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等时候,却也十分适合认真修行。
与那些自成就上修过后、便可关起门来称宗做祖的有福之人不同。或因德薄之故、康大宝勿论修为是如何精进,照旧难得惬意。
恰恰相反、强敌环伺之际,反还令得他心头急色更重、生出来了些要时不我待的意思。
不过安抚好了袁夕月、张清苒两房妾室过后,在去往阳明山闭门修行之前,康大宝却还需得做些事情。
云谷章家的章黄石做事未得拖沓,方才迁来一部章家族人到宣威城落脚过后,适才言好,是要来重明宗做筑基丹教习的章家丹师也已携来丹材。
齐可领着衮方木、陈子航二人陪在其身侧,一连数月,皆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
然则勿论他们再是如何天资过人、焚膏继晷,将凝丹手法、关节记得分毫不差,但事关筑基丹这等要害丹药,章家丹师却是不敢要他们上手操持。
云谷章家到底是出过上修的家族,与康大掌门是言族中攒得一炉筑基丹材,此番愿意尽献出来,以报上宗赐法之恩。
康大宝当其时辨不得他这言语是真是假,亦不纠结,只是颔首信了。
是以章家丹师在这番为重明宗炼得筑基丹的时候,也是殊为卖力。一炉灵材足成丹七枚,虽然皆为下品,却也已算丰收。
此时这章家丹师正与其家主章黄石一道立在宣威城议事堂中,与重明宗一众主事好做言讲:
章家丹师捧着刚出炉的十五枚筑基丹,指尖轻按丹盒边缘,将余温敛入掌心,对着堂中重明宗主事躬身行礼,语气满是恭敬:
“诸位上修,此番一炉筑基丹尽成,共得七枚,虽皆是下品,却已是我章家近十年来最好的炼丹成色。
这并非我丹术精进,实是托了上宗之福。上宗不吝赐下《玉露皓银功》这等精妙修行之法,在下凭此功法稳固修为、调顺灵力,连带着我这炼丹时的气息把控,都比往日稳了数倍,方能有此收获。”
此时他垂首自谦,话里满是真切感激:
“不瞒诸位,我章家困于云谷多年,族中修行功法多有残缺,子弟修为进境迟缓,连带着我炼丹时都常因灵力虚浮,误了灵材火候。
自得了《玉露皓银功》,我每日依功法吐纳练气,只觉气脉通畅了许多,往日炼丹时‘控火易燥、引气易散’的毛病,竟悄悄好了大半。
这功法是为修行筑基,却间接帮我补了炼丹的根基,这份恩情,我章家上下断不敢忘。”
说罢,他抬眼望向立在一侧的齐可、衮方木与陈子航,目光瞬间亮了几分,语气里满是赞叹:
“需得惊喜的是,齐可、衮方木、陈子航三位小友的天赋之高,却是在下平生难见。数月来我仅授其辨灵材、记丹方之基。
齐可能纠辅材药性之误,衮可究灵藿用量之细,陈子航能察控火之序.这般悟性、心性,我章家子弟之中,实无一人能得企及。”
堂内重明宗诸修只觉这丹师论起会说话,却不输章黄石这家主。
炼得灵丹过后,不单不居功自傲、反还晓得先感恩上宗,倒是识趣。
叶正文自晓得康大宝赐给云谷章家的《玉露皓银功》吹破天也只是一宙阶下品功法,便算不差,却也不是仙家秘术。
或能对章家修士有些进益,但又哪能令得章家丹师这都已修行到筑基巅峰境界的老修,能得脱胎换骨?!
