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63节

  积蓄了两天的疲惫、压抑、恐惧和对战斗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最原始的杀戮冲动。

  所有人,不论是长官,还是士兵,根本不顾什么阵型,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下方的炮台蜂拥冲去。

  坡度很陡,很多人几乎是连跑带跳,甚至连滚带爬,借着下冲的势头,疯狂地扑向敌方目标。

  跑在最前面的,是那数十名膀大腰圆的掷弹兵,他们身上挂着沉重的皮质弹袋,里面装着一颗颗黑乎乎的、比拳头还大的铁皮罐炸弹,悍勇无比地冲向炮台。

  “砰!砰!砰!……”

  西班牙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军官尖利的呵斥声,火枪仓促射击的声音杂乱地响起。

  一颗颗弹丸从炮台的射击孔、垛口后面射出来,打在冲锋队伍的前方,溅起一蓬蓬泥土和碎石。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惨叫着滚下山坡。

  但冲锋的浪潮没有丝毫停滞,士兵们踏过同伴的身体或空位,眼睛死死盯着炮台,疯狂前冲。

  那些掷弹兵更是是玩命,他们既不寻找掩体,也不刻意躲避——其实,遍布荒草和碎石的缓坡也无处可躲,只是埋着头,利用下坡的冲势,以最快的速度缩短与炮台外墙的距离。

  “掷!”

  就在他们将要接近炮台30-40米时,一声暴喝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掷弹兵们猛地停下脚步--要知道,这个战术动作在高速奔跑和枪林弹雨中,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力量--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火折点燃炸弹奋力投向炮台的垛口、射击孔。

  一颗、两颗、十颗、几十颗……

  黑色的炸弹划着弧线,飞向炮台。

  “轰!”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不断响起,就在炮台的外墙和内部,黑色的硝烟混合着火光和碎石砖块猛地腾起。

  西班牙人的火枪射击声瞬间稀疏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里面传来的凄厉惨叫和惊呼。

  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去,冲锋而至的新华军士兵已接近炮台外围。

  “冲啊!杀进去!”

  毛发禄跟着班长罗大奎,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端着刺刀,汇入这股黑色的洪流,踏着被炸弹炸得松软滚烫的土地,疯狂地涌向被炸得七荤八素的炮台。

  第一道矮墙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几个被炸懵的西班牙士兵刚从硝烟里冒出来,就被无数把明晃晃的刺刀捅翻在地。

  在一道道人墙的借力下,一个又一个士兵翻过炮台外墙,跳入其中。

  整个炮台顿时乱成一团,空间狭窄,硝烟弥漫,根本分不清敌我。

  喊杀声、火枪近距离射击的爆鸣声、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怒吼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撞击着石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

  毛发禄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跟着前方那些熟悉的同伴身影,机械地格挡、突刺、冲撞、再突刺。

  刺刀捅入肉体的触感沉闷而令人作呕,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他也只是胡乱抹一把。

  身边不时有弟兄中枪倒下,或者被刀剑砍翻在地,也有西班牙人捂着伤口惨叫着瘫软。

  他们从一个炮位杀向另一个炮位,争夺着每一条狭窄的通道,每一处西班牙人聚集的角落。

  战斗残酷而原始,掷弹兵们扔完了炸弹,也抽出短刀加入了混战。

  毛发禄看到班长罗大奎如同猛虎下山,一枪托砸翻一个试图装弹的西班牙兵,反手一刺刀又结果了另一个。

  他也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刺刀送进一个穿着军官服、正举着佩剑叫嚷的家伙的小腹……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当毛发禄感到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时,他发现眼前的抵抗骤然减弱了。

  炮台内部,还能站着的西班牙人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满脸惊恐地扔掉了武器,跪地求饶。

  欢呼声如同雷声般从各个角落响起,越来越响亮,最终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万胜!”

  “新华万胜!”

  一面残破但依旧鲜艳的赤澜五星旗,被一名高大的士兵奋力插上了炮台最高的瞭望塔顶端,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圣菲利佩炮台,被他们拿下了!

  毛发禄拄着步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觉得已经虚脱。

  他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的景象,看着弟兄们疲惫却兴奋的脸,看着那面飘扬的旗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靠着火枪、炸弹、刺刀,还有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他们真的拿下了这座坚不可摧的炮台。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甚至没来得及清点伤亡,长官已发出新的命令,带领着他们向另一座炮台--圣玛丽炮台发起进攻。

  此时,海湾内佯攻的海军舰船也迅速进抵港口,准备占领码头,掩护大队人马登陆上岸。

  想要休息?

