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坐下简单,要续上话可羞煞了她。两人之间,竟也陷入无声的尴尬之中。
“师娘……有办法吗?”少年嗓音蓦地低了下去。
何疏桐暗暗摩挲衣纱以缓解紧张,心道果然少年没这么容易放弃……
“办法……自然有。”她端起杯盏浅浅抿了一口,“你说你总梦见些奇怪的画面,具体是怎样奇怪?”
“这……”
游苏的难以启齿确实不是装的,他一直没说的很直白,实际还是因为觉得女仙圣洁,岂可用露骨之言污其听户。
本以为点到为止师娘就该能够意会,可师娘却非要问个明白,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师娘是在诱使他说出更多不好意思的话一般……
而实际上他的感觉也的确没有错,这也算是何疏桐对少年僭越之心的小小‘报复’。
“病不忌医,师娘也不会告诉别人。”何疏桐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就是……梦见师妹。”
何疏桐美眸微张,也不知哪里来的半分失落,像是带着些私人怨气般继续追问:
“梦见你师妹什么了?”
游苏暗吸一气,只觉这是能说的吗?
少年人向往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可也不得不承认,有时他们的心思比厕所还要肮脏。
想让游苏对师娘说出来,那跟自首也没有区别了。
好在游苏灵机一动,有了解释:“梦见我又在教师妹控制玄炁。”
“又?你何时教过你师妹控制玄炁?”
“就在师妹归宗前那段时间,弟子突破灵台之后能够控制玄炁流向,便想着帮帮她。”
“你怎么帮的?”
何疏桐当然探查过姬灵若的灵脉,她彼时不通人情,并没想过帮她,可也知晓那绝不是简单病症,而游苏那时还只是小小剑修,她倒是好奇游苏还能怎么编。
游苏犹豫片刻,便将尚在出云城时,通过演化合欢功中双修时玄炁的流转之法而得出的方法告知何疏桐。
何疏桐着实错愕,一是惊叹游苏对功法的敏锐,二是赞许少年的耐心。她相信这故事并非还是少年杜撰,因为她想了一想着实可行,这绝不是灵光一现就能产生的念头。只是这般亦步亦趋地带领别人流转玄炁,与教婴童学步也无差别了,也难怪灵若会对苏儿这般死心塌地。
但她也已对游苏改观,不由转念想到,能让游苏耐着性子忍受麻烦的,怕是不止有心系师妹的好心,还有那双能名正言顺探索的手。
“你对宗门功法理解如此之深,可见你天资不凡。只是你的一片好心,却犯了一个大忌。”何疏桐轻叹一声,像在叹惋。
游苏心中一紧,“什么大忌?”
“既是从双修之法演练而来,便没能脱了双修的本质。不仅害了自己,甚至有可能害了她。”
游苏这是真茫然了,“怎么害了她?”
“只是可能。”
何疏桐居高临下,看着向自己殷切求知的游苏,只觉成就感满满,全然忘了这对师徒间传授的知识说与别人听足以让人羞红了脸。
“人要追求阴阳平衡,但合欢功为求极致,乃是单独精炼阴阳二气,只待遇见相爱之人共赴大道,将阴阳演练至极。虽有违常理,但好在合欢功博大精深,未赴之前,独阴独阳亦能修炼。原理,便是瞒过身体的本能。然赴道之后,身体便不会再被欺骗,此时若无阴阳相济,便会承受曾经独阴独阳之苦。”何疏桐娓娓道来,有理有据,“你与你师妹玄炁交融,还按双修流转之法运作,虽无行事,却也相差无几。她知世上有阳,你知世上有阴。好在她只入门三年,怕只是偶尔难受。但你自小修行此功,这才愈发挣扎难熬。”
游苏闻言眨了眨眼,阳毒的成因他也曾大概了解,师娘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他也没想到,为师妹引导玄炁的由头竟真名正言顺成了阳气积毒的借口,他本还以为……还要再说得夸张一些呢。
“那、那怎么办?”游苏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激动到声音都有些隐隐发颤。
窗棂外的风雪声仿佛在此刻陷入死寂,甚至好像连天地之间也一片寂静,唯等着面前清冷仙子的答案。
何疏桐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羞恼于少年居然还问她怎么办……
她知晓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少年的贪心。他从未主动提起过那两次开导,是出于对自己的敬爱,是出于他不敢做出半点破坏这段关系的举动,而不是因为他忘了,亦或是他不想……
想着自己还曾在他自怨自艾于贪心之时劝解他,告诉他要为贪心付出努力,可却没想到他的贪心已经蔓延了自己的身上。
或许从那时她就错了,可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阳气积郁成毒,自然是要排毒的。”
何疏桐端着清冷音调,可不妨碍这句话给少年带来的刺激。饶是没有阳毒,那也能在这一瞬间憋成阳毒了。
游苏垂眸坐在床沿,指节无意识绞着衣摆,少年人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阳毒积郁……需得引火归元。”女仙终于开口,声音比檐角冰棱融化的声响还要轻些,“你……可还记得当初教灵若控制玄炁的法子?”
