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会儿若是仅自己一众人等想要遁走却是不难,毕竟黄米伽师便算在黄陂道也能算个人物,但当也无有胆子追袭到山南道地方逞威风。
但若要将整个陈江康氏尽数迁走,却是一件难事。
只是现下愁眉苦脸却也无用,康大掌门倒也果决,朝着康襄宜径直言道:“要带便带!能走几个便算几个,只不过过后若是大半陷在路上、莫要恨我便好!”
只不过这队伍才起,康大宝便就又收得袁晋传来信符,气得几要眶血迸溅,心头暗骂:
“道爷我拢共才离宗几回,怎地次次都有人欺上门来,到底要多少个上修脑袋,才骇得住那些宵小的胆肠!!铁流云!你到底还想害我家多少人命!!”
但见得他手中生起焰火,冒着灵光的信符须臾间即就燃做飞灰。
不过康大掌门心境修为毕竟不差,只不多时便就又回复如常。过后他使个动作,将蒋青唤到身前、小声嘱咐:
“传信老二,要他带三阶灵奴速速往这面赶来。我来前听得戚夫人是在外间寻药,若能联系得上,不妨以我名义前去求请。再问问费家诸位宗老哪个有暇,看看能不能请来一位助拳。”
蒋青听得蹙了眉头,悄悄看过一眼陈江康氏一众人等,才秘声传音应道:“费家宗老哪有那般好请,大师兄何苦将人情用在这些不值钱的身上。”
向来不喜这些人情关系的蒋三爷破天荒地发了谏言,不过康大掌门却并未采纳。
后者将才得手的五个储物袋一一捏过,心头生了些底气出来。再开口时候。语气里头又多了几分镇重:
“且听我行事,若是这番连云泽巫尊殿都阻不得我家行事,那么过后有胆来害我重明宗的总要少些!”
————云泽巫尊殿、祖师堂中
暮色中的祖师堂似是笼罩在青灰色雾霭里,堂中央的一尊青铜香炉正吞吐着迦南香薄烟。
一老僧身形枯瘦如古松,暗金绲边僧袍在幽暗烛光中流转着符文暗纹。
这老僧深陷的眼窝似是盛着两泓寒潭,褶皱丛生的眼睑半合时泛着慈悲微光,时不时睁目念法时候又有精芒迸射,显露出来在浑浊老目深处里头囚着的两簇猩红业火。
其剑眉现下已染有霜色,眉尾却犹似淬炼过的银枪尖,斜飞入鬓时在眉心勒出一个卍字刻痕,诡异非常。
他握在手中、不停转动的赤铜念珠擦过虎口老茧不断地发出细碎声响,腕间缠绕的玛瑙髓串忽明忽暗,应和着堂外永不止息的云泽雾潮。
两个垂坠的耳垂各缀着三对密宗金环,是当年花费一甲子从黄陂道步行到本应寺、面见禅师求得,珍贵十分,此刻正随他掐动莲花手印时轻撞出梵音清鸣。
待得飘至身前的香灰重新在其身周聚成曼荼罗阵图,再当最后一粒香灰归位刹那,这老僧的修行才算结束了紧要关头、殿外人等才有胆量将急呼传入殿中。
随着老僧睁眼,祖师堂大门无风自开。涌进来的一众主事各个面生惊慌之色,疾步过来围拢在老僧周遭。
“大殿主,三哥他们.”
修为最高、被公推说话的长髯上修话才说到一半,即就被老僧伸手止住。
但见得后者从腰间摸出来两块碎裂到已经看不清本相的玉珏,目中隐有悲色流过,堂中其余人等却就晓得其已然知晓了游松上修四人身殁之事。
“陈江康氏可有异动?”
从黄米伽师喉咙里头发出的沙哑嗓音似如刀子一般刺耳,堂中人等却是专心致志、不敢漏了半点。
这时候七嘴八舌自是说不清楚,最后却还是先前推出来那长髯上修出声再答:
“大殿主,陈江康氏正在带着百万凡人举家迁徙。”
这等大动作如何瞒得住旁人,陈江康氏才将出行,消息即就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云泽巫尊殿各家主事的案上。
“带着凡人?蠢不可及!”
黄米伽师嗤笑一声,关于陈江康氏的消息是七殿主生前发来;三殿主游松上修一行也是身殁在探访陈江县这差遣时候;游松上修最后所传信符中言及洞府,更就是在陈江康氏辖内。
是以勿论这陈江康氏有没有本事一连害了云泽巫尊殿四位殿主,他家却也与这桩官司逃不得干系。
黄米伽师知晓过后、自是要问;若问不得,那么心气不顺之下、随手抹去,却也是应有之理。
毕竟他家才认得一个金丹初期老祖,虽有些名声、能够骇得住如火罡门这类后起门户、却还压不服横霸黄陂道北境的云泽巫尊殿。
“可有发信与陈江县周遭诸家,要他们遣门中弟子去追了?!”
