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决胜之处,终究落在两仪宗阴阳两仪锁灵阵与九宸镇岳大阵的对峙上。
蒲红谷见偏师被钳制,厉声喝道:“阴阳交感,锁灵噬脉!”
两仪宗半数修士齐齐张口,喷出一口精血,玄铁盾上的水纹符骤然亮得刺眼,水幕结界竟生出密密麻麻的倒刺,每根倒刺都裹着淡蓝灵韵,但凡靠近的费家修士,灵力脉络都被倒刺引动的锁灵纹缠上,轻则灵力滞涩,重则经脉刺痛。
另一部两仪宗修士则将赤铜矛往地面一戳,矛尖火焰窜起三丈高,火链交织成网,往九宸镇岳大阵的青岩柱上缠去,火焰烧得岩柱表面“滋滋”作响,金芒斩刃的灵光都黯淡了几分。
此时平戎县灵脉都已无灵可调,费天勤目中锐芒不减,只是振翅一摆,轻声念过:“二三子、莫要在这边鄙地方,坠了我费家威风!”
费家子弟精神一振,便连指派到费家麾下的一众小门小户,亦也跟着振奋些许。毕竟晓得道理的,可不止康大掌门一人。
三军用命之下,水纹符的灵光顿时弱了一截。
可阴阳两仪锁灵阵的难缠之处,正在于“相生不绝”。
水幕结界刚被破灵符削弱,阳阵的火链便分出几道,补了水蕴。
蒲红谷见状冷笑,又催阵中三名假丹:“转阴为阳,焚灵破阵!”阴阵水幕突然往回收缩,竟与阳阵火链交融,化作一团黑白相间的火球,火球悬在阵前,散发出的热浪将周遭空气都烤得扭曲,显然是要以阵为炉,轰开九宸镇岳大阵的缺口。
费天勤心头一紧,它是尝过这火法滋味儿的,晓得若被轰中阵眼,现下这处处告破的九宸镇岳大阵可难支应太久。
这老鸟正想抽调青岩柱回防,却见匡琉亭已飘至阵前,素白道袍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指尖淡金雷光却稳得惊人:“丰城侯,勿忧。”
费天勤当即会意,却还是做了准备。一挥羽翼,五根青岩柱往阵眼石方向靠拢,柱顶金芒斩刃交叉成盾;
匡琉亭看也不看,指尖雷光凝成一柄尺许长的雷剑,剑身上雷纹流转,他手腕轻抖,雷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刺两仪宗的阴阳火法。
蒲红谷见状,忙催阵中弟子:“宗门兴废、便在于此!!”
此时已成蒲红谷这大长老肝胆的两仪宗丹主们目色一厉,再引阵势,十余道火链往雷剑缠去,却被雷剑上的雷光劈得寸寸断裂。
孰料匡琉亭这雷法本就专破灵韵交感,阴阳火球的根基正是阴阳二气,恰合其真意。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炸开,黑白二气与雷光交织,形成一团巨大的光雾,雾中倒射的灵力碎片砸得青岩柱“砰砰”作响。
两仪宗水幕结界直接被震碎大半,数不清的弟子被气浪掀飞,生死不知。
费天勤趁机催动最后一丝灵脉之力,青岩柱金芒暴涨,斩刃如瀑布般落下,将阵前的两仪宗道兵扫清一片,此时两仪宗军阵便真算难以为继。
“撤阵!随我走!”蒲红谷终于试出来匡琉亭本事,心胆俱裂,转身就往来时方向遁走。
后者面色未变,只是再抬手将随着两仪宗退走的三阶妖兽一一点过。
“砰”、“砰”、“砰”
三道血花登时在溃卒之中绽出,蒲红谷却头也不回,任匡琉亭将三尊妖校内丹轻松写意地收入囊中。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一溃千里,那么孰胜孰负、又何消言讲?
非止是下头门人子弟精神振奋,便连费天勤与费东古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老修亦觉快意。
本就扑在前头的老鸟盯上了狼狈而走的蒲红谷,两翼一振,未过多久即就将其撵上。后者全盛时候有人相助都难敌得费天勤半分,此时又凭何支应?!!
只是正在这费家老祖得意时候,它老眼里头却倏然渗出惧色。直骇得它动作一滞,便连将要凿进蒲红谷身子的尖喙,亦也骤然收了回来。
非止简单停了动作,下一瞬费天勤却是想也不想,即就振翼而走。
“你这老鸟倒也警觉!!”云端上头登时传来一声笑骂,一枚银环从中降落,似是真将费天勤当一寻常扁毛畜生、就要拘走。
“云孚真人、费前辈乃我大卫封爵,折辱不得。”
这斥声过后,银环与玄雷一道湮灭干净。
云端中那位显有意外,若是还有旁人在侧,自看得到其脸上的诧异之色。
不过他动作却也利索,即就改了原来主意,一点下手蒲红谷,再取个粗布口袋,只是朝下一盖,许多在康大掌门看来值钱十分的货色便被其一把带走。
收了人、兽过后,云孚真人也不言语,只是认真看过匡琉亭一眼,即就发声轻叹:“公爷确了不得,不过你我之争不在今日,云孚告辞!”
