江所在的河口三角洲以及望江堡等新拓区,扩大耕地面积,提升粮食产能。

  他要求“三到五年建成重要粮食基地”,除了继续向启明岛本部输送农产品原料外,本质上也是为东探计划储备“移动粮仓”。

  未来向东推进的拓殖队、据点驻军的口粮,均可从金川熟地直接调拨,避免因后勤断裂导致计划夭折。

  为此,他充分借鉴沙俄征服西伯利亚的“据点链式扩张”经验,规划了“三步走”的梯度推进策略。

  首先便是探路,这事已经开始在做。

  两年前,他便派出探索队沿着金沙河及支流向东勘探,绘制地形图、标记可利用水源与适耕土地,记录土著部落分布和活动区域。

  在未来四到五年时间里,在勘探确认的安全区域,比如河流交汇处、平坝谷地建立几处临时据点,配备简易防御工事,修建仓库,开垦少量耕地,作为后续推进的中转站。

  待这些前沿据点初步得以稳固后,便以此为出发点,逐步向东扩展,每推进50-100公里新建次级据点,通过河流、谷地以及土路连接,形成“据点--驿站——农田”的链式结构,最终将势力延伸至中部大草原。

  沙俄自1581年攻占西伯利亚汗国首都卡什雷克(今托博尔斯克附近),打开东方门户,然后又于1639年进抵鄂霍茨克海,建立第一个太平洋沿岸据点(今鄂霍茨克市),完成了横跨欧亚大陆的壮举,前后仅花费了58年。

  而赵展鹏则希望他所主导的东探计划能让新华人在二十年后,可以触摸到大西洋的海水。

  ——

第444章 沃土(三)

  9月25日,金沙滩(今加拿大奇利瓦克市)岚山村的清晨来得格外早。

  天边刚洇开一抹鱼肚白,晨雾像薄纱似的缠在远处的山岭上,连带着木屋的木缝里都渗进些凉意。

  刘大冲就已经披衣起身时,木屋梁上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起檐下两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沾满露水的篱笆。

  他推开木屋的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露水气息的空气,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岭,只见黛色的山脊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卧着的巨兽。。

  “孩他爹,你咋起来了?灶上的玉米糊糊还没烧开呢。”厨房里传来妻子丁氏的声音,伴着柴火噼啪的轻响。

  “睡不着了。”刘大冲走到厨房门口,见妻子丁氏正弯腰添柴,围裙上沾着些碳灰污渍,“昨晚剩的馒头给我一个,里面裹上一块咸鱼干就行。”

  “那咋行?凉馒头伤胃。”丁氏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掀开蒸笼盖子,一股白汽腾地冒出来,带着麦香,“再等片刻,我把馒头馏热,顺带切块咸菜。”

  “你这婆娘恁个啰嗦!”刘大冲瞪了妻子一眼,“眼看着收羊毛的客商就要来了,但圈里还有一大半的羊没剪毛,你心头不慌?”

  “慌也得吃热乎饭。”丁氏嘟囔着,从蒸笼里捡出个胖乎乎的馒头,用筷子夹起一块油亮的咸鱼干,塞进掰开的馒头缝里,又淋了点自家腌的辣椒酱,“这样才够味。”

  刘大冲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鱼鲜在嘴里散开。

  “让大柱和二柱赶紧起来,到羊圈帮忙。”他含着食物含糊道,转身朝屋侧走去。

  “晓得了。……哎,你这会就去剪羊毛?一个人摁得住羊吗?”妻子丁氏在后面喊道。

  “我一个人哪里摁得住羊,真是一个蠢婆娘!”刘大冲没好气地应道:“我先去把牛喂了。”

  他踩着露水打湿的草地,走向牛棚,皮靴上沾满了泥星子。

  木栅栏里,四头安达卢西亚牛早已醒来,正慢悠悠地嚼着昨夜剩下的青草,湿漉漉的鼻息在清晨的寒气里凝成白雾。

  见他走近,那头最壮实的牛抬起头,眼神似乎透着一丝渴望,眼巴巴地盯着他。

  “急个啥?这不来了嘛!”刘大冲拍了拍牛脖子,从一旁的草垛里抽出几捆昨天才割的新鲜苜蓿,撒进槽里。

  几头牛立刻凑过来,大口咀嚼,草汁的清香混着牲畜的热气在牛棚里弥漫。

  在牛舌卷食的响动里,马厩传来焦躁的踢踏声。

  刘大冲探头望去,一匹挽马正用前蹄刨着地面。

  这匹被孩子们叫做“火云”的枣红色马鬃毛上还挂着几根干草,准是昨夜又越栏偷啃了羊圈的草料。

  喂完牛,他便拎起一桶昨夜泡好的豆饼渣,走向马厩。

  马儿见到主人过来,立刻扬起头,蹄子不安分地踩踏着,竟伸长脖子去够他手里的桶。

  “贪嘴!”刘大冲笑骂着,将豆饼倒进马槽,“到了下午,还得靠你拉车呢,吃饱了就别偷懒!”

  马儿低头猛嚼,鬃毛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太阳渐渐爬上了山头,羊圈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咩咩”声。

  刘大冲扛起一捆苜蓿走了过去,三十多只羊立刻挤到栅栏边,急切地向前拱动着。

  他撒开草料,看着羊群争食的模样,心里盘算着:今年比去年多了五六只羊,这羊毛卖得也应该较去年多几块钱吧。

  嗯,万万不能让那些收毛的商人给坑了!

  正靠着栅栏琢磨,远处传来脚步声。

  妻子丁氏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小的,蹦蹦跳跳跑来看热闹。

  三十多只绵羊挤在一起,像一团团会动的云。

  新华境内的绵羊基本上都是从墨西哥引进的美利奴羊,属于细毛羊,而且羊毛生长很快(年生长约10-15厘米),一般会在春秋两季各剪一次。

  这几日晴天无雨,正好适合剪羊毛。

  为了能赶在收购商来之前将家里的羊毛全部剪完,他除了让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请假搭把手外,他还联系了两个村民过来帮忙。

  毕竟,剪羊毛是个力气活,得有人使劲把羊摁住,不让其挣扎乱动。

  要不然,锋利的直剪割破了羊皮,那可就不美了。

  老大今年刚满十岁,正是逞强好胜的年纪,进入羊圈后,揪住一只肥羊,双手合抱,一把便将它放倒在地,然后用膝盖顶住羊头,腾出双手又将两个前蹄死死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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