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火云宗宗主不置可否,语气悠然,“登云梯,测的从来不只是明面上的资质根骨。它更是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一个人的‘道心’深浅与‘潜力’虚实。让他在此梯上走一遭,是潜龙升渊,还是泥鳅打滚,自见分晓。若他真能创造奇迹……呵呵,那我火云宗,或许就真的撞了大运。若不能……也不过是维持原状,于我宗而言,并无损失。”
见宗主心意已决,且言之有理,众长老便也不再赘言,只是心中对楚云的那份不看好,依旧如故。
“咚——!”
一炷香的时间倏忽而过。一声悠扬宏亮、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钟鸣,自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轰然传来,响彻四方,余韵袅袅。
所有通过第一关资质测试的新弟子,约三百余人,在执事弟子们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聚集到了登云梯那宽阔无比的起点平台处。
楚云也适时睁开双眼,长身而起,虽然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已然恢复了锐利与神采。
柳清瑶最后担忧地望了他一眼,莲步轻移,汇入了新弟子的队伍之中。
而赤岩、夜幽、墨清河三人,则如同众星拱月般,傲然立于队伍的最前方,身形挺拔,气势逼人,宛如三座亟待喷发的火山,令人不敢直视。
赵执事再次越众而出,神色肃穆,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洪亮如黄钟大吕:
“登云梯,计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乃我宗开派祖师以无上法力,摄取天外奇石,融汇天地道韵炼制而成!此梯不考修为,只验尔等心性、毅力、潜能与向道之心!”
“登梯过程之中,尔等会承受逐级递增的灵力威压!会遭遇层出不穷的心神幻境!越往上,压力愈重,幻境愈真!力有不逮者,可随时停下,捏碎手中玉符,便可安然传送回此起点,然亦视作考核失败!”
“通过标准:三个时辰之内,成功登上一千级台阶!”
“成绩评定:依尔等最终抵达之台阶级数,结合所用时辰,综合判定高低!”
“现在,我宣布,考核——正式开始!”
“轰!”“轰!”
赵执事话音甫落,早已按捺不住的赤岩与夜幽,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如离弦之箭,又似扑食猛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率先踏上了那白玉铺就的登云梯!
两人脚步落下的刹那,身上灵力光华爆闪,显然立刻就感受到了那磅礴浩瀚的压力,但他们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凭借强横的修为与肉身,硬生生破开压力,如同两道颜色各异的闪电,向上疾冲!眨眼之间,便已跨越了数十级台阶,将大部分人远远甩在身后!
墨清河依旧是不疾不徐,他步履从容,姿态优雅,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出现在数级台阶之上,仿佛缩地成寸,显得轻松写意,但其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前方那两位全力冲刺的竞争对手。
其余的新弟子们见状,也纷纷鼓荡起周身灵力,呼喝着,争先恐后地踏上了登云梯,开始了这场关乎命运的攀登。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白玉阶梯之上,灵光闪烁不停,人影急促晃动,喘息声、踏步声、衣袂破风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而紧张。
柳清瑶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楚云一眼,见他对自己投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便不再犹豫,银牙一咬,体内灵力运转,身法展开,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向上掠去。
她初入炼魂境的修为,在这批新弟子中已属佼佼者,很快便超越了大部分同行者。
不过片刻功夫,偌大的起点平台之上,竟只剩下楚云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讥讽,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还有极少数,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楚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多处伤势,以及那玉露丹化开后带来的持续清凉药力。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前方略显稀疏的人群,牢牢锁定了上方那三个如同骄阳般耀眼、已然变成微小黑点的身影,还有那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登天之路。
“混沌道瞳……我所有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他在心中,对着自己那最大的倚仗,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随即,他不再有任何迟疑,迈开了脚步,坚定而沉稳地,踏上了登云梯的第一级台阶!
楚云的脚底,刚刚接触到那冰凉光滑的白玉台阶表面——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的压力,便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这压力并非直接作用于血肉筋骨,而是更为玄妙地,同时施加于他体内流转的灵力与自身的精神意志之上。
刹那间,他只觉得周身原本顺畅运行的灵力,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胶水之中,流转速度陡然下降了近三成!
一股沉重、疲惫、令人心生懈怠放弃的意念,也如同鬼魅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仅仅第一级,便有如此威势……登云梯,果然名不虚传。”楚云心中凛然,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起步已然如此,那更高处,数千级之后,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光景?