答话的长髯上修面色尴尬,应声时候底气不足:
“前不久火罡门新晋那唤做郭洪山的金丹,命牌也已碎了。周遭门派世家或是因了无有上修坐镇、没胆追袭;或是还念着与陈江康氏那点儿微末恩义,出工不出力。”
“陈江康氏什么时候有如此恩义了?”
黄米伽师听得话中不实之处、居然怒极而笑,这下便骇得殿中众修皆是面色大变,最后却还是长髯上修上来答话:
“八弟、九娘联合连江派、丰义门、福山正宗三家金丹挡在陈江康氏转往山南道云角州的路上挡了一挡。他家攀附的那位金丹手段很是不弱,又有一伤重金丹、一剑修丹主在旁助阵。
我方五名上修敌他不得,中途又杀出来了一结丹灵奴、这便使得我方盏茶即败。
若不是他家蠢钝、还假惺惺地顾忌那些凡人生死,说不得又有上修要丢了性命。只是此事过后,听调的门户即就又少了大半”
坐在蒲团上的黄米伽师听得长髯上修叹气过后,却也未问后者为何不将门中金丹尽数纠合一处、好竟全功的蠢话。
莫看云泽巫尊殿此前有一十一位金丹殿主,论及数量,却还要超过摘星楼辖下“三管”。
不过黄陂道确与别道有些不同,道内三境之首不仅各奉其主,关系却也不睦。这便令得他家许多金丹不得轻动,时刻都要在要害地方以作镇守。
加之如今云泽巫尊殿中的五、九、十以及才身殁的六殿主侯明法,可都是黄米伽师掌家之后耗了大把力气寻来的外人。
跟着云泽巫尊殿一荣俱荣却是不难,但若要求人家一损俱损,却要看其有没有殊为珍贵的良心。
对于这四位出身散修的殿主而言,这等要求属实是有些苛刻了。
是以这其中的可用之人,便就更加捉襟见肘。
要晓得这番殁在陈江县的四名上修除了十一娘风不妖之外,余皆算得十一位殿主之中排名靠前的好手。
便连最先失陷的七殿主,论及斗法本事,也要强过黄米伽师面前这长髯及腹的四殿主郁念恩。
后者手中可以信重的有用之人本就不多,前番竟又抽八殿主、九殿主两位自家人前去拦阻康家。认真说来,这都已是冒险之举。
毕竟这二人若事有不谐,莫看也不过只是初期上修,但门中人等未必不会生出什么别样心思。
黄米伽师自是晓得,此番云泽巫尊殿表面上是殒了四位上修,实则已经落入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若是这威势立不起来,外头强敌环伺、内里又各怀鬼胎,那便连辖内人心怕都好难收拾。
只看现下小败一阵过后,云泽巫尊殿辖下这些金丹门户是如何阳奉阴违便就晓得,若是黄米伽师再无法立威,那么云泽巫尊殿渐渐败落到坐不稳这黄陂道北境之主的位置也不稀奇。
摘星楼那些只管伸手要灵石的老爷们,可无有太多心思会放在云泽巫尊殿这类上赶着攀附的宗门上头。
若想人家出面相助,照旧得抱着大把资粮去请去求,平日里头笑纳你家的那点儿常例供奉,便就是为了你换得了这去请去求的资格。
黄米伽师沉思一阵,便就又开腔言道:
“老四你谨守门户,除了老二守在遏住和风岭的关卡离开不得,其他各要害地方先都不管,要镇守殿主尽都赶赴陈江。
一营巫卒、一营战僧我只带半数,你再将八弟唤回来听用,我自带着余下殿主去做正事。”
黄米伽师的这番交待令得四殿主郁念恩眉头紧锁,继而言道:“大殿主,这般大的动作,若是让和风岭晓得了,我与二兄,怕还是守不住那关卡.”
“不怕,我这回练得玄功,摘得人头就回来,不会误了宗门大事!”