不过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叶正文自是晓得,当然不会戳破。
他得过康大掌门授意,亲自迎到章家二人身前,揖首拜道:“多谢贵家赠丹之谊。”
叶正文虽才是一筑基修士,论及手上本事,筑基已过一甲子的他或也远不如堂中一众晚辈。
但到底身份颇重,如此施为于章家二人而言,却已算得是纡尊降贵,令得章黄石这丹主不敢怠慢分毫、忙拉着族中晚辈拜了下来。
康大宝近来事多,自无意与章家这些小人物多费口舌。不过既见得章家人如此尽心用命,他倒也颇为满意。
又赐了些才经由贺元意修缮好的二阶灵器下去,便算将二人打发走了。
过后他又点向齐可三人,温声言道:“你三人自有天赋不假,但外言语,莫放心上。真若将这些吹捧信以为真,将自己耳朵惯坏了,将来却就要不晓得天高地厚。”
三名弟子出列拜过,算得受教。
但听得此时叶正文再开腔言道:“宗门丹堂自裴师弟师徒身殁过后,便就一蹶不振。二三子确有天赋,宗门却也不吝栽培。
似栾供奉这等人物,掌门亦也不惜人情,亲求教导。章家人看来恭敬,然则这筑基丹方是否真是和盘托出,掌门与我也都辨不明白,却需得尔等好生用功才是。”
“是,”
三人这才齐声应过,康大宝扫过一眼叶正文手头那七枚莹莹发光的筑基丹,倒也未有多么放在心上。
毕竟公府那边也拨付了些筑基灵物,固然较之筑基丹却也要差上许多,但总也不虞分发之事。
本来正待要走,想了一想过后,却是又捻起其中两枚,只与叶正文点头示意:
“这两枚筑基丹所需善功自我身上划走。此外,门中正值用人之际,这类丹药老叶你便莫多做珍藏,大部皆放到善功堂供人申领。
老叶你自与宗内这些主事将申领之人才、德一一审过就是。再者,善功堂善功借贷额度、不妨多加一些。”
叶正文也不问康大掌门是为谁取得灵丹,只是颔首应道:“掌门放心便是。”
后者听得此言,自是放心,再看过一眼堂中众修,也未再留什么鞭策、劝诫之言,即就转身迈出堂内。
出堂过后,康大宝伸手拘来朵白云好骑,脚下云气腾起,仅是盏茶时候,便就降在了重明宗真传弟子们的落脚之处。
他掐指一算,探得了此行想见的人物所居之处,即就未做等待、大步上前,隐了身形、叩响门扉。
内中传来一清婉女声:“外头来的是哪位同门?!”
第602章 裴香草得丹承厚意,议事堂争丹定传承
到底是宗门之内,裴香草听了外间来人,却也未生警惕,伸手一点门前灵禁,令得上头符文似涟漪一般荡开,康大掌门的魁梧身子,即就现在了前者眼前。
“弟子拜见掌门,”
裴香草未想得竟是康大宝亲来,面上除了惊喜之外、却就有些惶恐不安。后者未有拘泥于裴香草是何反应,只是略微一扫,便就在心头叹了口气。
本来依着费疏荷临行前所想,是要将裴香草一道带去颍州,说不得还能得来一番造化,然康大掌门却否了发妻这番念头。
毕竟于颍州费家家中那些子弟而言,这门户之见,却不是因了康大宝在山南道宰过几位经年上修过后,即就会马上消逝的。
便连康昌晏、康昌昭两个庶出子弟去了尚玉堂后,都未必能得费家人如何看重。况乎裴香草这么一康大宝的师弟后人,于费家人看来,这关系确是远到了没边。
而留着裴香草在身侧,康大宝总算是能令其安心在后方做事、不消在战阵搏命,纵算这丫头资质又是一般,可也不会短她资粮。保得筑基、当是不成问题。
至少在下一个堪称可造的裴奕血裔出来之前,康大掌门暂也不会舍得收了落在裴香草身上的眼睛。
“嗯,这两枚筑基丹你且收下,此事你我二人知晓便算足矣、千万莫要示以外人。遇得事情若难自觉,要及时与我和几位长老禀明,不得隐瞒。”
“多谢掌门厚赐,只是弟子惭愧,不敢.”
