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抬手,刀锋一闪。
心室塌陷,囊袋爆开,酸液与毒雾化作一片灰尘。
第二个术语:
“切除。”
蔓藤兽王的根须被灰光划过,
像肿瘤组织被切离。
腐烂蔓延至全身,爆裂的根茎化为碎片落地。
第三个术语:
“缝合。”
银线从灰雾中射出,
缝住人面树的每一张嘴。
尖啸消失,只剩呼吸的抽搐。
花冠女妖挥出最后的光刃。
罗兰迎面而上,
手术刀划开空气,灰光在空中拉出一道细线。
“终诊。”
花冠女妖的花心裂开,
光与花瓣在雾中燃尽。
灰雾扩散。
万疫之魔立于其中心,
灰星的光环绕他身侧,宛如审判席。
他低声宣告:
“病者入眠。”
灰雾涌起,吞没四头燃星兽王。
光亮闪烁,又被雾吞没。
天地只剩一声低鸣,像是脉搏的余音。
罗兰缓缓放下刀。
灰星在他眼中旋转,最终一点点熄灭。
他摘下乌喙面具,
那张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痛苦。
他只是轻声道:
“诊疗结束。”
雾海退去。
废墟之上,只剩他一人伫立。
风吹动破碎的帷布,绿灯忽明忽暗。
阿曼塔的身影再次浮现,半人半骨,
她的眼神温柔,似乎在呼唤。
罗兰抬手,轻轻摩挲她的指尖。
灰星的光在两人之间闪烁了一下,
随即消散。
“走吧,阿曼塔。”
“他们——已经痊愈。”
雾散。
诊室坍塌,药堂归于尘土。
只余那盏绿色手术灯,
在废墟中摇曳闪烁,像世界最后的心跳。
病者已愈,世界依旧腐烂。
若此乃医术极境,愿天下无药可救。
——《疯医诊断书·卷Ⅶ·终诊结语》
第553章 玫瑰灾域
花开即劫,灾生于爱。
玫瑰若盛放,众生皆为花肥。
——《饕餮经·月蚀卷》
灰雾散去了。
空气里却没有清新的气息,只有一种压抑得近乎凝固的寂静。
风不再吹,尘埃不再落。天地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像病人死后,心电图上最后一条平直的线。
罗兰静静地站在废墟中央,黑袍垂落,灰星的微光仍在他身后闪烁,仿佛一盏濒死的手术灯,勉强维系着这片染毒的世界。
他手中那柄手术刀仍带着血痕,锋刃反射出的灰光像是流动的烟。他低头,望着脚边的灰烬,那是四个畸变兽王的残躯。
他们的星火早已熄灭,只剩扭曲的植物碎块与黑色液体。司命与塞莉安走了过来。他们小心地踏过一地毒灰,塞莉安盯着罗兰的背影低声道:“他……还没回来,是吗?”
司命的目光平静。“裂痕太深。你看,他的肩膀,根本没有抖。”
果然,罗兰转过身,乌喙面具上沾着一层薄灰,玻璃眼孔折射着他们的影子。他伸出手,摘下面具。
脸色苍白,唇角有血,却在微笑。
“手术结束了。”罗兰轻声道,语调一如往常的平静,“我们该去下一个病人了。”
司命眯了眯眼,“你还没切回现实。”
“现实?”罗兰微微歪头,笑容温和,“我从来没睡过。”
周围的风似乎又回来了,碎墙的阴影里,微微传来一阵声响。
塞莉安眉头一紧,抬手想召唤血仆眷属,司命阻止她:“别动。”
地面轻轻一颤。灰烬间,一团死肉抽搐了一下,那是之前被“瘟疫之雾”彻底吞噬的兽王之一。它的身体已经碎裂成不成形的组织,可就在众人注视下,那堆肉开始鼓胀。
皮肤被撑开,里面传出“啪”的一声脆响。裂缝张开,从那腐烂的组织里,生出了一朵花,血色的花。它的花瓣湿漉漉地颤动着,边缘渗着毒液,每一片都在轻轻呼吸。
花心深处,有一抹比血更暗的红光在跳动,如同一颗仍未死去的心脏。
罗兰的瞳孔微缩,“退后!”话音未落,那朵花骤然炸开。
花心伸出数条细长的藤蔓,像蛇一样翻卷着冲出灰尘。
藤蔓的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倒刺,每一个刺尖都闪烁着微弱的光。
罗兰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那根主藤的速度更快,“噗!”藤蔓贯穿空气,直直刺入他的胸口。鲜血迸出。
罗兰的身体被强行向后拉,黑袍被鲜红染透,那根藤蔓仿佛有意识地扭动,蠕动的倒刺钻入他的皮肤,带着暗红色的粘液,一点点往里注入。
灰星在他背后骤然亮起,雾气瞬间压缩成层层护壁,将藤蔓的前端强行卡死。
但那光已经不稳,在闪烁与暗灭之间来回跳动。
塞莉安大喊:“罗兰!”
