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烽烟(五)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瓜达拉哈拉城外的广阔平原上,新华特遣支队的官兵们却如同勤劳的蚂蚁般不停地忙碌着。
他们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各级军官的指令下,严格按照陆军操典,开始修建一座坚固的临时营地。
尽管所有人疲惫至极,但官兵们并不能立即躺倒休息,尤其是随行而来的一千余永宁湾拓殖区的民兵,在军官的督促下,以最快速度卸载物资,修建营地和外围防御设施,忙得不可开交。
不到两个小时,一道环绕营地的浅壕已然成型,挖出的泥土被堆砌在壕沟内侧,形成一道低矮的胸墙。
步兵们将砍伐来的原木削尖底部,打入地下形成坚固的桩基,在壕沟后方围成一道密实的木栅栏。
营地的几个角落,用沙袋垒砌的炮位迅速构筑完毕,数门轻型野战炮被推入阵地,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瓜达拉哈拉城的方向。
一座五米高的哨塔也被立起,上面的观察哨握着望远镜,警惕地盯着城内外的任何动向。
整个营地建设显得有条不紊,凸显出这支军队极高的纪律性和专业素养,与城内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城内的西班牙守军,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和混乱后,逐渐恢复了一丝“镇定”。
城中的殖民官员、大商人、农场主和教会代表聚集在省督府内,经过一番激烈而惶恐的争论,最终达成一个在他们看来颇为“勇敢”的决定,那就是决不能坐视这支入侵的新华军队安稳地在城下建立前沿阵地,必须趁其立足未稳,发起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说不定能创造一场奇迹。
即便,无法击退新华军,那至少也能挫挫对方的锐气,顺便提振一下全城居民的士气。
很快,城门被偷偷地推开一条缝隙。
约六百多名由白人民兵、少量混血监工和大量被临时征召、手持简陋武器的印第安仆从组成的混合部队,乱哄哄地涌了出来。
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旗帜,在军官和神父的鼓动下,高喊着“为了国王!”、“为了天主”,以一种缺乏章法但声势不小的散兵线,向新华军尚未完全竣工的营地发起了冲锋。
但他们的进攻遭到新华军的迎头痛击,密集的排枪、凶猛的火炮,呼啸着扑向冲锋的人群。
士兵们站在夯土堆起的胸墙后,好整以暇地打出一轮又一轮排枪,充满强大动能的炮弹也在西班牙人的阵列中犁出一道又一道血路,冲锋的队伍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人成片倒下。
惨叫声、惊呼声立刻取代了之前狂热的呐喊。
白人民兵的表现并不比率先崩溃的印第安仆从好多少,在匆匆打出几轮凌乱的射击后,看到不断扑倒在地的同伴,他们也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甚至途中还扔下碍事的火绳枪,疯狂地奔回城中。
这场徒劳的进攻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草草结束了。
西班牙人丢下近百具尸体和伤员在营地前的旷野上,幸存者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城内,沉重的城门再次紧紧关闭,也关上了他们初期的勇气和侥幸心理。
白天的失败并没有让城内的守军彻底清醒。
夜幕降临后,他们做出了一个更为愚蠢的决定:夜袭。
深夜,月光被流云遮蔽,大地一片昏暗。
更多的人被武装起来,那些白天幸存下来的民兵和众多未经军事训练的市民、印第安仆从,在奖赏许诺和宗教狂热的煽动下,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悄无声息地再次打开城门,向那片闪烁着零星灯火的新华军营地摸去。
西班牙人幻想利用黑暗的掩护,接近营地,发动猝然袭击。
然而,他们严重低估了新华军的警惕性和防御体系的完备性。
营地外围挖掘的两道壕沟成为了他们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一道壕沟前设置的绊索和铃铛早早地就发出了警报。
紧接着,无数的火把被点燃后,抛出营地,将悄然潜行的偷袭者暴露在光线下。
