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31节

  那四人见到有这么多人袭来,愈发紧张,握着腰刀不停比划着,并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什么人?”赵二谷抵近至三十步外,挥手示意同伴停了下来。

  对方几人互相看了看,那名裹着厚重皮裘的汉子反应最快,立刻将手中的腰刀扔在雪地里,从马背上取下那根旗杆,然后展开:“别放铳!我们是使者。……靖东都护府孔大都督派来的使者,求见你们新华的头人!”

  果然是孔有德的人!

  “放下刀!”赵二谷大声地命令道:“然后,高举双手一个一个走过来!”

  那人听罢,当即吩咐其他三人丢弃腰刀,然后率先走了过去。

  “大都督……,大都督派我们来找你们的主事人。”吕平唤走到近前,长时间的赶路,冻得嘴唇发紫,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们……我们大都督想跟你们做生意。用上好的人参、貂皮、鹿茸,换……换粮食!”

  说到“粮食”两个字时,他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极度渴望的光芒。

  “换粮?”赵二谷和队员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疑。

  他们预想过各种可能,袭击、侦察、甚至谈判划界,唯独没料到是来做生意,还是来买救命的粮食。

  葛瓦上前,仔细搜查了四人全身,将他们身上携带的小刀、短斧,以及两张弓尽数卸下,然后对赵二谷点了点头。

  赵二谷收起火枪,但警惕未消:“你们说是使者,有何凭证?”

  吕平唤连忙从贴身的皮囊里取出一封被油布包裹得很好的信函,双手奉上:“这是大都督亲手写的信,盖了印的!”

  赵二谷接过信,打开油布。

  信纸粗糙,上面的汉字虽然他都不怎么认得,但瞧着写得还颇有力度,署名处盖着“靖东都护府大都督”的红印。

  赵二谷心中念头飞转。

  孔有德缺粮缺到要向我们新华人求购了?

  这消息着实惊人。

  他想起这几个月以来咸镜道的灾荒传闻,看来是真的,而且很严重。

  但遂安堡库存的粮食自己都紧巴巴的,还要供应今年到来的新移民和换取当地土人的毛皮山货,哪有余粮去接济他们咸镜道几十万饥民?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脸上不动声色,将信收好:“捆上他们的手,带上一起走。回到堡里再说。”

  队员们拿出皮索,将四个使者的手腕缚住,连成一串。

  吕平唤没有反抗,只是急切地追问:“这位将军,能换吗?我们真的急需粮食!好多人都要饿死了!”

  赵二谷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挥挥手:“出发,加快速度!”

  队伍再次移动,多了四个俘虏(或者说客人),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新华民兵们默不作声地赶路,心中都充满了疑虑和盘算。

  那四个使者则忐忑不安,既为找到了目标而稍感安心,又为未知的谈判结果而倍感焦虑,尤其是看到担架上阵亡队员的遗体和被押送的清虏俘虏时,更是脸色发白。

  傍晚时分,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远处的海岸边,终于出现了遂安堡低矮而坚固的寨墙轮廓。

  墙头上瞭望塔的火盆已经点燃,像一颗温暖的星辰,在凛冬的暮色中指引着归途。

  遂安堡坐落在临海的山岬上,木石结构的围墙比两年前加固了许多,墙头上架着几门黑黝黝的火炮,炮口分别指向陆地和海面。

  堡内炊烟袅袅,人影绰绰,显得颇有生气。

  堡门吱呀呀地打开,留守的民兵和堡民迎了出来。

  看到缴获和俘虏,先是欣喜,随即注意到阵亡同伴的遗体,气氛又瞬间低沉下去。

  等看到后面那四个被捆着手、面生可疑的人,更是疑惑。

  “队长,这是……”一名民兵小队长小心地问道。

  “孔有德派来的使者,说要买粮。”赵二谷言简意赅,一边安排人安置同伴遗体、关押清虏俘虏,一边让人带四个使者进去,“给他们点热汤暖暖身子,看紧了。”

  遂安堡主事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小汉子,叫陈大丰,曾在北瀛岛某个拓殖点做屯长,去年才调任此地,管理摩阔崴地区两堡六屯。

  此时,正坐在火炉边核算粮薄,听得赵二谷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鞑子已经再次由墙子岭和青山口破关,杀入京畿、河北了?”陈大丰放下手中的粮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没错。”赵二谷将双手伸向炉边,“不过,鞑子具体出动多少兵力,那几个俘虏却是丝毫不知。不过,按照他们此前几次入关情形看来,应该不少于五万。”

  “呵呵……”陈大丰笑了笑,“鞑子刚打完松锦大战,便迫不及待地驱兵入关劫掠,那说明他们的日子不是一般的艰难。就算鞑子出动了五万八旗步骑,那么除去要防御宁锦一线的明军,我估摸着他们能放在后方的兵力一定少得可怜。”

  “……”赵二谷眼皮跳了两下,“咱们要在冬季对鞑子展开大规模袭击?”