匡琉亭眉头蹙紧,未有做声,未有拦阻,却只看着云孚真人化虹而走。
康大掌门正觉奇怪,按说依着这秦国公显现本事,便算不敌云孚真人、总也不至于让其走得如此从容,这可与匡琉亭性子不符。
只是他才觉惊奇,一旁的费天勤似是查察出不对,忙不迭奔到匡琉亭身前,关心问道:“公爷.”
第591章 残营整饬筹远虑
“丰城侯勿忧,无事,”
见得匡琉亭开口时候气定神闲,却就令得私下以为前者吃了什么虎狼药的费天勤放下心来。
它正待说话,匡琉亭再是一指探出,先前那两位拦阻康大宝的上修即就一道没了性命、散成齑粉。
这时候匡琉亭甚至还能发玩笑:“丰城侯放心,本公现下亦是金丹,便是将摘星楼辖内的金丹都一一点杀尽了,似也不算坏了规矩。”
他玩笑声才落,康大掌门面前的羸兵阵脚皆乱,“狼奔豕突”四字用在此处倒也贴切。
这狼狈景象似是染到了两仪宗道兵身上,本来便算蒲红谷这主心骨遁走、到底也是横霸数州的大派,门中弟子总能扛些风浪。
可这被这些溃卒一冲,却还是遭一直虎视眈眈袁晋寻得破绽。
三阶灵傀做了解牛腕刀,重明盟辖内修士从病牛正在淌血的创口处猛扎下去,那头费南応、费东古亦引着一众金丹杀奔过来.
此时两仪宗阵中能不丧胆的,便算好汉。
袁晋亲擎大纛挥舞不停,麾下修士固然疲敝十分,却也晓得顺风仗时好捡功劳。几无战心的两仪宗一方无人顾首,慷慨让出大片背脊,来给这些阵前仇雠做了立功本钱。
看清局势的康大宝心下稍安,即就在整衣敛容、捡起地上两个储物袋后,运起步法、疾奔到匡琉亭身前拜过:“下吏拜见公爷!”
“武宁侯今番又立大功,当真忠勇。”
匡琉亭嘴上是些赞赏之言,但内中语气不见热络、亦不亲切,较之平日时候,却还要冷淡三分。
“为国尽忠、实乃本分。”
不过康大掌门言语的同样是匡琉亭爱听的陈词滥调,语气里头恭色不减,身子却稍稍直了些许。
那秦国公显是觉察出这点儿异样,也不着恼,反还笑过一声。他先不应身前这一人一鸟,反是看着前头锐士一个个奋勇十分,面上再添些欣慰。
不过再开口时,匡琉亭却又怅然一叹:“可惜了,丰城侯、武宁侯,今番某却饮不得你们庆功之酒。”
这话自然不能落了地上,康大宝适时接过,轻声问道:“却不晓得公爷是有何要事。”
“寒鸦山结界开得可不止一处,叶州破了,杨家杨勇成身殁,五姥山战堂亦是殒了几位长老。杨家还有千余残卒,由人引着随五姥山一路回了山北道,本公需得去那里看看。”
匡琉亭只寥寥一段话,便概括了好些修士命途多舛。康大宝也觉唏嘘,想当年前者初至山南时候,叶州杨家固然有嫡庶之乱,但到底还算兴盛。
可现下的秦国公府都已今非昔比,杨家嫡脉却也靠着京畿来人平了庶脉,但却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场,也是没得说理地方。
见得面前这一人一鸟一时缄默下来,匡琉亭似也洞明清楚这二者心思,再开腔时候声音亮了一些:
“本公已令山北行营赐现任杨家主杨无畏结金丹两粒、赴京畿入左宗正门下修行,将来自有前程。往后半甲子叶州杨家大小事宜,现由杨无敌兼管。一应所需,尽由公府发放、照比牙军。”
“想来叶州杨家受此洪恩,将来亦会更用命做事。”费天勤不咸不淡地应过一声,随后再问:“却不晓得定州邝家那里,鲜于家可”
“许参军、妫亲尉、葬春冢沙山各结僮仆、弟子和着尕达一道保着,定州邝家虽遇小挫、但暂还无恙。”
匡琉亭这番说得更加言简意赅,康大宝从其话中想起来戴县许家许灵芝、辽原妫家庶长妫白夫、葬春冢当代道子沙山这些人物。
当年他随费南応去参加孤鸿子与三言上人所开法会时候,倒是与这些人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也是京畿地方响当当的青年俊彦,不过纵是齐聚在定州地方,似也没闯出来个什么名堂。
要晓得,两仪宗金丹虽寡,但自蒲红谷、仇云生、栗云、卫顾泽起四人,可都是后期上修。
蒲红谷自不消说,这老修老归老,可到底手上本事却还都在,便是公认有望成婴的摘星楼庶务掌门项天行与其堂堂而战,也未必能言稳胜。
在这历来边鄙的西南三道,却实打实是真人之下的一流人物。
仇云生这些年来一心修行,名声渐渐淡了,却也能是与云水宗宗主牛延青、鲜于家主鲜于大野比肩的人物。
且秦国公一直未忘了当年之事,这或也是叶州与云角州齐齐告破,但还是先赶来云角州的缘由之一。
至于栗、卫二人,纵是将他们放在云水宗、鲜于家这等地方,坐个二把交椅也不为过。
是以两仪宗便算上修不多,却仍是当之无愧的三管之首。若不然,匡琉亭也不会将有费天勤坐镇的颍州费家调来此处。
不过前者显是对两仪宗的本钱过于看轻了些,若是他事前晓得蒲红谷能变得出来这般多的筑基真修,当也不会连几个打下手的闲散上修都吝得派给费家多少。
摘星楼能打的牌要比匡琉亭多得多、兼也慷慨,两仪宗上述那些金丹纠合同阶过来,可是给费天勤这老鸟添了不小麻烦。
但匡琉亭却觉自己亡羊补牢亦也不晚,毕竟依着其看来,待得颍州费家与重明宗休整一番,照旧能战。
“颍州费家果是忠心!”