游苏猛地抬头,耳尖霎时漫上霞色。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只怕羞的小兽。
“师娘是说……”他喉间发紧,话尾湮没在茶香里。
“需得由外而内,导阴引阳。”何疏桐别过脸去,她忽然伸手,指尖按在他腕脉上,触感滚烫如熔金,“你……躺过来些。”
烛火倏然熄灭,唯有床头鎏金香炉飘着细烟,将两人身影揉成朦胧的画。
何疏桐掀开棉被的手顿在半空,听见游苏吸气的声音,像雪片落在心尖。
她忽然想起八年前在剑宗小院,第一次看见游苏在院中练剑,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倔强得像株雪松。
“师娘?”游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颤音,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雪雀。
何疏桐忽然回神,冰凉的掌心贴上灼热的肌肤时,两人同时一颤。
“莫怕。”她轻声安抚,指尖沿着他腰线游走,像在描绘一幅最珍贵的画卷。
少年人腹肌绷紧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让她想起在莲生池看见的,那截浸在水中的修长脖颈。
玄炁顺着指尖注入,却在遇见灼热的阳毒时如遇烈焰,她不得不运起冰心诀,让指尖泛起薄霜。
“阳火走任脉,需得……”她忽然喉间发紧,想起游苏教姬灵若时,也是这般耐心地握住对方的手,“需得引至灵台。”
话未说完,指尖已滑至脐下三寸,游苏猛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拽入怀中。
“别动。”
她强行压下喉间的颤音,另一只手抚上他心口,只觉此生也无此时这般羞耻的时刻。
现实中的游苏那次开导像是惊得失了魂,动都不敢动又怎会说话。可这梦中的游苏早已习惯与她亲昵,更是展现出了狼子野心,显然不会再那么有分寸了。
雪越下越大,窗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女仙取下已经被染成湿印的手帕没有说话,将之小心收好准备丢掉,却被少年轻轻拉住了手。
“师娘,谢谢……”
何疏桐蓦然回头,忽然想起在梦境中,她曾诱导着少年说“弟子现在只剩师娘了”。
雪落无声,却在两人心中都激起了千层浪。此刻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何疏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这场清冽与灼热的交融,像是一场注定的花开。
第463章 邀请师娘合练
晨雾未散,檐角冰棱坠下一滴露珠,正落在游苏执剑的手背。
他望着那道素白身影在廊下煮茶,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眉心的莲纹,恍若雪山上缭绕的云霭。
何疏桐今日挽了高髻,霜色绸带垂落腰间,衬得脖颈愈发修长如鹤。
尽管见了太多美绝人寰的女子,却还是觉得无人能与眼前之人媲美,美得不像是自己能触及的东西。
昨夜旖旎如一场幻梦,连他床榻边残留的清香都像是臆想。
一夜未眠的他,满脑子都是这令人血脉偾张的旖梦。只觉看得见与看不见,所带来的体验也是截然不同。而更令人浮想联翩的,是此方梦中不像现实。
现实中师娘仅是在他无助之时帮了他两次,有了正经道侣后师娘定不可能再对他施以援手。而在这里,游苏‘只剩师娘了’,那么能继续帮他的人,也就只有这个清冷无双的剑仙子。
游苏被这些胆大包天的想法折磨的一晚上没睡,他尝试过将意识回归现实去强制让自己不要再念念不忘,可却始终也办不到。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的缘故,挣扎了一整晚才发觉是因为他的本体太过虚弱,神魂也相当虚浮,故而身体本能地在阻止他醒来。
明明透支成这样是天大的坏事,游苏却生出些窃喜来,好似这样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这美梦中与师娘独处。他悄悄看着仙子倩影,只觉看一辈子也看不厌。
何疏桐指尖抚过青瓷茶盏的裂冰纹,她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游苏在痴痴发愣偷看自己,不由又悄悄侧了侧身,像是要躲着少年的目光般。
她打坐了一整晚,亦是被那昨夜荒唐弄得彻夜静不下心来。想着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却为何会紧张羞赧成这般模样?