  “趁他病,要他命!”陈大丰冷笑道:“即便不能袭掠赫图阿拉、抚顺等重要城邑据点,但我们至少要将鞑子的势力彻底赶出图们江、绥芬河、北琴海(今兴凯湖)一线,最大限度地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天气……”赵二谷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呼呼的北风将窗棂吹的“扑扑”作响。

  “当然,咱们肯定不能冒着冬天酷寒的天气去打鞑子,但可以动员那些山林里的生藩土著。”陈大丰说道:“只要咱们的赏格开得足够高,给的东西足够多,想来会有很多猎手愿意冒险去试一试。”

  “哦,对了!”说到赏格,赵二谷立时想起那四个孔有德派来的使者,“孔有德派了使者过来,说要跟咱们新华做生意,还要买粮。”

  说着,将那封使者带来的书信递给赵大丰。

  陈大丰快速浏览了一遍信,眉头立时紧紧锁了起来。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炉火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赵队长,你们立了一功,但也带回来了一个大麻烦啊。”陈大丰苦笑道,“粮食?我们堡里确实有些存粮,但那是为了应对开春后可能到来的新移民,以及和周边部落交易、维持关系的。咸镜道数十万饥民?把我们这点家底全掏空了也是杯水车薪!”

  他走到窗边,望着堡外暮色中灰蒙蒙的海面:“除非……除非能获得北瀛岛那边的支援。只有那边,粮仓才有足够的富余。”

  他转过身,对赵二谷说:“赵队长,人是你带来的,你还得辛苦一趟。休息两日后,除了要将那几个清军俘虏带往永明城(今海参崴市)外,顺便把孔有德派来的使者一起送过去。是否与咸镜道展开贸易,以及要不要卖粮予他们,必须由拓展分区专员定夺,我们遂安堡无权处置。”

  ——

第505章 拒援?

  1642年2月7日,凛冽的寒风扫过乌苏里江以东的广袤原野,卷起地面上的浮雪,砸在昌宁堡(今双城子)原木垒砌的坚实寨墙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响。

  堡内望楼顶端,一面赤澜五*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尽管旗面被冻得僵硬,但每一次舒展都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仿佛在向这片苍茫大地宣告着一个新兴势力的顽强存在。

  这里曾是大明双城卫的故地,东城富尔丹,西城朱尔根,隔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遥遥相望,残存的土垣和地基诉说着大明昔日煌煌之势,而随后数百年,这里又便被风雪和荒原重新覆盖,重归寂寥。

  直到六年前,一支打着“新华”旗号的队伍,架着牛车,装载着满是疲惫却眼中燃着求生之火的大明和朝鲜移民,以及珍贵的粮种、铁器和火枪,来到此地,打破了这片土地百年的沉寂。

  筑城建堡,开垦耕地,兴修水利,开辟新的家园。

  不过,新华人并没有沿用“双城卫”的旧名,而是赋予了它一个新的名字--昌宁。

  昌盛,安宁。

  这极具象征意义的名称,承载着这些远离故土、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人们最朴素的全部愿望。

  冬日的堡内并非人声鼎沸,而是一种有序的、充满生机的忙碌。

  锯木厂里,巨大的水车虽被冰凌包裹暂停转动,但勤劳的移民们正用拉锯将伐倒的巨木分解成一块块齐整的板材,铿锵的锯木声与号子声沉闷而有力。

  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当作响,匠人们挥汗如雨,将农忙时节损坏的农具重新修补完好,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空旷的原野上,一队民兵在教官的指导下,笨拙地扣动火枪的扳机,进行着冬季训练。

  堡内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松木和新刨木花的混合气息,还混杂着淡淡的火药,这是一种属于开拓者的独特味道。

  堡中心议事厅内,炉火烧得正旺,松木在火中噼啪作响。

  海东拓殖分区专员张大山正与几名屯长和匠头围着一张粗糙但绘制精细的昌宁地区地图商讨着。

  地图上,昌宁堡是核心,周围星散标注着“李家屯”、“茅山屯”、“庆源屯”(朝鲜移民聚居点)等名字,以及大片已开垦和待开垦的田地范围,还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了水系和道路。

  “开春后第一要务,是疏通加固北岔河(拉科夫卡河)的引水干渠,以便让西坡下五千亩新田可以获得充足灌溉。”张大山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一处,“去年开出来的生地,肥力不足,今年务必要精耕细作,土豆和燕麦要轮种,不能再全靠林子里的肥力了。”

  “专员,北岔河上游林木太密,盘根错节,工程量不小,怕耽误了农时。”一位老成的屯长面露忧色。

  “那就加派人手!从各屯抽调更多的青壮,再从附近噶珊(女真村落)雇百十个土著,用我们提供的工具,春播前必须清理完毕!”张大山斩钉截铁地说道,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你们要记住,在我们拓殖分区,粮食就是命根子!”