匡琉亭心如明镜,莫看家有真人的那些名门望族也是满朝朱紫,大朝时候手持笏板、落在金殿时候亦是心系家国、赤胆忠心,但真有事要做,又会不会如费家这般用心用命?!
只看许灵芝、妫白夫、沙山这些高门子弟表现,纵是这秦国公亦也没底。
“不过待得某今番出手过后,他们当也晓得要多下些本钱了吧?”匡琉亭心头才发自问,忍下指尖刺痛、复又暗自念过一声:“只要寒鸦山结界稳在现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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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琉亭来去无踪,康大掌门难得清闲、还有好些事情需得收拾。
此番虽胜,却是惨胜。
不言其他,只从灵光渐渐开始黯淡下来的九宸镇岳大阵即可看出,被康大宝这代重明门人经营许久、更胜从前的平戎县几乎已经成了无灵之地。
那些花了数不清的心力才熬出来的灵田灵植、开出来的灵山灵矿、造出来的洞府宫殿,甚至连带倍加呵护才在寒鸦山边角立足的四百余户仙道人家,可都.
康大宝站在九宸镇岳大阵的阵眼高台旁,目光扫过平戎县的方向,只觉心口发沉。
风卷着尘土掠过,本该泛着灵韵的空气里,只剩焦糊的血腥气与枯败的草木味。
此处离小环山不远,康大掌门神识探出,即就能看得到那些花了重明盟三代人心力经营的灵田,此刻龟裂惨相。
往日里能映出霞光的灵稻尽数枯黑,风一吹便碎成齑粉,散在地里连半点生机都寻不见。
不远处的灵矿洞口更是一片狼藉。
原本该从矿缝里渗出来的灵晶微光,如今只剩黑漆漆的岩壁,几个负责看守矿洞的重明宗弟子蹲在洞口,手里捧着几块碎裂的下品灵晶,眼眶通红。
这处能供筑基修士日常修行的灵矿,竟被抽得连根基都空了。
“我家周师弟若见得了,或是又要哭上一场。”
康大掌门却要比其预想中要想得开些,面前惨状再不留恋,只听得有些痛苦呻吟在耳边时有时断,令得他蹙起眉头、心室一痛。
“小三子那.”
“你小子落在这里是做什么?!”
康大宝念头一断、闻声顾首,见费天勤振着羽翼落在身边,尖喙上还沾着些未擦净的血渍,眼底却没了战时的厉色,反倒多了几分松弛。
这老鸟纵是下令要九宸镇岳大阵吸空了平戎一县灵脉,锐目里头也难看得半分歉意,反还戏谑言道:
“莫看了,只这点本钱,只要能随公爷将摘星楼平定了,便是从手指缝里漏下来些,也足够补给你了。”
顺着费天勤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废墟,自嘲般笑了笑:
“老祖说的是,可这些灵田灵矿,是小子带着三代人一锄头一镐头攒下的基业,真看着毁了,心里头还是发堵。”
“你小子就是眼皮子太浅,就这穷酸地方,你便是再带着后人们经营个一千年,又能出个什么花头?!”
这老鸟先发嗤笑、又指点道:
“去将宣威城好生经营下吧,那地方是有繁华底子,又挨着宪州颇近。此处地方两仪宗既都败退、蒲红谷又难活几年,倒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处。”
“宪州?!”
康大宝自是记得当年云泽巫尊殿告破时候,他便有了在宪州常驻的念头。毕竟三阶灵脉在此方还算稀罕,鬼剑门的山门亦是现成的,足够重明宗兼管宪、云二州。
不过当其时费南応却要其打消念头,是言两仪宗动作不小、宪州将来当有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