营地内再次响起急促而有力的号令,轮值的士兵们迅速进入战斗岗位。
当密密麻麻的偷袭者嚎叫着冲过第一道壕沟,试图攀爬第二道壕沟前的胸墙时,迎接他们的是比白天更加猛烈和密集的火力。
排枪齐射的火光在夜幕下连绵不断,霰弹在火炮轰鸣声中,铺天盖地抛洒过去,将成排的西班牙人击杀在壕沟前。
偷袭者们完全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前进,是深壕和密集的弹雨;后退,是黑暗和同伴的踩踏。
他们的英勇和狂热在血与火的重击下,迅速消退,转而化作无尽的恐惧和怯懦。
战斗,或者说是屠杀,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西班牙人丢下了远比白天更多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员,狼狈不堪地再次溃散回城中。
连续两次惨重的失败,尤其是夜袭的彻底破产,不仅消耗了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更彻底击垮了守军本就低落的士气。
恐惧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瓜达拉哈拉城内蔓延开来。
4月30日,一场淅沥沥的小雨阻止了新华军准备发起的攻城行动,只能继续固守营地,等待天气的好转。
5月1日,正午一时,天气晴好,阳光灿烂,正当厮杀的好日子。
新华军三千余官兵齐齐开出营地,在瓜达拉哈拉城西侧列阵。
西班牙人的炮火率先打破了战场上的沉默,几道零星闪烁的火光过后,几颗铁弹带着嘶鸣划破空气,狠狠地砸向新华军阵前。
不过,昨日一场小雨,让地面变得异常松软,使得炮弹在落地后,只是轻轻地弹了两下,便无力地陷在泥土中,溅起一片泥泞。
几名作战参谋冷静地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每个火炮闪光的位置,手中的炭笔在记录本上快速标定。
“右侧城墙附近,长管加农炮一门,标尺四百六十五米。”
“左侧木栅处,六磅炮两门,标尺四百五十米。“
“正前方,棱台上四磅炮一门,标尺亦为四百五十米……”
这份详细标注着敌军火炮方位和距离的记录很快被送到炮兵连长手中。
这位满脸硝烟的年轻军官咧嘴一笑,露出熏黄的牙齿:“嘿,兄弟们,让这些西班牙老爷真正见识一下火炮的威力!“
他挥舞着令旗,嘶哑的嗓音穿透战场:“全连校准,装填实弹!“
八门陆战炮同时调整射角,经验丰富的炮手们默契配合,装弹、捣实、瞄准,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放!”
随着令旗劈下,震耳欲聋的齐射声撕裂天空,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墙。
三轮齐射后,城中两处火炮便被掀翻,破碎的炮架和人体被抛向空中。
西班牙人的还击变得凌乱而绝望。
一枚侥幸命中的铁弹砸中了三号炮位,破碎的木屑和金属破片四溅开来。
年轻的主炮手当场阵亡,两名炮手重伤倒地,发出凄厉的呼喊声。
医务兵立时扑上前去,冒着炮火将他们拖离阵地,予以紧急救治。
而剩下的炮手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沉默地清理炮位,装填弹药。
到下午四点,火红的太阳开始西斜时,城中的炮火已经稀疏得可怜。
至少六门西班牙火炮被击毁,反击越来越微弱,而新华军的炮火依然精准而致命。
那些被标注的炮位均遭到了三轮以上的集中打击,城墙上的碎石和木料不断飞溅滚落,并不时传来守军惊慌的呼喊。
炮兵连长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随即咧嘴笑道:“兄弟们,再加把劲!争取半小时内,把这些烦人的炮仗都给我敲掉了!“
他转头对传令的军官说道:“告诉总指挥官,日落前保证让步兵兄弟们安安稳稳地冲入城中!“
——
请假
孩子开学,请假一天。
第518章 烽烟(六)
“差不多了,准备入城吧。”
当瓜达拉哈拉城的火炮彻底哑火后,新华军炮口开始抬高角度,向城中纵深处进行延伸射击。
实心铁弹带着沉闷的呼啸声划破天空,精准地砸向城中广场、主要街道和疑似守军集结区域,每一发炮弹落地都激起一片尘土和碎屑。
未几,可能是感觉实心弹的轰击效果较差,杀伤性也较弱,炮兵们随即换上了特种弹——开花弹。
伴随着一声声与众不同的、更加尖锐刺耳的呼啸,开花弹划过弧线,飞越城墙,坠入瓜达拉哈拉城的街道和广场。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并伴随着火焰腾起。
