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工看着这叠资料，一边听着高振东的简介，再和前面那份“丙烯腈溶液聚合法”放在一起对了对，心里涌起了一个问号。
高委员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啊？该不会整条线都走通了吧？
由不得他产生这种联想，主要是这两份材料的内容，有些过于完整和齐全了。
溶液聚合法就不用说了，就现在这个要求和分析方法，不但要求很明确，甚至分析方法都基本上给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详细到分析手段的每一步试验要怎么做，但是至少理论和基本方法是非常清晰的。
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纯理论分析和计算，学过化学的都知道，在化学里能把计算给引入进去的，哪怕仅仅是引入经验公式，几乎都是大佬，毕竟早期的化学，以“理科中的文科”而闻名。
竞聚率、聚合反应速率、共聚物组成与序列分析、共聚物结构与性能表征……
可以说，已经把纺丝原液这一块，研究得非常透彻，绝不是仅仅的开启课题、找到技术路线的地步。
在PAN碳纤维这条路上，潘工虽然算不上是做菜的厨子，能把菜给做出来，但是至少当个合格的美食家是没问题的。
不会做菜，我还不会尝味道了？
作为一名“美食家”，他能看得出来，至少手上这两部分，是完整、成套、形成体系的。
由此，他心里就产生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想法。
——难道高委员真的完成了？
通过前面两步就产生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因为前面这两步太完整、太明确。
要知道一种新材料的整个工艺流程，是环环相扣、前后影响的，如果后面没有做到一定的程度，那甚至前面的部分都没法确定下来，因为如果后面的环节碰到了在本环节无法解决的问题，那有时候可能需要调整前面的流程来解决问题。
所以这两部分如此的完整，就让他难免会产生这种想法。
不过看着高振东笑呵呵的样子，他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假，但是人家高委员自己都不提，那不论自己的判断是真是假，都没有必要问，万一人家有安排呢。
所以他只是爱不释手的拿着手上的两份材料，对高振东道：“高委员，我马上回去，上报院里、部里，组织人手，同时把这第一步的纺丝原液的制备开展起来！”
高振东点了点头，然后对他道：“行，那你先去忙。对了，你出门记得去左手第二个办公室办手续，否则你拿着这些东西是出不了门的。”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啊，要是没有相关手续，这儿别说纸了，就连纸灰都飞不出去。
一个小时后，潘工拿着高振东这里得到的资料，找到了自己的院领导，喜气洋洋的将资料往领导桌上一放。
“头儿，来活儿了！”
——
农历正月的寒风中，京郊的某乡政府所在地，一位中年人在大院里喊着。
“老邹！老邹，准备好没有？”
“乡长，准备好了！准备好了！你看。”
他用手一指大院外面，外面好几辆蓄力大车，还有一辆拖拉机，一辆微面，甚至还有一辆几十年后不太多多见的玩意儿。
“嚯，老邹，你办事就是靠谱，这么多车子！你连乡里治安那边的边三轮都给弄来了？有本事！”
老邹颇为自得：“那是，人多嘛，又是给我们‘双下乡’来的，我们可不得想尽办法给招待好了。你不知道，这辆跨子，治安那边可宝贝了，不过一听说是这事儿，二话不说连车带驾驶员都给借过来了。”
乡长一听就笑了，这跨子听说是部队上大批换装换下来的，虽然是旧车，但是部队的东西旧不旧先别说，侍候得那是绝对好，车况一等一的。
这东西在乡里，甚至有时候比微面还厉害，因为车身轻、相对小，能去的地方比微面还要多一些。
“行，那我们就去欢迎双下乡的同志们。”
“好嘞！”同志们轰然应诺。
跨子打头阵，微面紧随其后，然后是拖拉机在“嗒嗒”声中慢慢跟上。
至于几辆蓄力车，就来得慢了，不过没关系，他们是去拉行李的，慢一点不打紧。
在他们的目的地，一群人正在等着来自各个乡镇的人们。
其中有两个熟面孔，两人正凑一块儿聊天儿呢。
“雨水，没想到你也下来了，你不是还有半年高中毕业嘛？”
“呵呵，学校不是号召我们高中生送教下乡，支援乡村教育嘛，我觉得挺好的，就来了啊。而且有规定的，参加送教下乡，到乡村支教一年的，回去在考试的时候给加分呢。”
两人一个是何雨水，一个是庞水仙。
何雨水说到这里，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两，才凑到庞水仙耳边悄悄的道：“庞姐，你别笑话我啊，其实啊，这才是我来的主要原因。”
两人在四合院的时候，其实关系也就是个点头之交。不过两人都参加了双下乡，而且分在同一个地方，在陌生环境下的那一点彷徨，让原本是邻居的两人天然就亲近起来。
