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你跟人家孙主任说啥了?不会又是要贷款吧?”
李哲也没隐瞒,“是有这个想法,我想接着扩建大棚,爹,你怎么看?”
“诶呀,怎么看?”老李伸手比划,“昨个中午,我拿铁锹锄地,冻了将近一扎厚,跟暖和的时候比肯定不好挖,但也不是不能干。只要咱下的辛苦,舍得工钱,应该也能招到人,只是工期会长一些。”
李哲笑着问,“您不反对我扩建大棚?”
“你爹我又不是老封建,黄瓜种出来就是钱,谁会嫌钱烫手。”老李哼了一声,“你要真想弄,就赶紧着,天越冷越不好挖。”
“这回我想找机器挖。”之前,李哲不是不想用,而是条件不允许。在农村借辆拖拉机都费劲,挖掘机没门路压根别想。
冷灶无人添柴,热饭自有帮厨;棚成乡里菜把式,棚败村头笑傻子;说的就是他。
老李问,“贷款的事孙主任咋说?”
“孙主任说个人贷款提升额度有限,建议我往村集体靠,不光贷款额度高,没准还能获得政府扶持;我向他提了成立蔬菜合作社的事,他说只要合作社的社长和王支书签字,就问题不大。”
“哎呀。”这些事儿有些超出老李的认知了。
他抓了把瓜子嗑着,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二,要是以蔬菜合作社的名义贷款,那以后赚了钱算咱家的,还是算合作社的?”
“孙主任建议在成立合作社时,就设立‘项目承包制’专门条款,明确社员可以独立承包合作社批准项目。只要通过社员大会决议,写明合同条款就成。”
老李嗑着瓜子说:“听起来还成,那有没有啥不好的地方?”
“有啊,专款专用,贷款必须用于购买蔬菜大棚相关的农资,资金去向要受到合作社的监管,保留全部采购票。”随着在京城接触面变广,身份的重要性也体现得更明显。即便不是出于贷款考虑,李哲也需一个能印在名片上的身份。
老李将瓜子皮扔进簸箕里,“行,明天咱们去村委会找王支书。他之前就应承过咱们,我估计问题不大。”
说完了正事,李哲笑着问:“哥说你有事找我,啥事儿?”
“昨个朱益民去了4号棚。”
李哲闻言有些意外:“他身体好了?”
“瞧着问题不大,就是人有些憔悴,像是心里憋着事儿。”老李抓了把瓜子继续嗑,“他问咱家招不招人,说想跟着咱一起干。”
李哲反问:“他有没有收回大棚的意思?”
“我瞧着不像那个意思,也没那个心情,听说他和媳妇闹别扭了。你是个啥意思?要不要把他留下?”
李哲说:“明天我跟他谈谈。他要真想跟咱干,就把他留下。”
老李提醒:“老二,你就不担心他偷学咱的技术,明年自己干?”
李哲笑笑,还真不担心。他最大的优势并非技术,而是认知和眼光……
第90章 入伙
清早。
李哲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巡视大棚蔬菜。
他在京城最牵挂的也是这些蔬菜,虽说京城一摊子事儿等着他,可只要隔个一两天,心里就不踏实,就想回来看看这些菜苗。
李哲先去了4号棚,青椒和草莓长得都很好,但距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少量生菜已经可以吃了,李哲顺手摘了一颗,早餐添个菜。
一号棚还是赚钱主力军,第二批黄瓜即将成熟,西兰花也快了。
上辈子李哲种了好几年西兰花,一直不怎么爱吃,总觉得没滋没味,炒着不如菜花好吃。偶然一次机会吃了一次凉拌西兰花,才找到这道菜的正确吃法。
李哲进了2号大棚,见周青禾站在菌棒旁记录数据,没有平日的嘻嘻哈哈,多了几分认真。
李哲也走过去查看,菌菇刚种不久,还没有太大的变化。
周青禾这才注意到他:“你走路咋没个声音?”
