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演武场的青铜灯柱映出倪虹修长的身影。
她解下腰间九枚青铜令箭，每枚都刻着不同的蛮族图腾，转身时锁链甲发出细碎的金铁交鸣。
江田注意到她右肩那道半尺长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那是五年前单挑吐蕃国师时留下的印记。
“师弟，“倪虹将大环刀插入地面，刀锋没入青砖三寸，“听说你修成了大雷体？“
她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流转，“师姐这小雷体，可经得住你的雷霆万钧？“
江田单膝跪地，开天斧横陈于膝：“师姐折煞我了。“
他握紧斧柄，缠着的红绸浸透了昨夜斩杀回纥斥候的血，“末将不过侥幸......“
“侥幸？“倪虹突然出手，指尖迸出的闪电在空气中炸响。
江田本能地举斧格挡，斧刃与雷光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了演武场的青砖。
他感到虎口发麻，这才惊觉对方虽压制修为至玉树境，小雷体的威势仍不容小觑。
“好！“倪虹的笑声混着雷声，“接我第二招！“
她双掌拍出，掌心浮现出旋转的雷球。江田只觉天地间的元气突然沸腾，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肤表面游走。
他暴喝一声，体内大雷体轰然运转，整个人被青色雷光包裹，开天斧化作一道闪电劈出。
“轰！“
双雷相撞的巨响震得演武场的青铜灯柱嗡嗡作响。
江田被震退三步，斧刃上的图腾发出龙吟般的颤音。
倪虹却纹丝不动，左手指尖还在渗出鲜血——她的小雷体终究不敌大雷体的霸道。
“痛快！“
倪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突然欺身而上。她的招式陡然一变，竟舍弃雷力，改用纯粹的刀法强攻。
大环刀在夜空中划出冷冽的弧光，每一刀都带着破甲的劲风。
江田以斧招架，却发现对方的刀法竟暗含北斗七星的方位。
他突然想起潘巧云的话：“大师姐的刀法，是当年老将军手把手教的。“
当下不敢怠慢，开天斧施展开“劈山九式“，斧影重重如泰山压顶。
两人拆到三十余招时，倪虹突然变招。
她的刀锋转向江田的下盘，同时左脚踢出暗藏的袖箭。
江田本能地侧身闪避，却见倪虹的刀锋突然亮起雷光，竟是将雷力注入了兵器。
“小心！“
远处传来潘巧云的惊呼。
江田不及多想，大雷体全力运转，周身雷光暴涨三尺。
倪虹的刀锋触到雷光的瞬间，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青铜灯柱上。
“好！“
倪虹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这才是大雷体的威力！“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江田已单膝跪地：“师姐承让。“
“承让？“倪虹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我倪虹这辈子，还没让人承让过！“
她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箭疤，“当年突厥人射穿我心脏时，我没倒下。吐蕃国师挑断我手筋时，我没倒下！“
她抓起大环刀，“今日就算死在你手里，我也要看看大雷体的极限！“
江田望着师姐疯狂的模样，突然想起潘巧云说过的话：“大师姐十二岁参军，那年她爹战死于雁门关，她背着骨灰走了三个月才找到军营......“
他握紧开天斧，体内的雷力突然平静下来，化作潺潺溪流般滋养着四肢百骸。
“师姐，“他轻声说，“我们再来。“
这次江田没有强攻，而是以守代攻。他的开天斧如铁桶般护住周身，任由倪虹的刀光雷影劈砍。
每当刀锋触及雷力屏障，他便顺势引导对方的劲力，化解于无形。
倪虹越战越惊。
她的小雷体在江田的大雷体面前，竟如孩童舞剑般无力。对方的招式看似简单，却暗含天地至理，每一次格挡都让她感到自己的不足。
“停！“倪虹突然收刀，“我输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江田周身的雷光，“大雷体果然名不虚传。“
江田收起雷力，伸手扶起师姐：“师姐，你只是......“
“不必安慰我。“倪虹打断他，“我倪虹输得起。“
镇北军帅帐的牛皮帐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倪虹靠在虎皮椅上，左手指尖还残留着与江田切磋时的焦黑痕迹。
潘巧云站在案前，玉笛轻轻敲击着羊皮地图，目光不时扫过东域那片用朱砂圈出的区域。
“师姐！“江田开天斧横陈于膝。
“起来。“倪虹突然将手中的青铜酒壶掷过去，江田本能地接住，酒液在壶中晃出涟漪。
倪虹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烛火，右肩刀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东域是块硬骨头，李崇山他们啃不动，你能。“
潘巧云突然将玉笛拍在地图上，震得朱砂粉末飞扬：“大师姐，东域三不管地带，倭寇暗桩密布。小七虽武艺高强，但人生地不熟......“
“所以才要生面孔。“
