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19节

  那探马满脸血污,甲胄上还插着半截断箭,显然是抵近侦查,跟明军游骑交了手。

  “可探知明军有多少火炮?”

  “三门!”探马咬着牙说道,额头上青筋暴起。

  “三门?”鄂尔泰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那移动方便的新夷陆炮?”

  “正是!”那探马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喉结滚动着,“大人,那来袭的明军似乎也跟辽南镇的贼子不一样。看装束,奴才以为他们乃是那些新华人!”

  “新华人?”鄂尔泰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也就是说,此番来袭的军队皆为新华人?”

  “不,还有明军约六七百之数。”那探马又补充说道:“包括那两百余骑兵,都是明军装束。”

  城墙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箭楼的呜咽声。

  新华人善火器是出了名的,前几年在朝鲜、在北琴海(今兴凯湖)、在黑水(今黑龙江),他们的火枪队可没少让前去清剿的八旗甲兵吃苦头!

  鄂尔泰陷入到沉思当中,但也能感觉到周围军官们投来的目光——期待、恐惧、犹豫。

  他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所有人的性命都系于他的决断。

  “大人……”额尔赫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右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大人,不管他们来的是明军还是新华军,咱们都是一样地打!方才探马回报,说对方骑兵与步兵大队相距数里……”

  鄂尔泰知道他在想什么。

  趁对方两百骑兵脱离大队之际,对其发动突袭,一举歼灭这支先头部队。

  即便不能尽数吃掉,但至少可以对其施以重创,以此挫挫敌军的士气,打乱他们的进攻部署。

  可是,城中仅有五十余甲骑,其中半数老弱病残,要是不小心在外面折损太多,这城可就真守不住了。

  不过,在辽东地区何人能对我八旗甲骑构成威胁?

  鄂尔泰的手在瘸腿上摩挲着,当年在锦州城下,他一个人就砍翻了四个明军。

  “传令!”鄂尔泰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所有甲骑即刻集结,再从汉军中挑选十余骑,随我出城迎敌!”

  “嗻!”众人轰然应诺,甲叶碰撞声此起彼伏。

  半个时辰后,辽阳城南门缓缓开启,绞盘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

  鄂尔泰一马当先,身后是六十名全副武装的甲骑。

  他们人人披甲,马鞍旁挂着强弓,腰间佩着顺刀。

  城墙上,被强征来的包衣和妇孺们默默注视着这支队伍,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大人,保重。“阿克敦站在城门处,挥拳重重地拍了拍右胸,甲片发出闷响。

  鄂尔泰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夹马腹。

  战马嘶鸣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六十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闷雷般滚过官道,朝着远方的烟尘疾驰而去。

  ——

第487章 战辽阳(三)

  鄂尔泰俯身在马颈后,耳畔是六十匹战马奔腾的轰鸣。

  他左腿的旧伤随着马背颠簸传来阵阵刺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前方三百步外的雪原上,明军骑兵正乱哄哄地整队,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清军的突袭。

  “分三队!”鄂尔泰举起手中的骑弓高喊道:“额尔赫左翼,岑泰右翼!”

  骑兵群如展开的鹰翼般分裂,瞬间变成三支飞驰的箭头,朝远处的明军骑兵疾射了过去。

  鄂尔泰亲自率领三十骑直插敌阵中央,在进入百步距离时,突然转向右侧。

  这个瘸了一条腿的八旗将领展现出惊人的骑术,几乎以四十五度角倾斜着完成了急转,冻硬的泥地在马蹄下炸开。

  “放箭!”

  三十支重箭离弦的瞬间,左翼额尔赫的队伍恰好从另一侧掠过。

  箭雨交叉覆盖了明军队列,当即有七八人栽落马下。

  一个明军总旗捂着被射穿的喉咙,指缝间喷出的血箭在雪地上画出诡异的弧线。

  “冲!”

  鄂尔泰收起骑弓,从鞍旁抽出三尺长的顺刀。

  他将瘸腿死死卡在马镫上,整个人几乎站在马背上冲锋。

  第一个迎上来的明军骑兵挥舞着马刀朝他砍来,被他侧身一让,随即反手一刀劈过去。

  刀刃一瞬间卡在锁骨处,他借着马势狠狠一拧,骨头碎裂的触感顺着刀柄传来。

  “主子小心!”一名甲骑的警告声从右侧传来。

  鄂尔泰本能地伏低身子,一柄长矛擦着他的后脖颈划过,在铁甲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猛地挥刀捅了过去,插入偷袭者的腹心。

  但不巧的是,刀刃再次被卡住,试了一下没拔出。

  他索性松开刀柄,又从鞍袋里抽出铁骨朵,借着马势,砸向迎面而来的明军战马。

  随着血液迸溅,战马哀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明军骑士甩出两丈远。

  战况从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仅一个照面,明军已折损三十余骑,剩余的开始四散而去。