康大宝哪里会管裴香草这番推脱是否是发自内心,只是将丹药点在后者手中过后,便就不再多言,化虹而去。
“这番此女筑基过后,或是要需得老叶多多留意,看看左近有无有什么合适的后辈,可以给这丫头促成良缘。”
康大掌门离去时候生出来一个念头,倒也无有多么重视,只是随手发封信符往叶正文宅邸投了过去。
这信符破开一道道浮云、掠过内中玄雷冰晶,直直得垂落在了正在议事堂主持的叶正文手头。
他扫过一眼过后,先将事情记在心头,然这事情到底不急,便就暂放一旁,又将目光落在争执的一众晚辈身上,却觉自己似都有些威望渐退、开始有些镇不住这些重明宗的八代中坚。
段安乐察觉到了上首叶正文眼神不悦,遂就沉声一喝:“噤声!”
他到底是诸弟子之长、威望颇高。
是以待得段安乐甫一发声,这堂内便似有部大磬一震、响声清越,直令得都有些面红耳赤、体面近无的重明宗主事们回神过来,不约而同朝着叶正文先施一礼。
“弟子失礼,望师伯/师叔恕罪。”
“呵,诸位长老、执事乃我重明肱骨,老夫焉能罪否?”叶正文散修出身,身上的匪气上秤足要比康大掌门还要重上三斤,然自入了宗门中后,却已收敛许多。
特别是自裴奕身殁、实际上已经对弟子教习侧重许多过后,他这番话语气却已算得极重,便连好些资历颇老的弟子,或都未曾听得。
于是堂中火气,似就被叶正文这么一轻描淡写的用三两言语压了下来。众弟子老实正坐归位、不敢开腔。
“一共亦就剩得五枚筑基丹罢了,便是放在百年前掌门与我等一穷二白时候,怕都难生出似尔等这般争抢。
重明宗是不是真就已经成了无有外患的西南大派,真到了能放纵弟子不睦、勾心斗角的时候了?!”
叶正文面色、语气皆是不改,然却压得堂内一众弟子头埋得更低几分。
最后却还是段安乐出来转圜,迈步堂中、俛首拜道:“师弟们或是才下战阵,心性未转,这才做出于堂前失仪之事,还请叶师叔勿怪。”
“呵,”叶正文独目一凝,语气仍是未转:“安乐你莫要为他们来遮掩,这一个个尽是筑成道基、功绩卓著,身上都安了长老、执事的职司。
是以若要论及宗门规矩,与我这老朽平起平坐,却也应该。只是不晓得若是掌门和袁、蒋二位师弟在此,你们还能不能如今日这番天性自然?!!”
这话直刺得众修心底发凉,好在叶正文虽然表面怒气未消,但待得将一个个重明弟子的气焰尽都打灭过后,心头却就已然平静,开始言起正事:
“适才我言,因了筑基丹方入手,将来丹堂却就需得辛苦许多,便就将申领额子先拨付丹堂三个,丹堂中若出筑基,将来筑基丹当也稳定许多,这事情二三子可还有异议?!”
才被袁晋钦点、任了青玦卫十将的靳世伦这时候虽仍是病恹恹的,但听得叶正文再发此言,却就还是顶着一身责备迈步出来、躬身拜道:
“叶师叔,非是世伦不晓得道理,但青玦、赤璋二卫此役过后尽都大残,正需得简拔一众能堪任事的弟子出来。总不能只依托着乡兵、义从来撑门面!!照实来说,却要较之丹、器、符、阵等堂紧迫许多”
靳世伦话才讲到一半,本来都已偃旗息鼓的康荣泉却是也迈步出来。他身上伤势照旧未好,但开口时候却是声如洪钟:
“靳师弟怕是还忘了讲我灵植堂呢,丹器符阵、兽苑灵植,哪个未曾在此役出力,怎生就偏要矮你二卫一头?