反正庞水仙和何家又没什么矛盾，许大茂和傻柱不对付，关我庞水仙什么事？
以庞水仙的经历，在有心的情况下，想要交好何雨水这么个丫头片子，可太容易拿捏了，所以两人在双下乡的车上碰面之后，也就半天时间就亲近起来。
何雨水的悄悄话，让庞水仙笑了起来。
“别管为啥，反正你愿意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了，这又不是强制的，就算是你为了加分，那也说明你是想考好学校，在尽力想辙呢，就这，别人就笑话不了你。庞姐我啊，想找考学的机会也没有啊……”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黯然。
“庞姐，可别这么说，要说佩服啊，我还是佩服你。赤脚医生考试你都能过，比我厉害多了。”
与送教下乡的志愿者，都有高中教育成绩作为背书相比，作为双下乡的另一项——送医下乡，就没这么简单了。
医务人员不够，又不像送教下乡有成绩为凭，所以到底送哪些作为“医”下乡，就成了个问题。
不过还好，作为传统法宝，考试这个手段可就有话说了。
简单，考试呗，考过了就下乡。
至于考什么内容，好说好说，现成的《简明基层医生手册》，能把这个书上的内容考及格，就基本上能下去了。
和送教下乡不强制也没人抢机会不同，送医下乡这是真的要资格，而且是要抢机会的。
“嗨，那有啥，就死记硬背呗，没有你们什么数啊理啊化的那么多。就我能认识字儿，都还得感谢院子里的娄老师。我还找你借过书呢，你忘了？哈哈哈。”庞水仙很健谈，和她在院子里完全是两种状态。
脸上表情喜悦，眼里闪着光。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再怎么主动争取，可是初临乡村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忧和不习惯。
可是她没有，她此刻脸上的神采，就仿佛是放归丛林的鸟儿脱得樊笼，又仿佛是迷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康庄大道一般。
“诶，庞姐，你这么下来，家里许大……许大哥就没意见？”
她好不容易才把连名带姓的“许大茂”给咽回去，虽然在家一向跟着她哥直呼许大茂，可是庞水仙在这儿呢，这么称呼好像有点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味儿。
庞水仙笑了起来，脸上那种神采更盛：“他能有什么意见，支援乡村，这是光荣的事情。就算是仅仅为家里那三瓜两枣考虑，我多少也能有些收入，国家包吃住，还给补贴，一年下来，也能贴补不少家用。我这也是劳动，这叫自食其力，他可管不了。”
听得出来，她的变化很大，要搁以前，“自食其力”这几个字她是说不出来的。
何雨水听着仿佛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心里总犯嘀咕，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啊，这里双下乡的人里，就数你最开心。
第1439章 空落落的傻柱（5k）
还是高中生的何雨水，自然无法理解庞水仙的感受和想法，但是对她来说，能在陌生的乡村有一个熟人，无疑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
所以她并没有太过深究庞水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藏了多少情绪，她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乡遇故知而快乐着。
虽然这里不怎么算得上他乡，庞水仙离“故知”两字也很远。
而和略带不安，但是心中更多却被新奇带来的兴奋填满的何雨水不同，傻柱在家里却是一语三叹息。
他的面前，放着油炸花生米和一瓶酒，还没到饭点儿，花生米算是他下酒的标配。
正常情况下，他不到饭点儿是不怎么喝酒的，可这不是不正常嘛。
不正常的原因，正是离家支教的何雨水。
作为真正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妹妹拉扯大的傻柱，看自家妹子和看闺女其实区别也不是太大，何雨水因为支教骤然离家，他的心情能好受就奇怪了。
“唉，你说这支教有什么好？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也不知道她吃得好不，穿得暖不，唉……”
“要是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唉……”
秦怀茹在一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傻柱挂念自家妹子很正常，不过现在看他这样子都有些魔怔了，劝也劝不住，干脆给他支了个招。
