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结果却是德楞泰连续试探冲锋好几波,反贼这边半点崩溃迹象都无,反而还在试图用步兵硬扛他的骑兵。
德楞奏被激怒了,也上头了,他已经忽略掉了自己带的都是轻骑兵,没有重装的兵器,也没有全身全马配套的甲胄。
德楞泰收起弓箭,拿起了骑兵长枪:“大清的勇士们!随我一起冲锋,杀溃这些狂妄的反贼!”
“杀!”
“哒哒哒哒!”
五千多清军骑兵发动冲锋,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德楞泰上头归上头,但也知道必须要拼命了,不付出巨大的伤亡,他别想着能够杀进汉军的方阵。
“清狗的步兵战力虽差,但这些骑兵实属骁勇,尤其前锋骑兵绝不是地方寻常绿营可比,不是来自边镇,就是来自京师重兵。”
何顺安放下手中望远镜,对正在冲锋的清军骑兵成分,很快做出了推断。
旁边的陈有年咧嘴笑道:“管他来自哪里?这些清狗已经开始冲了,依我看直接出动骑兵,把他们全部吃掉,人砍了,马留下,也能让咱们的骑兵壮大不少。”
何顺安皱眉:“不行,清狗的骑兵太多,比我们的骑兵起码多了数倍。这么多的骑兵,我军骑兵就算兵甲占优,也难以对抗,只能被动防守。正面的步兵方阵接战,我军火器已经占据优势,完全不用冒险出动骑兵与之对抗。”
话音落下,聂宇都还没说话,一直在观望的白楠忽然间说道:“不对,这些清军骑兵有古怪!”
嗯?
听到这话,几人又连忙举起望远镜,就见到清军骑兵绕了个大弯子,已经在开始稳步提速,准备杀进已方步兵的方阵。
可很快,古怪的现象出来了,清军的骑兵居然脱节了?
应该说不是清军骑兵脱节了,而是作为主力的两千多巴图鲁护军骑兵,跟后面的绿营骑兵脱节了。
这些巴图鲁护军骑兵,连带他们的统领德楞泰,全都没有发觉,自己都已经在缓慢提速了。而后面的绿营骑兵,不光没有跟着提速,反而还在故意减速掉队,双方的距离肉眼可见在迅速拉大。
五千多清军骑兵,眨眼间就变成了两千多骑不要命的冲锋,后面三千多骑跑着跑着就掉队老远,跟老人遛弯似的。
这什么情况?
能是什么情况,自然都是杨芳干的好事了,他回到清军阵地,可不光顾着做内鬼刺探军情,同样也跟几个贵州老乡,故意多嘴的唠了几句嗑,稍微透露了一点汉兵的军情。
透露的军情不多,只是具体的描述了一下汉军的实际战力,又以老乡的口气告诉这些贵州兵,让他们打仗都悠着点,都是黔贵穷山沟出来的苦哈哈,真把命卖了那可就亏大了!
这话放在平时可能没什么用,顶多就是老乡的几句忠告,可现在却是轮到了他们骑兵冲锋。
正面战场,汉军与清军的火器接战,清军已经被完全压着打,后方的绿营骑兵不是没有看见。
德楞泰用常规的试探性冲锋,那些绿营骑兵还好说,愿意跟这位蒙古统领配合,可德楞泰没有办法,要用轻骑兵来学重骑兵冲阵,铁了心要用伤亡来换冲散汉军的两翼方阵。
那不好意思,他们可不配合了!
这些绿营骑兵又不傻,正面战场都打成了那个样子,汉军的伤亡不说完全没有,那也是微乎其微,让他们区区几千人的骑兵,一头扎进几万人的汉兵方阵。
能不能有效果不好说,反正他们肯定得死不少人。
重骑兵被步兵咬住了都得抓瞎,何况轻骑兵被咬住,那基本就是在送人头,死路一条。
德楞泰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冲锋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了自己这两千巴图鲁护军,他们还在做着最后提速,准备一举冲散汉军的步兵方阵。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近了,快近了!
