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26节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愈发坚定:“当然,笔架山囿于地形限制,使得清虏无法四面围攻,只能通过一道窄窄的‘天桥’发起突击,以至于损失惨重。但盖州城只要用心打理,组织大量人力物力进行一番加固改造,也是可以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

  “我们第二混成营有三个火器连,一个炮兵连,官兵人数超过四百人,要是全驻进盖州,再调两个中队的民兵,囤积足够的粮草弹药,别说几千清虏,就是数万大军来攻,也得在城下磕碎牙!”

  “到时候,盖州就是咱们钉在辽东半岛的一颗钉子,不仅可以让我部官兵经受战火考验和磨练,还能接应那些不断南逃的汉奴,间接增加我新华的移民来源。”

  钟明辉望着地图上盖州的位置,指尖在“盖州卫”三个字上重重地点了一下,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

  他抬眼看向周成平,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你说得不错。不过,这事得抓紧,粮草要从金州和苦娘岛调运,城墙修补得让那些汉民帮忙。还有李茂那拨人,愿意留下就编入辅兵,不愿意的……全都拉到北瀛岛去种地,免得留在城里生事。”

  周成平立刻起身,敬了一个军礼:“那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出官署,寒风裹着他的脚步声远去。

  钟明辉长舒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望向街上。

  新华军的士兵正给汉民分发热粥,孩子们捧着陶碗小口喝着,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远处,一群汉民青壮正在士兵的组织下,清理破损的房屋,修补城墙。

  “为了给大明续命,我们还真是操碎了心!”钟明辉苦笑一声,关上了窗户,将寒风挡在外面。

  “大帅,金州传来消息!”这时,一个民兵中队长匆匆推门而入,将一份情报资料递到钟明辉手中,“鞑子从松锦前线撤兵了。”

  ——

第495章 清虏的变局

  “十一月初一日,清虏拔营北返,八旗诸部次第而退。”

  “……初三,官军整兵追击,马步二万余蹑虏后队,欲伺隙击其一部以挫虏锋。”

  “……初四日,经多方哨探,确知虏兵实退,遂促师疾进。未时,官军铁骑七千追及大凌河畔一部虏卒,方欲掩杀,忽中伏兵。惟宁远总兵吴三桂率三千余骑突围,余众三千八百尽殁,山海关总兵马科力战殉国。”

  “……虏骑乘胜回击,大同总兵王朴未战先溃,全军奔散,遭虏追杀十余里。玉田总兵曹变蛟以车阵拒马,铳炮齐发,屡创虏骑,然万余虏骑合围,寸步难进,唯固守待援。”

  “……督师洪承畴闻警,亲率数万大军缓进应援,却为万余虏骑所扰,行军迟滞。”

  “……及曹部坚守二日,濒临绝境之际,虏骑忽解围而去,袭扰洪师之万余骑亦踪影全无。官军虽疑,乃速整部伍,退保锦州。”

  “……据传,闻奴酋皇太极染恙甚笃,致虏兵仓皇北返。”

  “……”

  十一月十五日,在金州城新华会馆内,炭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熏得人昏昏欲睡。

  但钟明辉却是没有丝毫倦意,双手将那份来自宁远的塘报在紫檀木案上展开又卷起,卷起又展开,宣纸上的墨迹被指尖摩挲得发毛,边角泛起浅浅的白痕。

  他的指节在“奴酋皇太极染恙甚笃”几个字上重重叩了叩,眉头拧成个疙瘩,像要把这行字刻进脑子里。

  “染恙?”

  忽然,他的嘴角又向上挑了挑,露出半截白牙,冷哼一声:“该不是挂了吧!”

  屋里在座的几人闻言,顿时眉头一挑,眼睛里皆露出惊喜的神色。

  跟着这位大人共事多年,经常听到他说出各种奇怪的词汇,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挂了”这个词语,他们自然也不陌生。

  那就是……奴酋皇太极死了!

  “大人,这是不是鞑子放出的假消息,好引诱明军再次上当受骗?”辽海自卫军副统领郑大元非常谨慎地问道。

  “洪承畴又不是傻瓜,被鞑子阴了一次,丢了一万余精锐兵马,还折了一位总兵,应该不会再犯险北上了。”钟明辉将塘报递给郑大元,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这场历时近两年的松锦大战算是就此落下帷幕了。而且,结果比我们预想的好太多。”

  炭火盆里的炭“噼啪”爆了声,钟明辉抬手拨了拨火,继续道:“洪承畴的主力尚在,锦州城也没丢,关宁铁骑虽遭重创,但根基未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辽东局势没有彻底糜烂,明军尚有一战之力。我估计,清虏在此战之中没占太多便宜,反而损失颇重,那么至少未来两年,他们再没力气发起大规模进攻。大明……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更妙的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亮了亮,“若皇太极真在这时候死了,辽东局势说不定会出现咱们都想不到的大乱子,清虏内部那些人,为了争汗位,保不齐会自己打起来,将自己给干爆了!”

