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牛饮,哪能尝出来什么滋味儿。”康大宝见状先笑,过后又言:“你师娘可是赞过这拂镜寒涛‘凛冽喉韵、涤神如镜’,你觉如何?”
段安乐思索一阵过后,才又言道:“好茶,”
“哈,倒未言错。”康大掌门笑着点了点头,目中的亲昵之色几要掩盖不住。
康大宝也不与段安乐提他这花了大价钱、才辗转从万宝商行手中得来的三阶下品灵茶是有何珍贵之处、玄妙地方。
只是又将手头那春秋笔锷提了起来,轻声问道:“《玄清枯荣秘册》那里,安乐你还是不得分毫进益?”
段安乐闻声过后,面上即就生出来一丝愧疚之色。只见得他蹙起眉头,酝酿了几息过后,才又轻声叹道:“徒儿愚钝,”
康大宝却也未讲什么,只是跟着一叹。
毕竟人力终有穷尽,诸如《玄清枯荣秘册》这类宙阶上品妙法,便算有康大掌门这类毫不藏私的师父,在前引领,却也难令得段安乐入门。
而后者抛去灵根资质不谈,论及悟性,却已经是八代弟子之中有数的人物。
其实便算康大宝自身若无三枚无名玉珏助力,于这部妙法上的造诣,怕也未必就能比段安乐强上许多。
只是莫看而今段安乐进境颇佳,但若长此以往,其在灵根上头的劣势便就会愈发明显,被如康昌懿,甚至唐玖这类天资卓绝的后进同门撵上修为,却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到了最后,甚至连成就假丹丹主,段安乐也未必就能四平八稳。
“嗯,”
不过面对段安乐这等弟子,康大掌门自说不出什么责备之言。他颔首一阵,又发言道:“安乐,将《青羊松经论》总序七讲其中意会,言来我听。”
段安乐闻声过后登时将后背挺直,缓声言道:“昔秦松裂石以托法脉,枝如箕张摄七政之精;干作龙腾纳十方真炁。
松针垂露,实乃天酒润道苗;脂沁玄纹,隐书地脉遁甲篇。观其扣风如击磬者,盖因枝节暗合黄钟律吕也.”
康大宝合目静听、在旁随着段安乐的言讲声轻掐灵决,春秋笔锷毫间亮起,不消催动,便就跳出康大掌门之间,落字绢帛。
沙沙声响起时候殊为精心悦耳,康大掌门不消神识验看,却也对方才蕴养到稍有圆润的这件足称“破迷开悟、画狱镇邪。”的教化之宝,有些惊叹。
段安乐话中的不足之处,他自也能随手摘出几分。但若无这法宝在侧相助,想要如此面面俱到、鞭辟入里,确是绝无可能。
这番情景不禁令得康大宝心生感慨:
“那彭道人倒真是位好人,我家弟子倒是要有福了。可惜了,我当时那记破妄金眸如能再凝实一分,说不得就能留他性命。也不晓得这等在上修中的顶尖人物身上,会不会还有些别样宝物.”
只待半盏茶过后、段安乐言过千字,云房内才重归静谧。
值这时候,康大掌门也息了脑海中那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念头。待得其缓缓睁开双目时候,段安乐却觉前者眸光愈发清亮,内中猜想是这或是于瞳术一道又有些进益。
真若这般说来,那么怕是在山南、山北、黄陂这西南三道之间,都难寻得多少要比康大宝瞳术更精之人。
这时候云房中响起来的一声轻咳,将段安乐念头拉了回来。
他自乖巧内秀,不消言语,其目光便就随着康大掌门引到绢帛上头,继而兀自细细端详、良久不言。
约么又过了盏茶工夫,段安乐才收回目光,平复了面上那恍然大悟、悔不当初的错综复杂表情、怅然言道:
“徒儿过往常觉自己已然尽得《青羊松经论》其中真义,只是因了灵根资质所限,才难得进益。不想今日却被师父点出来这般多的错漏,实是汗颜。”
康大宝见得这徒弟身上冒出颓丧气来却不宽慰,反是笑骂:“汗颜?汗个屁,若是你们这些做徒弟什么尽都晓得了,还要我这做师父的作甚?”