罗兰没有立即回应,他低头,看着胸口的伤,血从伤口流出,滴落在灰烬中,溅起一片暗色的尘雾。他慢慢伸出手,掌心按在伤口上,灰星的光线如细丝般钻入皮肤,将蔓藤强行逼退。
“……呵。”他轻笑了一声。
声音中没有痛苦,只有淡淡的无奈。“看来,还有余病。”
那笑容像极了他在诊所里面对垂死病人时的神情,温柔,平静,带着某种无法挽回的宿命味道。
罗兰抬起头,乌喙面具重新被他戴回,透过裂纹的玻璃,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风,再次停了,空气的温度开始上升,灰星的光映在地面,照亮那朵正在继续生长的血色玫瑰,它的花瓣,正一片片舒展。
花心深处的光越来越亮,直到,整片废墟都被映成血红。
“医者,”有个温柔的声音,从花里传出,“你还真是个顽固的病人。”
灰色的雾,被鲜红的光一点点吞没。
罗兰抬起头,脸上那抹笑意未变。“果然,”
“病,远没有治完。”
灰星光与血色光,在废墟之上重叠。
空气开始颤抖,预示着另一场“手术”的到来,而灰星的微光仍在闪烁,虽然光线变得不稳。
罗兰单膝跪地,乌喙面具碎裂一角,他低头撕开染血的衣襟,胸口的伤口正剧烈蠕动。
鲜血不是流淌,而是在“生长”,那不是血液,而是一种暗红色的菌丝。
它从皮下延展成细密的蛛网,纹路散布在胸骨与肩胛之间,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花,那就是赫毒,那朵噬血玫瑰的寄生真菌。
一旦侵入血肉,就会与宿主的神经系统“共生”。它不杀人,它只是“等待开花”。
罗兰呼吸平稳,灰星像某种冷光的手术灯,他从腰包中取出一个试剂瓶。瓶中药液呈银白色,光线下却泛着幽绿色的涟漪。
他把针管插入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推入体内,药液流入的瞬间,皮肤下的赫毒纹路闪烁,然后被压制回血肉深处,烟气从伤口冒出,带着烧焦的味道。
罗兰稳住呼吸,低声道:“出来吧,美代子。”
空气微微震动,废墟中那朵血色玫瑰的花瓣开始翻卷,细碎的红雾从花心溢出,像鲜血在呼吸。
红雾扩散,覆盖地面,与灰星的光相互缠绕,一声轻笑从雾里传出,温柔,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讥讽。
“罗兰医生,我真没想到会再见你。”红雾被拨开,她缓步走出。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白色研究服被血花覆盖,每走一步,脚下都会生出玫瑰花瓣。
长发垂落,湿漉漉地贴在颈侧,指尖生着细小的花刺,每一次手指弯曲,刺尖都滴出一滴鲜红的汁液。
她的眼睛,是明亮到诡异的玫瑰红,那颜色不该存在于活人身上,太艳,太灼热。
原野美代子,饕餮月蚀之下的“噬血玫瑰”。
罗兰缓缓站起,背后的灰星光闪烁了一下。
他声音平静,却锋利得像刀:“你传播的赫毒,调配得不错。但配方残留太多,我在你的孢子里就看出结构。真菌,不该有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