  “今年,从大明送来的新移民据说比去年还多,怕是要有七八千人,你们昌宁是位于拓展专区的通蘅之地,要为往来转运的移民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供应,不能指望着永明城来接济!你们要成为产粮的基石,而不是消耗粮食的无底洞!”

  他目光扫过众人:“七年前我们刚来时,这里除了草甸和林子,还有什么?现在呢?我们有了堡,有了田,有了能自保的火枪和民兵!两万多口人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靠的就是这股子不等不靠、自己动手的劲头!”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资料,继续说道:“西边林子里的几个赫哲部想要来昌宁纳贡和贸易,这是好事,要予以宽待。初时,交换物资不妨稍稍大方一点,让他们吃点甜头。在交易往来的过程中,要潜移默化地收服归化他们,还要让他们帮忙留意西边山隘口子的动静,防着鞑子和一些生女真流窜过来。”

  坐在下首的昌宁堡负责人孙守德静静地听着,并不时地握着炭笔在记事本上划着他人无法看懂的标记符号。

  昌宁堡作为海东拓殖分区境内核心大型堡寨之一,居民超过七百人,下辖十七个移民屯垦点,总人口规模近四千余。

  作为整个地区的负责人,孙守德压力巨大。

  他不仅要管堡内治安、防务、粮食储备,还要协调与周边部落的关系,组织生产开拓。

  七年了。

  自从1635年,新华的船第一次出现在海参崴的海边,将第一批辽民、朝民送上这片苦寒之地,已经过去了七年。

  从最初百十人在海边搭建窝棚,挣扎求存,到如今,像昌宁堡这样人口超过三百的大中型堡寨已有了十二座,移民屯殖点六十余处,像一颗颗钉子般,牢牢楔入了这片广袤的黑土地。

  两万七千余移民!

  想到这个数字,孙守德心头就会升起一股热流。

  这七年来,一船一船的人,顶着风浪、疾病、饥饿和土著生藩的冷箭,用血汗和性命换来的根基。

  再加上那些逐渐被震慑、通过贸易或武力收服,愿意接受新华保护和管束的当地费雅喀、赫哲、鄂伦春等诸多部落,总人口更是逾五万。

  这片大明奴儿干都司旧地自被大明朝廷放弃数百年后,俨然换了一番新天地。

  “专员!”一名武装护卫进入议事厅,快步走到张大山跟前,“永明城送来急件。”

  说着,躬身将两封信件递了过去。

  张大山接过信件,拆开火漆印。

  信是永明城主事转来的,言及遂安堡突袭了图们江附近某处清虏卡伦(即哨所),还捉了三个俘虏,探得一些沈阳的消息。

  另外,信里还说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盘踞朝鲜咸镜道的孔有德派使者向我新华求购粮食,以缓解其境内的粮食短缺问题。

  信中提到,永明城已下令遂安及周边堡寨提高警惕,加强巡防,以防咸镜道饥荒可能导致的小股溃兵或流民冲击。

  “想不到,孔有德这厮……缺粮缺到要找我们了!”张大山嘴角露出几分讥诮。

  “他找我们购粮,那也没用呀!”孙守德哑然,摇着头说道:“咱们海东拓殖分区即便有些存粮,那也不够咸镜道数十万饥民所需!再说了,各堡寨积存的粮食,那可是今年新来移民的口粮,万万不能送给孔有德。”

  “那是自然。”张大山将信件收了起来,摇头说道;“今年若是送来万余移民,就凭咱们的存粮,说不定还不足以用,尚需北瀛岛那边支援一二,哪里有多余的谷物卖给他们!”

  “想当年,这厮在登州叛明,祸乱山东,后来逃到朝鲜,又在咸镜道趁势而起,作威作福。可惜,老天爷不饶他,让他们去年遭了洪灾。呵,几十万张嘴,够他受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屋外辛勤劳作的堡民,语气转为坚定:“我们的粮食,是我们的人一粒粒种出来,一口口省下来的。各个堡寨的粮仓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想要讨粮食,没那么便宜!”

  ——

第506章 利用

  张大山的话语在温暖的议事厅里掷地有声,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点头附和。

  昌宁堡负责人孙守德更是深以为然,他接口道:“专员所言极是。我们的粮食,每一粒都关乎着今年即将到来的数千移民的温饱,关乎着我们能否在这片土地真正站稳脚跟。他孔有德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依我看,非但不能卖粮给他,反而可以借此机会,暗中派人去咸镜道散布消息,就说我们海东地区粮秣充足,欢迎无路可走的朝鲜灾民前来垦殖。如此一来,我们既能削弱孔有德的根基,又能充实我们的人口,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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