似也有好些年未遭人骂了,段安乐听得亲切,也跟着笑了出声。只是他这思绪却早已沉浸在刚才那浩瀚精义之中,难得抽出。
康大掌门看得自是欣慰,复又思忖一阵,才又言道:
“为师当年筑基时候,曾赴洪县寻郎乙前辈求教木法。耗费数年之功,阅览经典百余部,方才明了许多真义。”
康大宝言到此处一顿,挥指一点,携来云气,将刻录有他本人善功的符牌送到段安乐掌心过后,复又念道:
“安乐你毕竟年岁还轻,宗内现也不缺经典,不妨效仿我这笨鸟先飞之法,看看有无进益。”
后者思虑一阵过后才言:“师父的意思,是要徒儿过后转修?”
康大宝长叹一声:“我知这决心难下,或又要耗费你一二十年苦功。但高阶功法便算不言斗法之利,只明心开悟之功也确要高出许多。即便艰难十分,于你往后修行,却也有莫大俾益。”
段安乐未做辩驳,思虑良久方才发问:“师父还是属意弟子修行《玄清枯荣秘册》?”
“那倒不是,”康大掌门又摇了摇头,“这些年为师也得了不少功法赏赐,兼有许多金丹道友大方相助,从他们的储物袋里我也得了好些功法。从中为你选了一部,或可试一试。”
但见得康大宝粗指上的一枚圆环亮起,便就有点点灵光又落在了段安乐手中,后者收了数瓶外面真修求之不得的宝丹、两件攻防灵器,一瓶凰灵液过后,才将那部玉简拿起端详:
“赤心教藏、宙阶下品《绛珠通明真章》.”
“他家已经没了多少活人,不消担心沾惹什么因果。”康大宝说话时候倒是无有什么愧疚之意,只是又道:
“修行终是你自家之事,外人之言,只能做些参详,莫要尽信。往后修行,却要跟随本心,莫背负担。”
段安乐思绪一定,大礼拜道:“多谢师父。”
盘坐蒲团上的康大掌门拂手笑道:“自去、自去,去唤世伦,且看看他有无有给我带肘子来。”
随着一个个弟子入内教导,康大掌门便就已花费了数月时间在这上头。众弟子也不是都有段安乐这般悟性,尽能转修高阶功法。
但这春秋笔锷破迷开悟、指引前路的效用却也显著非常,兹要是受过教导的门人,各个都是大受裨益,恨不得当场便就闭关修行。
这倒也引出来了重明宗过后的一阵小小混乱,毕竟康大掌门所召的弟子不论修为若何,却也都是心腹门人、兼有要害职司,一个个尽都开始醉心修行,自要令得平时运转难得平顺。
不过好在段安乐任事有度,很快便就又将上下整顿一新。也能令得蒋青、袁晋、叶正文这些师弟可以安心在康大掌门这里受其教导,亦在春秋笔锷的指点下头受益匪浅。
康大掌门这些年也算见过世面、零零散散也拾回来过不少法宝,却还真就只有这件教化之宝最合心意,直令得他在心头感慨不已:
“若是早得此宝,说不得我家弟子前程还要再上层楼。过后待得老二老三哪个再有进益、能用法宝,倒是可将教导之事定为常制。”
而康大宝却不晓得,正被他感谢非常的彭道人,正在寒鸦山脉内中的某处地方,闭目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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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魔高一丈 谋划定州
————寒鸦山脉结界外、某一妖土
一缕青灰色天光缓缓渗入漆黑一片的洞府时候,彭道人肩胛处的血洞正溢出丝丝金气。
也不晓得是有哪位高人为其开解,原来由项天行落印符文的地方已经只剩了一层白肉,现下便是强如摘星楼主,却也未必能寻到他之下落。