  “不会吧?”众人皆露出惊异的目光。

  奴酋皇太极几乎带着倾国之兵与明军在松锦一线展开对决,虽然因为我们新华军偷袭辽阳,迫得他们不得不撤兵北返,但也不至于将皇太极给“气死”吧?

  “我倒觉得,大人可能是猜对了。”辽海拓殖专区贸易事务负责人张友功若有所思地说道:“奴酋皇太极十有八九是死了。”

  “为啥?”拓殖专区驻金州商馆负责人徐计先问道。

  “刚才的塘报你们也看了,当时鞑子一万余骑兵围住了曹变蛟那七千余步卒,眼看着就要将其一口吃掉。”张友功说道:“可结果呢?他们居然撤兵了,将到嘴的肥肉就这么放跑了。还有,袭扰洪承畴主力的万余鞑子骑兵说撤就撤,丝毫不做恋栈。”

  “你们说,除了奴酋皇太极的病亡,还有什么事能让鞑子这般着急忙慌地撤兵而走?八旗各部将领分明是急着回沈阳争夺权力去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会让鞑子做出这般举动!”

  “嘶,如此说来,鞑子这是要生内乱了?”郑大元诧声说道。

  “或许吧……”钟明辉晒然一笑,然后靠在紫檀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的雕花,眼神飘向窗外。

  雪粒正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后世看过的那些辫子戏,记得有一段剧情,皇太极死后,豪格和多尔衮争得你死我活,豪格本来占着优势,却偏偏说了句“福少德薄,非所堪当”,就这么一句自谦的话,愣是让多尔衮抓住了把柄,转头就立了六岁的福临当汗王,自己当了摄政王,把豪格耍得团团转。

  可现在的情形,跟戏里演的、跟史书上写的,差得也太远了。

  首先便是松锦大战清虏没有完全赢下来,反而因为持续对峙相持,使得清虏的状况极为糟糕,不仅损兵折将,而且还将自己耗得“弹尽粮绝”,几无多余的存粮过冬。

  再下来就是,皇太极好像死得有点早了,这对满清内部的政治格局会不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呢?

  要知道,在原有历史时空里,皇太极凭借松锦大战的辉煌胜利,不仅完成了对大明军事战略层面上的一次重大“破局”,更是对八旗权力结构的一次深度重塑。

  他通过一场辉煌胜利将“军功利益”与“个人权威”牢牢绑定,让八旗军功集团形成了“依附皇太极=获取利益”的认知,而这种认知在他死后,也随之转化为对其长子豪格的支持。

  皇太极死后,豪格能获得大批支持,本质上是“松锦大战红利集团”对自身利益的维护。

  这些人依附皇太极,并非单纯出于“忠诚”,而是因为皇太极能带来胜利和利益。

  当皇太极死后,他们自然会选择最能代表“原有利益格局”的豪格,而非可能打破既有格局的多尔衮。

  可现在呢?

  松锦大战只取得了相当有限的战果,而且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战死的甲勒额真、梅勒额真、固山额真等中高级将领不下三十人,就连武英郡王阿济格也殒于阵中,可谓一场彻头彻尾的军事战略失败,皇太极的“天聪汗“的神话怕是也就此被打破。

  那么,在八旗内部,对权力的争夺也将更为激烈,那些没有捞到好处的八旗军功集团多半会出现分化,支持豪格者有之,犹豫观望者怕是数量也不会少,甚至不乏有投靠多尔衮的投机之辈。

  在这种情况下,想来豪格也不会再说什么“福少德薄,非所堪当”之类的谦虚话语,只能抄起刀子跟多尔衮拼命了。

  那么,鞑子会干起来吗?