他微微抬头,视线向上延伸。前方漫长的阶梯上,大部分新弟子都还在百级之内的区域挣扎前行,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许多人已是额头布满汗珠,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而赤岩、夜幽与墨清河那三人的身影,早已化作了三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黑点,消失在了数百级台阶之上那浓郁翻涌的云雾深处,彼此间似乎还在进行着无声的较量,攀登之速,快得令人心惊。
“不能急躁,绝不能急躁!”楚云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重伤未愈,资质低劣,底子薄弱。
若是一开始就如他人那般盲目猛冲,恐怕不到三百级,自己这口气就要彻底泄掉,甚至可能引动内伤,当场崩溃。
他强行压下杂念,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收束回自身。
《混沌一气功》在他体内徐徐运转开来,并非全力爆发,而是维持着一种稳定而绵长的节奏,如同溪流潺潺,持续不断地抵御、化解着外界的压力侵蚀。
同时,他心念微动,悄然运转起混沌道瞳。
这一次,并非为了推演功法或看破虚妄,而是将那双神异的眼瞳的洞察力,集中在了这登云梯本身之上!
在混沌道瞳那玄奥无比的视野中,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
那原本无形无相、只能凭身体感受的灵力威压,此刻竟然显化出了形态——它们化作了一层又一层的淡金色波纹,如同微风吹拂下的湖面,层层叠叠,荡漾在每一级台阶之上。
更奇妙的是,这些淡金色的压力波纹,并非均匀分布。
在某些区域,波纹显得稀疏平缓,如同水流的间隙;而在另一些节点,波纹则异常凝聚、剧烈震荡,仿佛湍急的旋涡!
“妙啊!原来这登云梯的考验,并非一味让人硬抗!”楚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明悟,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指引的光明,“若能洞察这压力流转的规律,寻找到那些相对薄弱的‘间隙’踏足,岂不是能大大节省体力与灵力?”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开始调整自己的攀登方式。
他的步伐不再笔直向上,而是变得有些怪异,时而向左轻轻偏移半步,时而向右斜斜跨出一步,落脚点往往选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台阶边缘或特定位置。
这古怪的行进方式,落在下方那些一直关注着他的众人眼中,顿时引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看哪!那废物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东倒西歪的,像喝醉了酒,真是滑稽!”
“估计是压力太大,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吧?”
然而,这些嘲讽之声,很快就渐渐低了下去,转而化为了惊疑与不解。
因为他们清晰地看到,那个看似步履蹒跚、行径古怪的少年,虽然速度不算快,却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稳!
他额头上虽有汗水,但呼吸远比周围许多埋头硬冲的弟子要平稳得多!
而且,他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稳稳踏过了四百级台阶!
“这……这怎么可能?他居然爬到四百级了?”广场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速度是不快,可你们看他那样子,好像……好像并没感到多么吃力?”
“见鬼了!他可是带着重伤啊!而且还是五行废灵根!这登云梯莫非今天失灵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你们发现没有,他好像不是在硬扛,他好像在……‘绕’着压力走?”
不仅是台下观众感到震惊,就连高台之上,那几位一直关注着水镜术中景象的长老,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与深思的神色。
白须长老轻轻捋着雪白的长须,眉头微蹙,目光中带着探究:“此子……果然有些门道。他这攀登方式,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合某种自然韵律,似乎能提前预知压力的变化?”
旁边一位面容红润的长老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嗯,观察入微。他每一步落下,似乎都恰好踏在灵力威压流转的间歇或薄弱之处。这份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绝非寻常五行废灵根所能拥有。莫非此子除了意志坚韧,还身负某种未被检测出的特殊感知类天赋?”
火云宗宗主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透过水镜,牢牢锁定那个在漫长阶梯上,以一种独特方式稳步前行的孤单身影,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第18章 道心坚破障,混沌道瞳初显威
登云梯,八百级处。
柳清瑶周身冰蓝色的灵力光晕急促闪烁,如同风中残烛,抵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可怕压力。
她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呼吸也变得沉重而急促。
“这登天梯也太难了……他怎么样了?”
她忍不住回头向下望去,目光在下方蜿蜒的阶梯上焦急地搜寻,然而云雾缭绕,早已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担忧,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而在那遥不可及的一千五百级高处,赤岩、夜幽与墨清河这三位备受瞩目的天骄,也终于第一次显露出了真正的吃力之态。
此处的压力,已然沉重得如同身负山岳!