“是你工作太认真了,我都考虑要给你发工资了。”李哲笑着说。这一点他真的想过,就算周青禾不要工资,等蘑菇上市卖钱了,也会给对方一个红包。
“拿我打岔是不?小心我真给你要工钱!”周青禾比来时看起来瘦了些。
李哲问道:“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没什么不习惯的。嫂子对我好,大娘做饭也香,最关键的是你这大棚太适合种蘑菇了。明年要是能种一棚蘑菇,保准你发财。”
“工作重要,也得劳逸结合。要不你回京城休息几天?孙涛天天问你的情况。”李哲觉得周青禾再不回去露个面,孙涛真有可能跟着回来。”
周青禾敷衍道,“再说吧。”
“李老弟在吗?”2号棚的帘子被掀开,朱益民从外面走进来,顶了一对黑眼圈,看起来蔫了吧唧的,比往日少了一股精神气儿。
李哲热情地迎了上去:“朱哥好点了吗?”
“好多了,在家都闲不住,就想去忙点事儿干。”朱益民瞅了一眼李哲,又看了一眼周青禾,最后目光落到了那堆码放整齐的菌棒上。
“李老弟,你这是要种蘑菇?”他一挑大拇指,“这回我是真服气了,你居然连蘑菇都会种!”
朱益民快步走了过去:“去年,我听金百万说固县有个种蘑菇的,特意跑到人家去拜访,刚透了点想跟人家学的意思,没明说就被赶出来了。你这是打哪儿学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李哲笑道:“朱哥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这本事。你旁边这位才是种蘑菇的专家。”
朱益民扭头望向周青禾,神色有些复杂,既有诧异,又似有质疑:“这姑娘看着不像是咱们村的。”
李哲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农业大学的高材生,周青禾周同学。”又对周青禾说,“你不是说4号大棚和其他大棚有些不同吗?这位老兄就是建4号大棚的能人。”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有些意外,还带着些许欣赏。
“周同学失敬失敬,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学生!”
周青禾也笑着说:“朱老哥,咱们虽说第一次见,但你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李哲都说您是大营村的菜把式,少有的能人。”
朱益民摆手:“可当不得你这么夸!其他的不说,这蘑菇我可就整不出来。有年种了一窝子杂菌,气得我都当柴火烧了。”
李哲笑道:“两位都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交流。朱哥,咱俩换个地儿说话。”
朱益民应了一声,跟着李哲往外走,还不时扭头看那堆摆放整齐的菌棒。
进了1号大棚,李哲倒了一缸茶水递给朱益民。用惯了京城的茶具,再用大缸喝茶,心里总觉得差点意思。
李哲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朱哥,听说你想跟着我干?”
朱益民来的时候还有一些矜持,见到2号大棚里的菌棒后,想法更加强烈:“我没别的本事,就会种菜,也就喜欢琢磨种菜。与其大冬天闷在家里,还不如在大棚里干点事儿。”
“朱哥,你是想在我这儿长干?还是想着半年后大棚租赁到期,自己收回大棚单干?”
朱益民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哲问得这么直接:“我也没想好……”一想到家中的糟心事儿,他就有种无力感。
跟着李哲干,他不用想太多。就算哪天要单干,也得先把家里的事捋清楚,要不然根本没那心气儿。
李哲道:“朱哥,想跟我干,就留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在我这儿待一天,就踏踏实实把菜种好。你想离开,提前半个月跟我说。”
朱益民种菜经验老道,李哲缺的就是他这种帮手。如果只看眼前利益,他比周青禾还重要。
老李和舅舅也是种了半辈子地的农民,但他们并没有大规模种菜的经验,远远比不上朱益民这个菜农。有朱益民帮着伺候大棚蔬菜,他在京城待得也踏实一些。
这下轮到朱益民诧异了:“李老弟,你真答应了?”
“答应了。”
“就不怕我偷学你种菜的本事,明年自己单干?”
“朱哥,乡里乡亲的,说这个就见外了。”李哲还真不怕,明年跟风种大棚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朱益民一个。明年两人跑的就不是一个赛道了。
朱益民没再犹豫,语气笃定:“李老弟,我愿意跟你干!只要我干一天,一定把大棚里的菜伺候好。”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走,咱吃饭去。”
李哲带着朱益民去3号棚,宣布了雇佣朱益民的事儿。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老李也感到唏嘘不已——最早朱益民跟风建大棚的时候,他把朱益民当对手,一直提防对方;后来朱益民氨气中毒,他又可怜对方;现在倒好,朱益民跟着自家干活,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自打儿子开始建大棚后,虽然忙碌辛苦,但一成不变的日子也有了奔头,越过越有意思。
村委会值班室。
天冷了,村委会办公的人也少了,王铁头还是会按时来村委会,风雨无阻。他捅开煤炉,烧了一壶水,坐在煤炉边烤火看报,不时拿着圆珠笔在笔记本上记几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支书!王支书在吗?”