此时彭道人足有碗大的创口里头遍生肉芽,往往才遭灵力催生愈合便又被残留金气撕烂、浓血迸出,如此反复,自是万难还复如常。
不过现下这境况,比起最初时候,确要好了许多。
那费家女婿倒是好心机,且那瞳术使得也确是恰到好处。若不是彭道人早在生死之间滚过了不晓得多少个来回,说不得当场便就要栽在了那头。如此窝囊地死在了一后辈手头、也是笑话。
天光渐渐挪在了彭道人肩头,催得他散了愁绪、睁开双眸。
此时其面前矮几上头仍有数枚三阶丹药,他到底是山南地方有数的丹师,只要寻得资粮,较之常人定一章程疗伤确是不难。
但见得以君佐臣使依次将灵丹服下,整个人面色便又好了一截。
可是突然、其内丹田生异,只是几息时候,便就又令得他面色灰败、痛到难以言述。
彭道人当即变换手势,继而腹中如有雷音响起。
响声过后,即是彭道人将才入腹中、还未炼化完全的丹液化气,裹着体内沉疴自七窍缓缓释出。
直待到汇成一团幽蓝灵气于半空中悬浮震颤、映得他眉间金纹忽明忽暗。
“噗嗤”一口血箭毫无征兆的自其口中喷出,烫得满是符文禁制的地面陡然生出来大片白汽,将那团幽蓝灵气登时冲散。
坐下的寒玉床不愧为三阶宝物,不消催起,即就蒸腾起大片雪白霜雾。只是平日里头这对于平复伤势无往不利的霜雾此番却彻底没了作用,甫一现身,即被彭道人紊乱的丹息搅成螺旋、挥散不见。
彭道人嘴角抑制不住地涌出黑血,手中灵决已然崩开,半个食指上头的血肉都被凌冽冲击冲得消弭干净。
不过饶是如此,这道人却未放弃,哪怕是二指都已露出森森白骨,却还是强行破开缠绕上来的玄色灵光兀自按拢。
“砰砰”指骨触碰的脆响生起时候,彭道人却不觉痛,也顾不得他指尖残留骨膜已经勾连成线,消弭大半,只在口中支吾着乱骂一阵:“反噬、反噬,孽障、孽障。”
骂声才过,彭道人只觉自己丹田中一直蕴养未断、就要还复原来面貌的万魂幡似是彻底失了控制,真如同一头失了孩儿的母兽,肆意冲撞着禁锢它的牢笼。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怨声哀嚎似一道在其耳边炸响,迫得他下意识紧闭六识,却险得被这心中响起来的哀恸之声冲昏过去、难得坚持。
“区区残灵,你以为也能吓得住乃公?!!”
彭道人似是遭惹恼了,怒到发出来一阵“桀桀”怪笑,继而周遭竟生出来大股冲天煞气,直令得其眉间那道金纹都转作成了漆黑、直将他面上铺满“狰狞”。
不过由彭道人耗尽无数心血的万魂幡,却不愧是一件极为接近灵宝的三阶极品法宝。
一尊尊彭道人熟悉十分的鬼校现身后者丹田之中,或是青面獠牙、或是含情脉脉、或是面生凄苦,皆是手持兵刃、身上狠厉之气浓郁十分,直冲得彭道人金丹所在都是连连震颤。
“混账东西!!道爷能炼得你们一回,即就也能炼得你们二回!!”
彭道人不怒反笑,他手中灵禁早就熟稔无比,饶是其头上七窍都这凌厉的鬼啸声震得淌落血来、满脸狼狈,他也仍是满脸果毅之色,未见得半点惧意。
涌出来的鬼校只觉周遭复又生起来一条条强大无匹的灵纹锁链,万魂幡上灵光一敛,竟又有一道猛烈的吸力,是要将他们尽都拉回封禁。
这般变化自是激起了好容易才有得自由机会的鬼校们尽都惊恐十分,只待得内中最为出众健壮的一尊挺身出来。
他与旁的鬼校也是不同,只是赤手空拳,便将面前灵纹锁链召来捏断。令得彭道人已然痉挛的手背上头青筋抖动不停、掐诀的虎口都登时断裂开来,大股鲜血汩汩淌出、直激得这道人恨恨念出声来:
“陈野.”