德楞泰甚至已经看到了汉兵脸上的惊恐,明明都已经害怕了,为什么还是不溃散?
要说汉兵不怕,那还能理解,可都害怕了,这些汉兵是怎么维持阵型的?
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德楞泰已经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这一战必胜,也只能必胜,不胜的话,那他们就全完了!
德楞泰一手勒着僵绳,一手挥舞长枪,迎面就将一个躲避不及的汉兵挑杀。
正要接着大杀四方,忽然抬眼看到好多黑色不明物体,呈抛物线朝自己这边扔了过来。
“那是什么?”
快要落下德楞泰才看清,似乎是一些短木棍包着铁壳子。
啥东西?
汉兵情急之下随手乱扔的木头棍子?
下一秒。
“嘭嘭嘭!”
炸了!全炸了!
那些巴图鲁护军骑兵全然没有防备,甚至不知道这些扔过来的小飞棍,居然还是会爆炸的,而且爆炸的威力还相当大。
这是当然的,那可都是手榴弹,百分百参考近代工艺制作,成本很低,威力很大。
汉军掷弹兵一次性扔出去的手榴弹,起码得有上百个,而掷弹兵光是人均携带的,就已经达到了十个,直接就在腰间围了一圈。
上百个手榴弹全部一起爆炸,场面已经不能用壮观来说,只能说是惨烈无比!
德楞泰麾下都是轻骑兵,了不起就穿了棉甲,为了追求冲锋效果,特地让骑兵密集冲阵。
这一炸下来,巴图鲁护军骑兵,直接死伤惨重。
有几个护军骑兵,还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手榴弹,人肯定活不了,都变成巴图鲁碎片了,马同样也被炸翻,受了重伤。
上百发手榴弹的爆炸,炸死炸翻的清兵不算,幸存下来没死的清兵,同样连人带马炸出了应激反应。
手榴弹爆炸,连这些清兵都没见过,何况作为出生的战马?
“嘭嘭嘭!”
汉军的掷弹兵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又扔了一轮手榴弹,手榴弹炸完,汉兵的长枪兵也立刻前刺。
因为冲的太靠前,没被炸到的德楞泰,还有那些巴图鲁侍卫,面对后方骑兵崩溃,自身孤立无援,终于再无半分的悍勇血气。
德楞泰的骑兵完蛋了!
不仅是巴图鲁护军骑兵完蛋,后方故意掉队的三千绿营骑兵,见势果然不妙,巴图鲁护军骑兵几乎眨眼间就被炸崩。
“快撤!反贼有埋伏!”
也不知谁先喊的,所有绿营骑兵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己方军阵快速后退。
至于德楞泰和巴图鲁侍卫?
现在都生死攸关了,谁还顾得上他们?
额勒登保目眦欲裂,他作为底牌杀手锏的骑兵部队,就这么完了,完的没头没尾,完的莫名其妙。
反贼哪里来的如此厉害火器?能爆炸不说,爆炸威力还大的离谱。
明亮作为清军老将,同样满脸迷惑,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火器。
眼看大势已定,杨芳也是终于动手了,他突然举刀大喊“弟兄们!清狗已败,这天下中原,终究要归汉军一统,速速随我反正倒戈,生擒清狗满将,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杀清狗!封妻荫子!”
“杀清狗!封妻荫子!”
“……”
杨芳带过来的三百多贵州兵,听到他要倒戈反正,立马全都很配合的跟着一起举刀呼喊。
余下由额勒登保为之补齐的数百贵州兵,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怎么突然就从贼了,还带了几百人一道从贼?
那他们这些人到底从不从贼?
第146章 大清败了!
还从不从贼?
连杨芳这个营守备都已经临阵倒戈了,他们这些贵州兵哪还有得选择?
虽然不少清兵的心里实际都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的营守备,相当于直属上司都反了,等于是裤裆沾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还能怎么办?
