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拭着开天斧上的血迹,斧柄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
凯旋的号角响起时,夕阳正将大漠染成金色。
江田率军返回嘉峪关,城头的青铜巨钟为他们而鸣。
总兵官亲自为江田披上象征战功的玄铁护肩,潘巧云递来酒壶:“这酒,敬那些回不来的弟兄。”
江田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
他望着关内碑林,石碑上新增的刻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晚风送来远处的驼铃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千年之前,诉说着边关将士永恒的宿命——马革裹尸,百战不休。
战后的嘉峪关笼罩在血色残阳中,江田擦拭着开天斧上的血渍,听着远处军医为伤员包扎时的呻吟声。
潘巧云倚着城垛,战袍上的玄鸟图腾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关外起伏的沙丘,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
“这种规模的战事,我们每年要经历十七八场。“
江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关外五里处的烽火台正升起袅袅炊烟,那是巡防士兵在生火做饭。
更远的地方,几匹孤狼的剪影在暮色中时隐时现。
“上个月刚击退吐蕃马贼,三天前剿灭了党项斥候。“
潘巧云转身时,铠甲上的血珠簌簌滚落,“倭寇这次来得蹊跷,但在边塞,这样的突袭不过是家常便饭。“
关内传来伙夫的梆子声,士兵们三三两两走向伙房。
江田注意到,每个士兵的刀柄上都缠着红绳,那是用战死者的衣袍撕成的。
“看见那些巡夜的火把了么?“
潘巧云指向关外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玉门关到居延海,每隔五里就有烽火台。将士们白天操练阵法,夜晚轮流值哨,连睡觉时都握着刀柄。“
她摘下头盔,露出鬓角的白发:“在这里,杀伐果断不是本领,是保命的本能。“
江田望着她胸甲上的裂痕,突然想起昨夜突袭时,潘巧云一刀劈开倭寇首领的场景,刀锋入肉时发出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暮色渐浓,关内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江田看见老兵们围坐在篝火旁,用倭刀熔铸箭头。
“知道为什么镇北军的铠甲比别处重三斤么?“
潘巧云忽然说,“每片甲叶都是用战死者的佩刀熔铸而成。“
她抚摸着胸甲上的凹痕,“这道口子是去年突厥狼骑留下的,当时我带着三百人守着断龙岭三天三夜。“
伙夫挑着热粥经过,江田接过一碗,糙米混着沙粒的口感让他想起家乡的麦田。
远处传来老兵们的歌声,苍凉的调子在夜空中飘荡:“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潘巧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卯时出操,让弟兄们把新缴获的倭刀熔了,给新兵打制箭镞。“
江田望着女将军的背影消失在帅帐中,转头看向关内碑林。
新刻的碑石在暮色中泛着青灰,上面的名字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晚风送来远处的驼铃声,他将开天斧插入沙土,斧柄缠着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他终于明白,在这片被战神之血浸透的土地上,每个将士都是活着的长城,用血肉之躯守护着关内万家灯火。
当月亮爬上城楼时,江田听见巡夜士兵的梆子声在寂静中回荡。
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又会有新的敌人出现在地平线,而镇北军的战旗,将永远在大漠的狂风中高高飘扬。
潘巧云的话让江田愣了一下。此时他们正站在镇北军大营的校场上,远处传来新兵操练的喊杀声。
夕阳将女将军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腰间的玉笛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大师姐?“
江田握紧开天斧,想起昨夜巡哨时老兵们的闲谈。
“跟我来。“
潘巧云转身走向中军大帐,玄铁战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江田注意到帐前的青铜貔貅像,左眼被箭矢射穿,露出斑驳的铜锈。
掀开牛皮帐帘的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倪虹正坐在虎皮椅上擦拭横刀,刀身映出她冷冽的面容。
这位闻名遐迩的镇北大将军穿着半旧的锁子甲,右肩护膊上有一道尺许长的刀痕,露出底下狰狞的伤疤。
“巧云,你来得正好。“
倪虹将横刀插入青铜刀架,起身时锁链甲发出细碎声响。
她的个子比潘巧云高出半头,发间缠着三股皮绳,每根都系着敌人的指骨。