第540章 夺路
康大宝拿在手中用来对敌的是一把不晓得从哪个金丹袋中取出来的长矛法宝,此宝固然品阶更高,但是才得入手之下、倒是也未有令得康大掌门觉得比其蕴养多年的屠劋好用。
只是而今屠劋已断,仓促之下也就只好先来应付。
“待得回宗过后,怕也还要定个时候奔赴一趟凤鸣州,去秦国公府寻顾戎器师好生定制一件合用法宝才是。”
不过仅是这般,却也能令得那对面那八殿主勾世尔、九殿主度云儿合力难当。
莫看这二人都是在黄陂道有些名望的经年上修,成丹都已过了百年、论及修为距离金丹中期都是不远。
不过这败阵下来的时候,二人心头也皆未生出来什么羞恼之意。
对面毕竟是能得卫帝封侯的后起之秀,说不得还与自家三殿主游松上修这位后期金丹身死有着莫大关系,自己二人若是能敌才是怪事。
不过好在他二人本来目的只不过就是拖延陈江康氏迁徙速度,能在强敌手下保住性命便算圆满,真要拿人,自是要等殿中再派强援才能做成。
连江派、丰义门、福山正宗三家金丹眼见得见得黄米伽师未有亲来,云泽巫尊殿又未来个够分量的殿主坐镇,自是存了出工不出力的心思。
漫说他们本人,便是点来的麾下精锐稍一与陈江康氏族人结阵接仗,也往往只殒了十来条性命即就退回。
勾世尔、杜云儿见了过后还连句重话都不敢言,毕竟左近真能听调来帮的金丹门户,却也尽数在此。
二人毕竟威望不高,三家人能愿意做些表面功夫便算恭顺,却无必要肖想更多。
好在金丹对阵时候三家上修还算卖力,不然对面那持矛的恶汉、或真就无人能挡了。
不过这一日众修却得了云泽巫尊殿要召八殿主勾世尔回还的消息,三家金丹闻听过后,自又是心头震怒。
毕竟这天下哪有主家做事,却只让长工出财出力的道理。
云泽巫尊殿此番派来的金丹本殿主就只有二人,且都算不得举足轻重的几人之中。
若是再将八殿主勾世尔抽回、仅余说不上话的度云儿留驻此间,那各家还是各自离去来得方便。但待得八殿主勾世尔将手头信符递予众修一一阅过之后,他们心头盛怒竟也就平息了下来。
“事情便是如此,勾某虽然另有差遣、即日起便就要回殿中复命,但我家大殿主不日便就携大军与五兄、十弟前来,届时还需得三位道友好生相帮。要晓得,我云泽巫尊殿、总不会亏待了朋友才是。
那姓康的手段颇硬,却也难敌。勾某归宗过后这些时日,各位道友不消太多动作,静待我家大殿主率援军前来便好。”
勾世尔说话时候眉头喜色不加掩饰,毕竟黄米伽师既然已经出关,那么眼前这危机自是能迎刃而解才是。
况且不消直面那持矛的恶汉,对于勾世尔却也是一件值得庆喜的事情。毕竟上回若不是耗费了其师传下来的一件护持之宝,或也真就要被其一矛戳成烂肉。
九殿主度云儿面上无有异色,只是与三家主事一同应了勾世尔话,便就缄默无声,也不晓得其心头又是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却还是出言好生叮嘱:“八哥一人孤身返程,路中或有许多凶险,却要小心才是。”
勾世尔听得点了点头,无有什么别样反应,便就与众修别过、驾起巫云绕路而回。
待得其走后,众修却也未有急于动作。
毕竟此番陈江康氏是携凡人而走,便算所带的都是修士近亲,数量却也有约莫十万上下。
司州距离云角州的路途之远,便算寻常练气修士自己走上一遭,怕都要丢了半条命去,况乎这些会喘气的累赘?
度云儿得了黄米伽师信符以为依仗,面向三家金丹时候语气却也转硬不少。
只是她在云泽巫尊殿到底远不如勾世尔根正苗红,是以说话时候,却也未有完全依照勾世尔临行前的交待。
但见得她轻捋白髾、脆声言道:
“老身建议各位道友还是莫要松懈,过些时候待得咱们准备齐全过后,还是该照着从前一般、再催着门下弟子攻上一阵。
这番莫要太惜人命、总多少收些性命回来。毕竟那样的话,将来大殿主莅临过后、各位道友却也不至于无有战获难以交代。
要晓得,最多不过旬日时候,我家巫卒、战僧便都尽来,届时眼前这陈江康氏定是尸横遍野、难得活路。”
这老妇言过之后,众修缄默不言,只在心头各自盘算起来。
初时勾世尔言起时候,众修却也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功的心思不假。但度云儿那话,却也能令得众修深思。
黄米伽师道法源自雪域密宗,性情确是残暴无度,黄陂道四境之中难寻个好的主家,不过也要属他执掌的云泽巫尊殿辖下最是难过。
在座众人若是有别家门路,那该是小娘养大的才不去投?!
此番他家殒了足足四个金丹,想也不消想其又该是如何震怒,若是真的被他拿到了出工不出力的罪证,那下场.
三名上修不约而同念到此处,眼神交汇一阵,却是都久未开腔。
————五日后
袁晋看着对面连江派、丰义门、福山正宗三家精锐所结军阵,眉间隐有忧色。
转过头来与康大掌门说话时候,他也不顾忌一旁的康襄宜面色,径直言道:“大师兄,这回他们似是动了真格,若还要带着这些凡人,定难过去!”
康大宝听得颔首一阵,听后面上倒无有什么关心之色,只是继而言道:“襄宜你看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