倪虹打断她，“李崇山的飞虎营在关外威名太盛，随便露个面就会被倭寇盯上。“
她转身望向江田，“而你，黄凤山突围前还是个无名小卒。“
江田握紧酒壶，壶身上“镇北“二字被磨得发亮。
他想起昨夜巡哨时，老兵们说起东域：“那里的客栈老板可能是倭寇细作，马夫说不定藏着倭刀......“
“末将遵命。“
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决然。
倪虹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牛皮簌簌作响：“好！果然有乃师之风。“
她解下腰间鎏金虎符抛过去，“拿着，东域的镇北军暗桩会配合你。“
江田接住虎符的瞬间，感到一阵刺痛。
符面上的飞虎纹突然泛起青光，与他体内的大雷体产生共鸣。
倪虹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盯着江田的手掌：“记住，东域的水比大漠更深。“
潘巧云弯腰捡起玉笛，手指抚过笛身上的战纹：“大师姐，让小七带我的玄甲卫......“
“不行。“倪虹断然拒绝，“东域最忌大张旗鼓。“
她突然抓起案上的西域葡萄酒一饮而尽，“巧云，你明日随我去玉门关巡查。“
江田望着两位师姐，突然明白：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倪虹要用他的新锐打破老将们的陈规，潘巧云则担忧他的安危。
倪虹解开腰间鎏金酒壶，将西域葡萄酒倒入三只青铜酒盏，酒液在火光下泛着血珠般的光泽。
潘巧云从牛皮囊中取出干肉，刀鞘上的玄鸟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来，喝。“
倪虹将酒盏重重顿在案上，震得沙土飞扬。
江田望着摇曳的火光，恍惚看见师父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潘巧云的玉笛突然响起，苍凉的曲调惊起宿鸦。
倪虹的大环刀在膝头轻颤，刀鞘上的绿松石映着她琥珀色的瞳孔：“当年师父教我们刀法时，总说'刀要快，心要狠'。“
如今，她们二人，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师父师娘。
甚是想念。
她突然抓起酒壶痛饮，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锁子甲上凝成冰珠。
江田握紧开天斧，斧柄缠着的红绸浸透了昨夜的血迹。
潘巧云想起初入军营时，倪虹带着她在演武场挥汗如雨。
此刻三人围坐，却即将天各一方。
“小七，“潘巧云突然开口，玉笛轻轻敲击着他的护心镜，“东域的倭刀比大漠的沙粒还多。“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沉睡的英灵，“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倪虹突然将九枚青铜令箭拍在案上，每枚都刻着不同的蛮族图腾：“这些是我从敌酋身上扯下来的，“她的手指划过令箭上的齿痕，“遇到危险就掷出去，会有人接应。“
江田望着两位师姐，突然发现倪虹的锁子甲内衬绣着褪色的玄鸟纹，潘巧云的玉笛上多了道新的裂痕。
他突然明白，在这血色大漠，离别是家常便饭，重逢却遥不可及。
“师姐，“他举起酒盏，“待我归来，定斩倭寇头颅为你们下酒。“
倪虹仰头饮尽，突然将酒盏捏得粉碎：“记住，镇北军的刀，见血封喉。“
她转身走向帅帐，猩红披风扫过篝火，火星四溅中，江田看见她后颈的断剑刺青——那是镇北军永恒的印记。
潘巧云将玉笛塞进他手中：“吹三声，我会听见。“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昨夜为他疗伤时的药香，“东域的胡杨林里，藏着我当年埋下的军火。“
江田握紧玉笛，感到掌心传来的温热。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惊起寒鸦掠过星空。
他知道，当黎明的号角吹响时，他将踏上未知的征程，而两位师姐的身影，将永远矗立在血色大漠的尽头。
江田牵着战马踏入东域地界时，夕阳正将沙丘染成铁锈色。
他的护心镜映出远处残破的牌楼，“东来客栈“四字已剥落大半，门楣上挂着风干的人头，发梢在风中簌簌作响。
血腥味混着腐尸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握紧开天斧，斧柄缠着的红绸突然无风自动。
“客官，住店么？“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江田循声望去，只见掌柜斜倚在柜台后，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不停地擦拭着染血的算盘。
柜台上摆着几具风干的断指，每根都戴着翡翠扳指。
“打尖。“
江田解下腰间水囊，刻意露出青铜酒壶上的“镇北“二字。
掌柜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转而堆起谄媚的笑：“二楼雅间清净，小的这就给您准备酒菜。“
楼梯吱呀作响，江田留意到台阶缝隙里凝固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