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守好大明疆土,让百姓安居乐业,使边境无虞?”
话音落下,礼部官员上前引着诸位考生进入大殿,依次落座。
许观走在最前方,
他的座位在靠前位置,还不等坐下,他就看到了桌上一张透着书香的宣纸。
想必这就是今日的考题了。
许观没有如其他考生一般毛毛躁躁地去翻看文书,
而是正襟危坐,缓缓调节呼吸。
马上要到五月了,应天也变得尤为暖和,从住所走到奉天殿,还是有些疲惫。
一众考生准备之际,
明太祖朱元璋踱步走上龙椅,慢慢坐下,轻轻挥手。
这时,一旁早已等候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努力将声音变得轻缓:
“诸位文曲星,可以开始了。”
直到这时,许观才抬起双手,将宣纸打开,看向考题。
[昔列圣之相继,大一统而驭宇,立纲陈纪,礼乐昭明,当垂衣以治,何自弗宁?
少壮尽行,内骚华夏,外戍八荒。
牝马胎驹于行伍,旌旗连岁于边陲,此果好杀而有此欤?
抑蛮貊欲窥而若是欤!
观之往事,亦甚艰矣!
今欲罢,乘机绝远戍,垂衣以治,又恐蛮貊生齿之繁,不数十年后为中国患!
当此之际,似乎失今可乘之机,岂不为限。
今兴止未判,其于乘机绝,孰可孰不可?
尔诸文士论之以妥内外,朕将亲览焉。]
许观只是扫过一遍,就明白了上首陛下的心思,题目也极为简单。
说的是为何明朝已然大一统,且建立了相应制度,却不能如历代先贤那般垂衣而治。
反而因边疆战事,要将国内青壮年尽数征调,
对内扰乱了中原百姓的生活,
对外还要驻守四方边疆。
且题目表明,这并非朝廷好战所致,而是边疆异族入侵,才不得不如此。
如今朝廷想停止征战,趁机断绝长期的边疆驻守,实现垂衣而治,
却又担心边疆异族人口繁衍,
用不了几十年便会成为中原祸患。
眼下这个时候,若错过可能停止戍边的机会,恐怕将来会追悔莫及。
可若现在真的停止戍边,又怕留下后患。
如今“继续戍边”还是“停止戍边”的决策尚未确定。
关于“趁机断绝远戍”这件事,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
要让他们这些学子兼顾内外安定来论述,提出妥善对策。
此刻,殿内一众学子对这个题目有些意外。
因为,边境的敌人已被明军清扫干净,像样的对手没剩几个。
而且边境几个都司正在锐意进取,形势一片大好。
可从题目来看,
陛下对边境局势仍有诸多担忧。
这让许多学子眉头紧皱,他们此前猜测的题目,
大多是关于国内休养生息之事,
如今涉及军伍,并非他们的强项。
但即便如此,奉天殿内也很快响起了研墨的沙沙声,
笔尖划过纸页的簌簌声渐渐填满了奉天殿。
许观握着笔,没有急着下笔,
而是闭目沉思片刻。
他要写的,不是空泛的修城筑堡,而是“屯兵塞上,且耕且守”的具体方略。
在大宁、辽东设卫所,军卒半戍边半垦田。
招流民入塞,给予田亩农具,使其成为边地屏障,再修官道通商路,让军饷有来源,军民能相安。
待思路清晰,许观提笔疾书。
他字如其人,方正有力,却不失流畅。
“夫北境之患,非独在敌,亦在粮饷不继、军民相离。
若只靠内地转运,千里馈粮,士有饥色。
若只靠军卒戍边,久则力竭。
臣以为,当屯兵塞上,且耕且守,大宁扼辽蒙之冲,可增筑堡垒,令军卒垦荒。
辽东多沃野,可招流民安居,教其耕作。
来则军卒拒之,凭堡垒为障。
去则军民耕之,以粮谷为备。
如此,中国无扰,边境无虞,陛下可安枕矣。”
奉天殿内静得出奇,
连朱元璋起身踱步的脚步声都有意放缓。
他走到考生案前,
偶尔驻足翻看考卷,眉头一直紧锁。
当走到许观案前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纸上,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待看完许观写的‘引种甘薯、修通官道’的内容,
他微微点头,却未说话,转身继续踱步。
时间缓缓流逝,考生们在奉天殿内答卷。
六部诸位大人在偏殿等候,等待阅卷。
这段时间,是这些学子们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朝廷大员争相露面,与他们和蔼交谈,甚至一同饮酒用饭。
这让许多学子产生了一种错觉,
朝廷大员也就这么回事。
不过,今日之后,科举结束,一切都将回到原本的轨迹。
朝廷大员们依旧待在皇城,久不露面。
而学子们也将离开一直被保护的温床,
真正走进厮杀遍地的大明官场。
偏殿内,翰林学士刘三吾老神在在。
其他几位大学士也同样笑意吟吟。
六部尚书以及诸位侍郎脸色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轻松与沉重的气氛同时存在,
就如现在的京城一般。
时间流逝,眨眼间就到了酉时。
考生们陆续交卷,礼部官员将考卷整理好。
先呈给主考官刘三吾、礼部尚书李原名审阅。
确定答卷与答题无误后,
再分别发放给六部诸位尚书以及大学士,
按“优、良、中、差”给答卷打分,用“○”“△”“□”“×”来标记。
而后所有大臣集中讨论,汇总打分,按总分高低排出初步名次。
后殿,酉时的余晖透过偏殿窗棂,在堆积如山的考卷上投下斑驳光影。
礼部尚书李原名将最后一叠考卷分到案上,长长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才等了一日就有些受不住。”
说完,他看向在场的一众大人,沉声道:
“诸位,今日须将这二百余份考卷评出,明日一早还要呈给陛下,咱们得快一些了。”
偏殿内分设了四张长案。
刘三吾与何子诚、钱悠谨三位大学士共坐一案,专看策论的立论与文采。
李原名与詹徽坐一案,查核典故与格式。
秦逵、沈溍两位尚书看实务细节,尤其是涉及军务的表述。
赵勉则单独坐在角落,面前摊着北方舆图,显然要与卷子相互对比。
烛火渐次点亮,噼啪声在寂静殿内格外清晰。
一众太监侍者慢慢退了出去,并且给房舍上了一把大锁,守卫的禁军千户郭镇也站在门前。
屋内,刘三吾拿起最顶上一份考卷,刚看两行便皱起眉:
“通篇引经据典,却说不出一句边防实务,这等腐儒之论,怎能入甲?”
他随手将考卷推到中等一堆里,
又拿起下一份,正是许观的卷子。
才看几行,刘三吾的手指顿住了。
一旁的何子诚凑过来,随意一瞥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