  不,还没到时候,战争才刚刚进入更残酷的阶段。

  毛发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重新握紧火枪。

  他看了一眼班长的背影——罗大奎正挥手示意他们跟上——然后以散兵线向圣玛丽炮台冲去。

  不过,这一次他们有了火炮掩护。

  跟随而来的十几名炮兵将圣菲利佩的数门火炮调转了方向,朝圣玛丽炮台不断轰击,最大限度地为部队提供火力支援。

  同样的战术,同样的无畏进攻,汹涌的冲锋队列不断拍击着西班牙人的防线。

  同样的,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惨叫声和呻吟声被更大的炮声和喊杀声淹没。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焦糊味。

  他们冲到了炮台的外墙下,敌人的霰弹和排枪火力像泼水一样扫过来,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掷弹兵!”

  军官高声嘶吼着。

  十几枚炸弹冒着烟飞了上去,爆炸声暂时压制了敌人的火力。

  “冲!”罗大奎端着火枪,带头向上冲。

  就在那一刻。

  毛发禄看到班长身体猛地一顿,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脸上那种一往无前的凶猛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然后迅速被痛苦淹没。

  鲜血瞬间从他胸口涌了出来,染红了那身藏青色的军装。

  “班长!”士兵们目眦欲裂,嘶吼着扑过去。

  罗大奎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血沫从嘴角涌出。

  他最后看了一眼毛发禄,又像是透过毛发禄看向遥远的故乡,然后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那个总是骂他“毛崽”,还嘲笑他贪财的班长……就这么没了。

  毛发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和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他像疯了一样端起枪,跟着其他被愤怒点燃的弟兄们,不顾一切地向上冲。

  他用刺刀,用匕首,用牙齿和拳头,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还能动弹的敌人。

  当最后一声枪响沉寂下来,炮台终于被占领时,毛发禄只觉得浑身脱力,靠在墙根才能站稳。

  他身上的军服被敌人的血浸透了,黏腻而冰冷。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一脸稚嫩的西班牙士兵。

  那小子是从一个角落里被搜出来的,吓得浑身发抖,武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几个生硬的词,隐约间听到的是“饶命”、“不要杀”之类。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一个弟兄骂骂咧咧地举起了枪托,想要将他砸翻在地。

  但毛发禄动作更快。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的是这个士兵举枪射击,将他们的班长罗大奎击倒在地,枪口还冒出一股硝烟。

  狗日的,就是这家伙杀了罗大奎!

  “啊!”

  他怒吼着,将全部的恨意灌注其中,狠狠地捅了过去。

  ……

  大部队正在码头登陆,源源不断地士兵冲上岸来,炮台内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但毛发禄却觉得周围异常寂静。

  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那里面既有敌人的血,似乎也混杂着班长和无数弟兄的血。

  刺刀上的血珠正一滴滴落下,渗入被炮火反复犁过的、焦黑的土地里。

  他默默地走到罗大奎的遗体旁,班长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尘土和血污模糊了容貌。

  毛发禄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擦去班长脸上的污迹,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白毛巾,轻轻盖在了他的脸上。

  海风卷着硝烟吹过,拂动毛巾一角,像是无声的告别。

  ——

第550章 加勒比舰队的动向

  阿卡普尔科城市政厅的会议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硝烟尘埃、海风咸腥以及旧日西班牙贵族奢靡气息的复杂味道。

  巨大的橡木桌上摊放着几幅海图和墨西哥地区的地形图,十余名作战参谋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城防接管和物资清点事宜。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户外燥热气息的莫天海和周伟峰大步走了进来,他们的军靴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打破了厅内的低语。

  两人刚刚结束了对入城部队的检阅,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喜悦。

  阿卡普尔科不战而降,使得新华军免去了一番苦战,轻松进占了这座墨西哥沿岸最为重要的港口。

  当然,城中的西班牙人放弃抵抗献城投降,也获得新华军的安全承诺——不会对城里的居民大开杀戒,也不会肆意抢劫西班牙人的财富。

  “报告!”

  一名情报总局的探子立正报告:“司令官,参谋长,我这里有一个重要人物需要面见你们!”

  “什么重要人物?”莫天海把军帽摘了下来,随意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不以为意地问道。

  “是加尔萨家族的人……”那名探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他有一些比较紧要的消息汇报,对我军下一步行动有莫大关系。”

  莫天海和周伟峰交换了一个眼神。

  加尔萨家族?

  这个在战前与新华保持着密切贸易往来,战争爆发后便音讯全无的墨西哥大庄园主和走私巨头,此刻突然出现?

  “带他进来。”莫天海沉声道,同时挥手让参谋们暂时退到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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