周围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抬腿,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气力。
更可怕的是那无孔不入的幻境,变得愈发逼真骇人——时而如同坠入熔岩火海,皮开肉绽的灼痛感清晰无比;时而又如陷身万载冰窟,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时而又仿佛被无数怨魂厉鬼包围,尖锐的嘶嚎直透识海,搅得人心神不宁!
“哼!装神弄鬼!区区幻境,也敢惑我?给我破!!”赤岩王子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怒吼,周身那赤红色的蛮荒图腾骤然血光大盛,一股霸道绝伦、仿佛源自远古凶兽的狂野气息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竟将周遭扭曲的光影与无形的精神侵袭硬生生震得寸寸碎裂!
他脚步不停,依旧保持着冲锋的态势向上猛冲,但每一步踏在白玉台阶上,都会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浅浅脚印,足见其身体承受的负荷何其巨大。
夜幽王子的身形则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宛如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总能在磅礴压力的细微缝隙间诡异地穿梭挪移,最大限度地节省着体力。
但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血色尽褪,隐隐透出一股青气,显然魂力的消耗极为剧烈。
他手中那柄森白骨扇不时轻点虚空,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将最为集中的精神冲击悄然引偏、化解。
三人之中,墨清河依旧显得最为从容。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清澈柔和的淡蓝色水晕之中,那水晕流转不息,看似柔弱,却蕴含着一种“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绵长道韵。
无论是如山压力,还是诡异幻境,冲击到这层水蓝色光华之上,大多都被其巧妙地分化、引导、卸开,仿佛巨力打入深潭,虽激起涟漪,却难损其根本。
他的步伐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特的、不因外物而变的恒定节奏,不显急躁,亦不露疲态,反而在这种稳定的前行中,渐渐拉近了与前方赤岩、夜幽之间的距离。
“墨清河!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气!”赤岩百忙之中回头,瓮声瓮气地吼道,铜铃大的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如同两团跳跃的火焰。
“登云梯,九千级不止。比的,从来不是一时之快慢。”墨清河淡然一笑,声音清越如玉,脚步依旧稳健如初,仿佛在自家庭院信步。
夜幽阴冷地瞥了争锋相对的两人一眼,并未出声,但周身鬼气却悄然浓郁了三分,飘行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又加快了一线。
三大天骄之间的无形竞争,在这两千级左右的高度,已然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与此同时,在六百级台阶的区域内。
楚云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何为“举步维艰”。
此处的压力,不再是泥沼般的迟滞,而是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的物理压迫感!
每向上迈出一步,腿部的肌肉都在疯狂颤抖,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脚掌从上一级台阶“拔”起来,再重重地踏向下一级。
而幻境的侵袭,也变得愈发刁钻恶毒。它们不再仅仅是外界的诱惑与恐吓,而是开始直指楚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与渴望!
混沌的视野中,南宫将军府那夜冲天的火光再次燃起,遍地的尸骸与凄厉的惨嚎声仿佛就在耳边;吴启山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狰狞面孔清晰地浮现,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洪老临终前那失望而担忧的眼神,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甚至,他“看”到了自己因无法掌控力量而爆体身亡的血腥场景……
这些源自他真实记忆与潜意识的幻象,因为触及了灵魂的痛处,变得无比真实,每一次闪现,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让他气血翻腾,几欲吐血!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给我散!!”楚云紧咬牙关,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他死死守住灵台中那一点不屈的清明,将混沌道瞳运转到自身所能承受的极致!
眼中那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加速流转,如同两盏微弱的灯烛,努力驱散着重重迷障,将那些试图将他拖入沉沦的幻象,一一勘破、撕碎!
然而,这样做带来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的精神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飞速消耗,太阳穴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同时,左腿腿骨那处被威压震出的裂缝,在持续不断的重压之下,也开始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牵制着他的行动。
他不得不第一次主动停下了脚步,站在第六百三十多级的台阶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而粘腻。
他颤抖着手,取出柳清瑶赠予的那瓶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左腿伤处。
一股清凉感瞬间蔓延开来,暂时压制了那磨人的疼痛。
“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太久!”楚云在心中疯狂地告诫自己。
他深知,在这种极限压迫的环境下,一旦心生懈怠,那口提着的气一散,再想重新凝聚起攀登的勇气和力量,将比登天还难!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汗水与雾气,望向那依旧隐匿在云雾深处、仿佛永无尽头的天梯之巅,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之色。
《混沌一气功》的运转路线,在他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混沌道瞳推演、优化、微调,变得更加精简,更加高效,更加契合当下这种持续性、高强度重压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