青玦、赤璋二卫需得简拔敢干之人,宗门稼植一道百年心血自此毁于一旦、灵植堂需不需得拔擢后辈?!丹堂得了造化,又需不需得要这些丹师快些进益?!”
此时遭扣了帽子的靳世伦面色不悦,沉声念道:“康师兄,此处是宗门议事,师弟不过就事论事,还望师兄莫要曲解师弟意思。”
康荣泉登时更怒,高声喝道:“什么曲解?!你让叶师伯来做裁决,难道我言得不是实情?!”
“师叔在上、各自好生说话,”段安乐见得气氛不对,再度出来做了和事之人。不过在看过一眼叶正文眼色过后,却就还是越步出来,轻声拜道:
“师叔,若依着师侄所想,青玦、赤璋二卫却是关乎宗门安危、道统存续,是以这五枚筑基丹的额子,可否酌情少拨付丹堂一枚?!”
听得段安乐都是如此言讲,康荣泉虽未开腔,但目中怒色反又再盛一分。他身后一众同门似也有所不满,但到底才遭过叶正文训斥,遂也未有动作,只静待着上首那老修来做发言。
叶正文将众弟子面色尽收眼底,不过五枚新得的筑基丹罢了,若是将这数字乘个十倍,众弟子这么闹上一出,他倒也不觉烦恼。
可是以康荣泉、靳世伦为首的两派人马显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便令得叶正文微微蹙眉,在心头盘算起来。
待得这老修沉吟一阵过后,他方才再发言道:
“丹堂得两个额子,灵植堂得一,青玦、赤璋中弟子任事者,各得其一。应掌门所言,即日起善功堂内冲关丹药不做积累,尽都陈列出来。
此外,长老、执事、真传可贷善功各增其五;内门、外门弟子可贷善功各增其三,即日起便明告下去。
莫做遮掩,就是要所有弟子尽都晓得,现下时局却就已经是时不我待。”
叶正文此言显然令得两派弟子皆不尽然满意,但互相之间,到底只是意气之争,众修却也未做纠结,即都领命下去。
盏茶过后,叶正文收了康荣泉呈来的滋养之宝、接了靳世伦献上的名贵灵珍,堂中这才散得只有弟子刘雅一人在陪。
叶正文顿觉疲惫,倏然发问:“今日之事,雅儿你看若何?!”
刘雅一笑,不应叶正文言语,反宽慰道:“师父这或是在宗门待得久了,都未去善功堂领过几样差遣来做。
弟子早年间去调停、掺和辖内某些人家内斗时候,他们互相之间几乎已是剑拔弩张、恨不得直接去生死台走上一遭。
比起那等场面,今日我重明宗之事,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能令得师父这大长老如此心忧?”
“莫要胡言,我重明宗何时有过大长老这职司?!”叶正文或是被自家弟子言得有些挂不住脸,遂就又苦口婆心言道:
“你却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刘雅照旧自信笑道:“哪里又不晓得,只是莫看康师兄、靳师兄争得如此厉害,将来在战阵上头,难道还能不放心将后背交予对方?!”
叶正文微微一怔,却觉自己弟子说得是有道理,但是心头忧虑仍是不少,继而又发问道:“依你之见,他们到底为何要争?!”
“师父明鉴,若只是五枚筑基丹药,今日来堂议事的一众同门,兹要是舍得,哪个不能凑出来一粒半粒?
漫说战获颇丰的青玦、赤璋二卫;向来殷实的灵植一堂,便连我这清贫如此的刑堂长老,也犯不着与自家人争得如此面红耳赤。”
言到此处,刘雅小心瞥过叶正文独眼里头目光,见得后者并未怨他卖弄口舌过后,这才又发言道:
“今日之争,是康、靳二位师兄都已看出来了师父已得了掌门授意,是要将未来所得资粮,略微偏向丹器符阵这些的堂口、好做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