肯定跟着一起反了,现在不反,难不成还等着守备大人被镇压了,上头的总兵大人再把他们也当做反贼,一块砍了脑袋立大功吗?
杨芳的临阵反戈,很快引爆了严重的连锁反应,先是本部的几百贵州兵倒戈反清。接着是新补进来的数百贵州兵,他们没有办法,眼见杨芳反了,只能跟着一起反。
几百人加几百人,那就有上千人了。
上千人倒戈反了,换成平时可能没什么大用,对比十多万的清军而言,上千人还是太少了,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可现在这局面,清军没有十多万,额勒登保没有三军主帅的印绶,能调动几万大军北上,都已经是事急从权了。
而且,额勒登保还没有福康安、和琳那样的威望和能力,他顶多就是满洲八旗老将,跟着福康安他们打过几场大战,能力不算太差,但也没有太强,只能说是平庸普通。
全靠满洲八旗的背景身份,才能勉强约束这几万人的各省绿营,但仍旧不可避免让大军出现了派系和山头,都是以省份和所说方言作为区分。
杨芳带着贵州兵倒戈,反了以后也不在贵州绿营的军阵厮杀,反而是冲到了隔壁的广东绿营军阵,连续砍翻了好几个广东绿营兵后,接着举刀大喊:“大清败了!汉军万岁!”
“大清败了!汉军万岁!”
“大清败了!汉军万岁!”
“……”
杨芳的亲兵立刻跟着举手高喊,他们也不知道大清怎么就败了,他们只管听到守备大人喊什么,那自己就跟着喊什么。
上千人一起狂喊,喊声震天,此起彼伏,当场就让被冲击的广东绿营,全都有些发懵。
大清败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败的?
别说广东绿营的清兵了,就算上头的把总、千总也是一脸茫然,他们身处军阵靠后,了不起就知道前军似子打的不是很顺利,连一直没出动的骑兵都出动了。
这才多长时间,大清就已经败了?
真实的战场就是如此,往往除了前军正在接战的部队,参战的军队兵力越多,实际也就越没什么用。
因为大部分的土兵,从头到尾别说打仗了,可能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摸着,要么成了躺赢狗,什么都知道就赢了,要么就跟着躺输,同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跟着大溃败。
当年的拿皇都说过,真正的军队,十个人能用的就一两个,这不是说那一两个是可战之兵,而是一场烈度极大地战争,往往就靠那一两个人来决定战局。
十万大军打起来,往往七八万人全程没看到一个敌人,就跟着大部队到处扎营乱跑,时不时可能还得去砍树挖坑,过了两三个月,然后将军过来说:“我们赢了,反贼已经被镇压了,可以班师回朝了!”
士兵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很高兴,因为没受伤没死,又混了一把。
这些被杨芳冲击的广东绿营,他们也是差不多,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看见汉军的影子,更不知道前面已经打成了什么样子。
一句“大清败了”,瞬间就让这些广东绿营陷入到了混乱,下面的清兵不明真相,他们只知道听消息,甭管消息从哪来的,是真是假。
乱了,全乱了!
广东绿营,上到千总把总,下到普通清兵,为了能够活命,全都不再顾忌阵型,疯狂冲撞友军的军阵,想要率军逃离这片战场。
如果说,杨芳的倒戈,只是往池塘水面,扔进了一颗小石块,激起一道明显水花,那么广东绿营的暴乱溃逃,就是搬起了一块大石头,猛地往池塘底砸了下去。
广东绿营这块大石头,为了自己能够逃掉,还特地跟着杨芳一道,去冲别的绿营军阵。
额勒登保人都傻了:“怎么回事?不要跑,不要乱,大清没败,大清没败啊!”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清军绿营之间,本来就因为方言和客兵问题,有着极为严重的派系山头,额勒登保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一直去和稀泥。
现在,和稀泥没用了,后果和反噬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