  ——

第496章 清虏的变局(续一)

  十一月二十日的盛京,风雪肆虐。

  崇政殿外的广场上,积雪已被踩成黑色的泥浆。

  两黄旗的巴牙喇持刀立于殿前,铠甲上凝着冰霜,呼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成细冰。

  殿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汗王暴毙,君位空悬,使得整个盛京城陷入一片肃杀气氛之中,让每个人心底都渗出一股莫名的颤栗。

  八旗诸王、贝勒的朝服早被殿外的寒气冻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落在领口的盘扣上,转瞬就凝成霜花。

  那霜花下藏着的,是各自按捺不住的野心,是悄悄盘算的势力,是彼此打量的戒备。

  多尔衮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扫过殿内诸王。

  代善垂着眼皮假寐,济尔哈朗的指尖在案几上轻叩,豪格则死死盯着御案后那把空悬的龙椅,喉结不住滚动。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像一柄钝刀在凌迟众人的耐心。

  “老十四……“代善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汗王走得急,没留话,但八旗的规矩不能乱。“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眸子直视多尔衮,“这大半个多月以来,也争论得差不多了,想来大家心中该有定计了。你先说说看,我们怎生一个章程?“

  多尔衮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望过来的豪格:“礼亲王说得是。这个立长嘛,肯定是不合适的,汗王生前曾言……“

  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汗王说肃郡王不堪大任,所以,他自然是不能继承汗位的。“

  “放屁!“豪格猛地拍案而起,震翻了茶盏,“父汗从未说过此话!“

  “肃郡王慎言。“多铎阴恻恻地插话,眼神睥睨地望着他,“你这是质疑汗王的遗言?“

  “……”豪格愣了一下,随即怒视着多铎:“我何曾质疑汗王……”

  “那就是了!”多铎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既然汗王都说了你不堪大任,那你也就没资格继承这个位置了!”

  “我没资格?”豪格怒极,“难道多尔衮就有资格继承汗王?不论是立嫡,还是立长,他占哪样?从老汗(即努尔哈赤)以来,父死子继便为我大清传统!哼,莫不是多尔衮想要篡权上位,坐一坐这汗王的椅子?”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两白旗的戈什哈不露声色地向前半步,而两黄旗的索尼、鳌拜已经攥紧了拳头。

  济尔哈朗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却用胳膊轻轻碰了碰犹在发懵的镶红旗主罗洛浑。

  后者愕然地看向他,立时意会,随后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

  “按八旗规矩,汗位该从先帝诸子中选!”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看不过去,粗声开口。

  他扫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多铎,又看向豪格,语气带着几分公允:“先帝十子,虽三位早夭,尚有七位在世。肃郡王是长子,这些年随先帝征蒙古、破朝鲜、征辽东,军功堆得能漫过马腹,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刚落,豪格的眉头猛地一挑,腰杆瞬间挺直,像是找到了靠山,连呼吸都顺了些。

  多铎狠狠地盯了一眼阿巴泰,青白色的脸上满是不屑:“就他这点军功,且不说咱们八旗各旗主、贝勒,就是随便拎出来一个甲勒额真出来,何尝不是斩获一大堆军功!难不成,他们都有资格来继承汗位?”

  “多铎,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豪格恼怒地说道:“汗王之位,自当在先帝诸子中挑选!……何来以军功来定?”

  “话虽如此,但汗王诸子难堪大任,又当如何?”多铎冷笑一声,“要是选一个废物上来,岂不是要断送我大清数十年来好不容才打下来的基业?”

  “……”豪格听罢,立时气血上涌,脑子一热,狠声说道:“多铎,你休要以言语侮辱我!若是,你觉得我不能继承汗位,我便让其他兄弟做这汗王,又有何妨!”

  “好!”多铎立刻接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朝殿后退了半步,故意抬高声音,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你既然自承退出汗王之选,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你们都瞧见了,豪格自己说的不愿继承汗王之位!

  “……”豪格瞪大了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想要开口否认,但急怒攻心下,张着嘴,竟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僵立在原地。

  正黄旗的索尼、图尔格等人见此情形,不由叹了一口气,神情愈发凝重。

  豪格这一开口,等于自断退路,两黄旗就算想保他,也少了“争位”的理由。

  整个大殿陷入诡异的静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茶盖轻触杯子的脆响声。

  殿内的炭火突然“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到地面,惊得几个年轻贝勒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

  多尔衮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代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眼神里藏着试探,也藏着底气。

  “礼亲王……“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殿外呼啸的寒风般冰冷,“要不,咱们还是按照当年汗王继位时的规矩来?“

  代善闻言,眼皮抬了抬,面无表情地看向多尔衮。

  按照当年汗王继位时的规矩?

  他怎会不懂这话的意思?

  当年,老汗努尔哈赤死后,汗位继承并非“父死子继”,而是八旗议政会议,诸贝勒“一致推举“。

  也就是说,有资格继承汗位的并不一定是汗王诸子,也有可能是汗王诸兄弟。

  只要能获得“一致推举”,便可继位汗王。

首节 上一节 326/381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