由陈野生魂化成的鬼校在彭道人丹田之中,却是不如其余鬼校一般发出厉啸。
它听得彭道人唤它本来名姓,眸中却也未生出来什么异样色彩,只是止不住的低声在念:“陈野.长生长生修.行.”
这二字里头的执念浓得吓人,饶是彭道人这金丹巅峰修士听得久了,都也觉道心似在微微颤动。
天晓得自陈野被彭道人收入万魂幡这近百年间,是靠着什么才从一真修生魂才成长为幡中的头号鬼校。
这却是压服了数位金丹鬼校才做成事情,由此可见这陈野生魂却也值钱,哪怕是都已近乎全无意思,却也还是盖不了它这求道之心。
倏然,陈野止住了口中低喃,戟指挥起,诸尊鬼校竟是随其号令齐声一喝,在本来平静十分的幡面上头召出来了无尽的惨状鬼面。
一时间,幡面上头一束束幽绿瞳光汇做一道,随着陈野指向蓦然冲向彭道人泥丸宫内金丹。后者登时变色,只是哪怕指决掐烂,却还是难争夺回万魂幡半分控制权柄。
一众鬼校猝然间有了陈野为首过后,显是已不晓得何为畏惧。竟是一个个悍不畏死地随着瞳光前赴后继地奔向彭道人金丹所在。
饶是才上去不久便就被丹华烫成鬼气消散成烟、重被陈野纳进那魁梧身躯之中,却也未有骇得他们停下动作。
渐渐地,在经过这散乱周遭的上乘鬼气肆意灌注过后,陈野眸光愈发明亮,他曾拥有过的灵智似也慢慢还复回来,倒也令得它更坚定了要将彭道人金丹湮灭之心。
“彭道人、康大宝、黑履道人,皆是仇人。可为长生,我也皆可不做记挂!”
只是他这念头才将生出,眼见得彭道人金丹几已黯淡无光,陈野似是抬手即可坏其根本之时,外间却响起来前者一声狂笑:
“好杂种!不枉你家老祖一番蕴养!!”
彭道人内视探得陈野眸光生变,却是一改适才那焦头烂额的伪相,转而变作狂喜之色。
他此时未做半点拖沓,但见得其手中登时现出来一枚玉璜、一口浊气下去,即就又烂成齑粉。
而就在这与此同时,陈野似也陡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后法宝的掌控。
钳制其近百年的那道无形枷锁本来陈野才刚刚挣脱,可他现下却觉那本已是自己依仗的法宝,却又成了自身掣肘。又被其牢牢地重新束缚、难得自由。
“哈,你真当你家老祖这些年来真识不得你暗中吞噬同类、以壮自身?何等天真、幼稚,我只是要看看你能不能长成我要得的那般模样罢了。”
陈野只觉身后幡面上那数不清的幽绿眼睛登时间便就合上,真就再看不出来半点儿诡异之相。
而彭道人语气中的得意之色更是难得掩盖,适才由双手动手导致那炸开的皮肉,也缓缓生了出来。
他倒是又不在乎这些,只是又催泥丸宫金丹在其外渗出道道玄光,便就轻而易举地将已经无有依仗的陈野那将将还复的神智轻松抹去。
过后彭道人面上笑意亦就又更浓一分,他又花费盏茶时候,才又将陈野以及还剩不多的鬼校一道纳进已然振作不少的万魂幡中。
怪不得彭道人心喜,他炼制这万魂幡时候太伤天和,本就是险险而成。是缺一上等主魂镇幡,才能解这隐患,此番终于功成,那将来若是再面对费天勤,总也有了自保之力。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