炮弹在触地的瞬间轰然起爆,破片和冲击波如同死神的镰刀向四周疯狂飞溅。
原本就因新华军持续炮击而惶惶不安的守军和市民,瞬间陷入了真正的炼狱。
聚集在街垒后准备抵抗的民兵队伍被一发落入的开花弹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混杂着瓦砾四处散落。
木结构的房屋和仓库被爆炸引燃,滚滚浓烟随之升起,火势在干燥的天气下迅速蔓延,将天空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城中原本还算有序的防御体系彻底崩溃,哭喊声、尖叫声和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恐慌像瘟疫一样吞噬了每一个角落。
特遣支队总指挥官卢平秋转头朝陆军第一混成营长李成命令道:“第一营为先锋,进入城中后,务必要避免官兵伤亡,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即便动作稍微慢一点也无妨。”
“是,长官!”李成敬礼,随即转身离去。
炮火逐渐停歇,硝烟缓缓消散,露出瓜达拉哈拉城西侧城墙的惨状。
夯土和木料混合的城墙大面积塌陷,出现一段近十五米宽的豁口,破碎的砖石和扭曲的木料向外散落,形成一道天然的进攻斜坡。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味,混合着硝石和血腥的刺鼻气味。
“第一营!前进!”
营长李成拔出指挥刀,刀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寒芒。
早已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立刻以战斗队形展开,踩着依旧温热的碎石,向豁口稳步推进。
士兵们神情肃然,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平端在胸前,手指虚扣在扳机护圈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冲在最前面的散兵刚越过豁口,城内就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几发弹丸打在断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左侧屋顶!火枪手!”散兵嘶吼着,抱着头,一个侧滚躲到半截断墙后。
紧随其后的士兵们同时举枪,一阵密集的排枪立即覆盖了那座冒着白烟的屋顶。
几声惨叫过后,两名穿着棕色外套的守军从屋檐上栽落,手中的火绳枪摔出老远。
这些抵抗虽然顽强,但终究是零星而混乱的,根本无法阻止新华军的突入。
更多的西班牙守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透过弥漫的烟尘,可以看到街道上尽是奔逃的人影——丢掉了长矛的民兵、惊慌失措的市民、甚至连一些穿着军官制服的人也混杂在人群中,发足向后狂奔。
“不要追击溃兵!控制主要街道!占领官署和仓库!”李成营长沉稳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可闻。
他站在豁口处一块巨大的残垣上,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城中情况,一边通过身边的号手和传令兵调整各个连队的进攻方向。
一连长唐小虎松带着他的士兵沿着主街向前推进,他们并不急于冒进,而是以班排为单位,交替掩护,逐屋逐街的推进。
不时有被狂热冲昏头脑的西班牙民兵从巷口或窗口突然开火,但往往在打出第一枪后,就被训练有素的新华军士兵用更密集、更迅猛的火力压制或消灭。
“掷弹兵!”一名班长看到前方一座石屋的二层窗口不断有火枪射击,阻碍了前进道路。
身旁的两名掷弹兵在散兵狙击枪的掩护下,背着挎包便冲了过去,进抵石屋死角,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铁罐,点燃引信,默数几秒后猛地抛进窗口,随即全都抱头躲向一边。
轰隆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叫和木料碎裂声,隐藏的火力点彻底安静了。
越往城里走,景象越是混乱。
街道上散落着各种丢弃的物品,有破开的行李箱,有翻倒的马车,甚至还有装着银币的钱袋。
显然,许多居民在炮击开始时就开始仓皇出逃,从新华军并未封堵的东门离开这座陷入绝境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