她用整整一晚思考了这个问题才得出了答案——
往日她只当游苏是个敬她重她的好孩子,孩子身体不适,她情急之下之下为其处理一二也是迫不得已。待到事后,他们还是相敬如宾的师娘与弟子的关系。
可昨夜却再不能用‘迫不得已’四个字来说服自己,因为她清楚自己不是在为一个纯真懵懂的孩子解决生理烦恼,而是在满足一个男人对她的渴求。这个男人也没有把她当师娘,而是当做一个可以追求的女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独在一个屋檐下,那又怎么可能还相敬如宾呢?
哪怕早已鼓足了勇气,哪怕这是在梦中,可这终究是这位清莲般的仙子三百年未尝经过的事情。她理不乱慌乱的内心,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两人的关系,所以只得早早起来煮茶,面对少年的等待像是不察。
游苏喉结微动,往日的师娘若是见到自己出门定然会主动唤他,可今日却故意视而不见。在他看来,这像是师娘故意的冷落,是对他昨夜幸福的惩罚。
“师娘,早上好?”他小心翼翼地请安。
何疏桐不察地顿了顿,却是没敢回头让少年看见她晕红的仙靥。
因为她之前大抵就猜到了,少年在这里该不是一个瞎子,他能看得见自己。
“今日练《莲生十八式》的第十一式。”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清冷,让游苏好似回到了在十二三岁时隔着一扇门听她说话的时候。
游苏只觉心中刺痛,悔不当初。倘若知晓这会让师娘疏远自己,他怎的也不可能引导着事情走到这一步。
“是。”
游苏恭敬朝仙子的背影行了一礼,遂开始舞剑。
莲生剑法本就出于鸳鸯剑法中的鸯剑,却比之更繁密而有序,像是一瓣瓣紧密相接的花瓣,共同构成了一朵清冶脱俗的剑莲。
游苏天资甚高又有基础,舞起剑来,剑光如同月华铺地。只是舞着舞着,想起昨夜之前在这梦中习剑,师娘常会站在他的身边扶住他的手引导,可今时却只有自己自娱自乐,顿觉无比失落。
剑乃双面利刃,舞剑之时最忌分心。可游苏此时只想着该如何修复关系,哪里还能记得清剑势走向,一个不慎,剑锋竟在回锋之时割破了自己的左肋。
他下意识‘嘶’了一声,却更不敢让师娘知晓自己在胡乱练剑,也不顾渗出的血晕继续一板一眼的出招。
“剑气过刚易折。”何疏桐忽然开口,琉璃剑穗在风中碎响,“收三分劲,留七分意。”
游苏闻言连忙收束心神,依言照做,深知练剑不专更会惹师娘不悦。
一套剑招完整走完,游苏赶紧悄悄夹紧双臂故作端正之态,实则是为遮掩左肋伤势。还悄悄打量两眼,确认是否容易露馅。
可再抬眸时,就见霜色裙裾掠过青砖,一股清莲香混着药苦气而来。
何疏桐远山般的黛眉轻轻蹙着:
“怎么这般不小心?”
游苏知晓果然还是没能瞒过师娘,“就是刚下床……还没能适应。”
何疏桐看着少年垂着头的胆怯模样,也觉于心不忍,将手中的一盏琉璃盅送到少年面前:
“喝了吧,身体抱恙就先别练了。”
游苏乖乖接过,心中如蒙大赦般窃喜,只叹师娘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
“谢师娘。”
话音刚落,他便将师娘亲自‘熬’出来的药汤送入口中,准备来个一饮而尽。
可刚一入口就发觉这药苦的惊人,简直是难以下咽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