“在呢,进来吧。”
老李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李哲、朱益民、金百万、王荣生。
“嚯!是大棚出啥事儿了?你们咋一下都跑来了?”王铁头一瞪眼,以为有人去大棚闹事了。
“没有没有!”老李笑着解释,“王支书,俺们是想问问蔬菜合作社的事儿。您之前不是说村委会同意成立了吗?后面就一直没个消息,俺们心里着急,就过来瞧瞧。”
“是同意了,但章程不是还没合计出来嘛,等章程合计好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李哲提议:“王叔,今儿个咱村种菜的都来了,还有啥好等的?下午就合计合计呗!”
王铁头瞅了一眼,可不咋的?不光李家人到了,金百万、朱益民也来了,“益民,你身体咋样了?”
“王叔,好多了,劳您惦记了。”
王铁头一看这架势,“行吧,今个下午就合计合计。”
第91章 社长
京城,建国门内大街。
王建军骑着倒骑驴,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实。他骑的速度并不快,总感觉这玩意儿骑起来不如三轮车顺当,容易翻车。
不过这也是没法儿,自家的菜金贵,不放在前面看着不放心。
骑了十来分钟,王建军到了前门烤鸭店。他没走前门,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门,停下倒骑驴对着后门吆喝:“出来拿菜!”
不大一会儿,顶着白帽的年轻厨师从后面出来:“嘿,王师傅,您可够准时的,一分钟都不带差的!”
“就怕耽误你们用菜,路上可不敢耽搁。”王建军掀开棉褥一角,指着外头的菜筐,“这是贵店的菜,您拿好了?”
“好嘞!”年轻厨师应了一声,把菜筐搬下来,把旁边的空筐子放了上去,“您走好。”
“明儿见。”王建军招呼了一声,骑着倒骑驴走了——他还得送第二家。
王建军沿长安街走,刚拐进个岔路口,右侧路口冲过来辆三轮车。
“砰”的一声,三轮撞在了他的倒骑驴上。
王建军被撞了个趔趄,车子都掀了起来,车斗里的菜筐也歪了。好在盖着厚棉褥,菜筐倒得并不厉害。
“嘿!你怎么骑车的?”王建军瞪了一眼骑三轮车的男子。下车先把菜筐扶正了,检查筐里的黄瓜和菠菜。
菠菜影响不大,有两根黄瓜摔得磕破了皮,让他好一阵心疼:“你瞅瞅把我这菜摔的,这怎么卖钱?”
“对不起啊,刚才路上冲出来只猫,我光顾着躲那猫了,没看着您。”骑三轮的是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他边道歉边走过来递烟,瞅了眼筐子里的菜:“嚯!您这筐子里的菜稀罕,打哪儿来的菠菜和黄瓜?”
王建军气还没消,也不接他的烟:“您别管我打哪儿弄来的,您这横冲直撞把菜都给撞坏了。这要是伤到人怎么办?就没有这么骑车的。”
“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把您的菜撞坏是我不对,您看这样——撞坏的菜我买成不?”
王建军见他态度不错,语气也缓和:“不是您买不买的问题,人家顾客订了菜,缺斤短两的我怎么交代?再说了,我这菜七块钱一斤……”
“同志,您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这几根黄瓜谁还买不起?您说个价,我买了!”
王建军挑出两个磕破了皮的黄瓜:“我没带着秤,也没法给您称。今儿个就算了,您以后注意点。”
他正准备将黄瓜放到旁边编织袋里,却被那个身材消瘦的男子一把夺了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我估摸着不到一斤,这样——给您六块钱,不让您赔钱,我也尝个鲜儿。”
说话间,他从兜里掏出六块钱递给王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