  而清军仅付出八人伤亡的代价,这个战果让鄂尔泰嘴角扬起狞笑。

  只要再冲一波,这两百明军骑兵怕是就要溃了。

  “追上去!别让他们……“

  鄂尔泰的吼声戛然而止。

  他右后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铁甲被洞穿的“喀嚓”声。

  悚然回头,正好看见一名甲骑像截木头般栽下马背。

  这名同样左腿不便的甲骑后心有个小拇指大的血洞,正岑岑地向外喷出血雾。

  “西南方!”额尔赫的喊声带着一丝颤音,“那些穿黑色军服的!”

  话音刚落,又听见几声炒豆子般的爆响。

  “砰!砰!砰!”

  额尔赫身旁两个甲骑的胸口同时绽放血花,棉甲里的铁片像纸糊的一样被铅弹洞穿。

  他循着枪声望去。

  约一百二十多步的小土坡上,五名着装奇特的骑兵正举着一杆杆火铳,遥遥对着他们。

  他们没有穿着明军传统的号衣,而是套着藏青色呢绒短褂,宽檐帽下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他们一边抬头朝这边观望着,一边在手忙脚乱地进行火铳装填,似乎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嘶,他们的火铳怎么能打这么远?

  “散开!冲上去,砍了他们!”鄂尔泰一夹马腹,猛地向前蹿去。

  十余甲骑跟在他身后,散成一个宽大的扇形面,朝着突破奔袭而去。

  那些火枪手极为冷静,静立如雕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冲锋,而停下手上的动作。

  几息间,他们完成了弹药装填,举起火铳,瞄向了冲阵而来的八旗甲骑。

  “砰!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冲锋的八旗甲骑又有两人栽落马下,其中一人的右腿还被卡在马镫里,被受惊的战马拖出十几丈远。

  这情形,顿时让鄂尔泰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了脑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甲胄,确认是否有弹丸击中他的身体。

  那几名火铳手打完一轮后,不慌不忙地收起武器,拨马便走,根本不与冲来的八旗甲骑照面。

  “咻!”鄂尔泰恨恨地射出手中的羽箭,但箭杆飞出数十步后,颓然地落在了雪地上。

  “新华人!”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佐领大人,我们不追了吗?”跟随而来的数名甲骑也纷纷勒马停在他身后,“他们的骑术根本耐不住咱们追赶!”

  “先去砍了明军骑兵的脑袋!”鄂尔泰调转马头,朝东北方奔去。

  那里,刚刚被冲散的明军骑兵正在集结整队,准备对清军甲骑发起反击。

  即便明军损失了三十余骑,但在人数上,他们仍具有压倒性优势。

  若是让他们结成阵势,发起全军突击,怕是讨不了好。

  就算一换二,一换三,也是极为不划算的。

  必须集中有限的兵力,将明军骑兵彻底打崩,然后就能从容不迫地在后收割他们的人头。

  些许新华火铳手不足为虑,也就趁着我们未曾防备,偷摸跑来放两枪,以至于折了四五个甲骑。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决定的做出会让他付出何等的惨痛代价。

  ——

  战马喷吐着白雾在雪原上划出弧线,鄂尔泰的瘸腿因长时间夹紧马腹而痉挛抽搐。

  他咬紧牙关,将疼痛化作更凶狠的冲势。

  三十多名镶黄旗甲骑如镰刀般再次切入明军的队列,顺刀劈砍时带起的血珠在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

  “杀!”鄂尔泰的铁骨朵砸碎了一个明军骑兵的肩胛骨,飞溅的血肉黏在他结霜的胡须上。

  明军队列再次崩散,有个明军士卒慌乱之中,不慎坠下马来,被数匹战马踩断了腰椎,惨叫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就在清军欢呼着准备集队追杀逃跑的明军骑兵时,又传来几声熟悉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爆豆声。

  “砰!砰!砰!……”

  随着枪声响起,清军阵列中当即有两名甲骑栽落马下。

  “他们又来了!”额尔赫挥刀指向西北方。

  那五名黑衣火铳手不知何时已迂回到侧翼,距离他们仍旧是一百二十步远的地方,此刻正低着头重新装填弹药,枪口还冒着一股股白烟。

  他们用牙齿撕开油纸包,将铅弹和火药一起塞入枪管,再用通条压实,整个过程不过过十余息,比起那些朝鲜火铳手的速度快多了。

  “小心!”一名甲骑高呼道。

  只见那五人已完成弹药装填,将火铳又举了起来。

  鄂尔泰后颈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将身体俯在马背上。

  “砰!砰!砰!……”

  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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