江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位传奇人物。
倪虹的皮肤呈古铜色,眉骨处有一道斜贯至下颌的疤痕,右眼瞳孔竟是罕见的琥珀色。
她腰间挂着九枚青铜令箭,每枚都刻着不同的蛮族图腾。
“这位就是江田?“
倪虹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开天斧,“听说你在黄凤山突围时,一斧劈开了合抱粗的火树?“
“末将只是尽本分。“
江田单膝跪地,感到对方的视线像刀锋般锐利。
倪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锁链甲的重量压得他膝盖一沉。
“好筋骨。“
她赞许地点头,“巧云来信说你修成了玉树境,这在镇北军三十年里还是头一遭。“
倪虹转身从案头取来酒壶,“来,尝尝这坛西域葡萄酒,是上个月从楼兰商队缴获的。“
潘巧云为两人斟酒,青铜酒盏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江田注意到倪虹的左手小指齐根而断,那是五年前单挑吐蕃国师时留下的印记。
“巧云,你带他来见我,是想让他接任飞虎营统领?“
倪虹突然发问,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流转。
潘巧云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报——!“斥候掀开帐帘,“玉门关外发现回纥骑兵动向!“
倪虹抓起令箭的瞬间,江田感到一股沛然气势扑面而来,仿佛整座大帐都在她的战意中震颤。
“来得正好。“
倪虹将酒一饮而尽,“巧云,你带江田去飞虎营整顿防务。“
她披上猩红大氅,背后绣着的白虎图腾仿佛活过来般张牙舞爪,“今夜子时,我要让回纥人知道,镇北军的刀,从来都是见血封喉。“
江田跟着潘巧云走出帅帐时,暮色已浓。
他回头望向倪虹的背影,看见她在点将台上振臂高呼,声音如洪钟般穿透夜空。
飞虎营的将士们齐声应和,声浪惊起宿鸦无数。
“大师姐十二岁参军,“潘巧云突然开口,“那年她爹战死于雁门关,她背着父亲的骨灰走了三个月才找到军营。“
她轻抚腰间玉笛,“这笛子是她送我的,那年我们刚剿灭黑水部,她的刀还在滴血。“
江田握紧开天斧,斧柄缠着的红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松涛阵阵漫过山崖,倪虹肩头微微一颤,忽地抬眸望住江田。
月光洒在她鸦青色剑穗上,映得指尖泛起玉色冷光
“师...尊体可还康泰?“
尾音竟带三分颤意,恍若寒潭投石激起的涟漪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硬朗的很。“
戌时三刻,帅帐烛火摇曳。
倪虹将手中的青铜虎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酒盏里的葡萄酒泛起涟漪。
她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跳跃的火光,右肩那道半尺长的刀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李崇山告病,赵平称伤,王猛说要回乡祭祖。”
她冷笑一声,指尖划过腰间九枚青铜令箭,“这些老将,当我不知他们在演什么戏?”
江田开天斧横陈于膝:“师姐请明示。”
他注意到倪虹的锁子甲内衬绣着褪色的玄鸟纹,那是镇北军初代统帅的图腾。
倪虹突然起身,大环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帐外巡逻士兵的剪影:“明日卯时,演武场要演练'北斗七杀阵'。”
她转身时,猩红披风扫过案上的羊皮地图,“李崇山的飞虎营该打头阵。”
江田心中一凛。
北斗七杀阵乃镇北军不传之秘,需七员大将各守方位,其中“天枢“位最险,直面敌阵中军。
他握紧开天斧,斧柄缠着的红绸浸透了昨夜斩杀倭寇的血。
“末将愿代李老将军出战。”
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一名带刀亲卫踉跄着撞进来:“报——!李老将军的亲兵在辕门外闹事!”
倪虹的大环刀瞬间出鞘,刀光闪过,帐角的青铜灯柱被劈出半尺深的裂痕。
她转身时,锁链甲发出金铁交鸣:“江田,随我去会会这些老骨头。”
演武场的青铜灯柱下,李崇山柱着枣木拐杖,身后二十名亲兵按刀而立。
老将右目上的眼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花白的胡须结着冰碴:“末将年迈体衰,怕是要辜负大将军厚望了。”
倪虹突然将大环刀插入地面,刀锋没入青砖三寸:“老将军,”她的声音裹着真元扩散,“当年你独守玉门关七日七夜,靠的可不是这身老骨头。”
她旋身挥剑,寒光过处,二十面青铜盾牌同时出现裂痕。
李崇山盯着倪虹手中的剑,突然跪了下去:“末将知错。”
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箭疤,“当年若非老将军舍命相救......”
他的声音哽咽,“末将愿以死谢罪。”
倪虹上前扶起老将,剑穗扫过他斑白的鬓角:“李老将军,镇北军需要的不是死人,是能战的活人。”
她转身望向江田,“这位江百户,就是本将军新任命的飞虎营统领。”
江田单膝跪地,开天斧重重顿地:“末将定当效死命!”
第196章 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