“得了得了，我劝你是劝不动的，干脆，你去找高总工唠唠。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门口带孩子呢。”
今天是周末，高振东没上班。
而且找高振东，秦怀茹是一万个放心。
高总工为人方正，懂得又多，大概率能把傻柱给治了。
和他喝酒就算是不解决问题，但是至少不会闹出新的问题。说得难听点，和他喝酒散心，傻柱喝不过他，就算喝多了想炸翅儿，高总工也能把他摁得服服帖帖的。
能一只手就把傻柱摁得动弹不得的，全大院就这一位。
“这事儿……找他合适？”傻柱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要是因为女人的事情找兄弟喝喝酒，那还正常。可是因为自家妹子出去有了一片新天地找兄弟诉苦，他总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麻烦他的时候还少了？高总工都不和你见外，你说你和他见什么外啊。”秦怀茹笑了起来，然后把花生米和酒瓶子往傻柱手里一塞：“去去去，赶紧去。孩子什么的我都看着呢。”
傻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秦怀茹给推出了门，眼看着秦怀茹巧笑倩兮的关上门，他脸上却是高兴了一点，诶，有人照看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从善如流，一手盘子一手瓶子的往高振东家里走去。
“你就为这个不高兴？”高振东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嚼得卡擦卡擦的。
“对啊，难道我应该高兴？”傻柱白了他一眼。
“嗯……其实还真是值得高兴的。”高振东笑道。
“扯吧你就……”
“这么说吧，晓娥估计过，按照雨水的成绩，想要上一个好的医科，估计是够呛。”
何雨水看着娄晓娥救棒梗什么的眼热，也想走这条路，大家都是知道的，她在跟着娄晓娥补学习成绩，大家也是知道的。
不过学习这个事情，不一定是短时间补就能补得上来的，毕竟需要一个过程，而何雨水原本的成绩，可不怎么样，毕竟原本的她，就是高中毕业参加的工作。
“嗯，我寻思不用那么好的也行。”傻柱倒是想得开，确切的说，这年头只要能考上，好不好都行。
“问题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和进度，她不那么好的也不见得能考上。”高振东道。
“这……”瞎说什么大实话！
“所以啊，她能去支教，一来在教学之余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这一年时间对她来说相当于是多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来学习，如果她自己努力的话……”勤能补拙这件事情，不见得到处都生效，但是至少在大部分不需要天赋的领域和能力级别上来说，基本都有用。
“而且，这不是回来还有照顾嘛，有了这两个条件，等到她回来，这件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高振东笑道。
她能扎扎实实把一年支教期呆满，就算是钉子没钉好我都帮你给她钉牢了！
“可是这件事情不会有变故吧？”傻柱有些担心。
“能有什么变故？现在到处都需要有文化的人，但是教育力量又不足，这才采用的这个法子。雨水她们下去一趟回来，都是有功劳的，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能亏待得了她们？而且下去锻炼锻炼也不错，脑子更成熟，进了大学也能学更多东西。”
高振东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反而是用最接地气的话来说这件事情。大道理估计傻柱是听不太明白的，接地气一些效果才好。
同时，高振东很清楚，对一般人来说，进大学太早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这算工龄的，什么都不耽误。”工龄，这年头普通人最重要的资历，甚至没有之一。
高振东的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可是傻柱还是觉得不得劲儿：“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怎么心里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劲？难道你还怕你老婆把你妹的房子给占了？”
“那不可能！”说到这个，傻柱可就不乐意了。
“那不就得了，我想想……”高振东盯着傻柱看了半天，突然乐了：“我知道为什么了，雨水这次决定去支教，没和你商量吧？”
“对，你怎么知道？”傻柱看着高振东感觉和看神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