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不写日记 第311节

  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轮廓正朝她跑来。

  “……大郎。”

第452章羲君的牢笼

  三人本是打算来自在城过夜的,结果天刚黑却离开了。

  方有六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一趟的见闻已经足够他在手札上多添两笔。

  反而是顺子挺疑惑:“神庙教会都收拾干净了,咱们走这么急作甚?”

  冯绣虎翻了个白眼:“又不要你赶车,在哪儿睡不是睡?”

  车帘外方有六不依了:“合着该我的呗?”

  冯绣虎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把驱车的咒术教给我,今晚我替你。”

  方有六又不接茬了。

  冯绣虎讨了个没趣,翘起腿躺在车厢里。

  方有六对顺子说道:“三爷有所不知,其实二爷才是考虑得周全。自在城重获新生,今夜必会热闹欢庆,届时咱们就算想睡,也睡不了踏实觉,所以还不如连夜出发,至少在车里能睡得安稳。”

  竟是这个原因吗?

  冯绣虎眨眨眼睛,他还真没想到这层。

  他纯是因为那座高塔烧得烟尘乱飞,满城都是呛人味道,冯绣虎不想遭这份罪,所以才急着走。

  顺子跟方有六聊了起来:“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方有六在心里默默估算片刻,回道:“天亮前我们能赶到天瀑川,我们可以先在岸边休整一下,等天亮了再渡江。”

  玄国三条大川,天瀑川是最南边的一条,顺子已从方有六嘴里听过多次,他兴奋道:“我还没见过大川哩,它具体长什么样子?”

  方有六笑着说道:“能是什么样子?无非是条大河,只不过水脉长些,水道宽些,水流急些,倒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顺子兴致不减:“难道三条大川全是一个样?”

  方有六微微偏头:“那倒不是。”

  “天瀑川的源头在玄国西边最高的那座山上,据说站在山脚往上看,就像一道从天上倾泻而下瀑布,天瀑川便因此得名。”

  “而要论水流湍急,当属中间的黑水川,这条大川的水势终年又急又险,而且不知是何原因,川中之水漆黑一片,犹如墨汁,可只要一捞上来,就又变成了寻常无色的河水。”

  “至于最后的安垄川,反而是三条大川中最温顺的一条。就如它的名字,水脉所过之处,两岸良田万倾沃野千里,是整个玄国最丰饶的膏腴之地。”

  “而横穿太京城的白渡河,就是安垄川的一条支流,所以坊间也有传说,说安垄川其实是叫错了的称呼,应该叫安龙川才对。”

  这边顺子和方有六聊得火热,冯绣虎则往最里挪了挪,他把声音压低,趁机跟脑海里的蚀对起话来。

  他还没忘自己的“主线任务”——最开始去灵界,冯绣虎是想找蚀问事情来着。

  “方有六说,只有构筑了现世神国的神祇才能在现世不受约束,说这是羲君定的规矩。”

  蚀懒洋洋回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冯绣虎表示不解:“这规矩没头没脑的,人好不容易成神了还得受这个窝囊气,羲君怎么想的?”

  蚀低声发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缅怀:“因为羲君说,有家才有人,要是连家都没有,神就没有理由长留现世。”

  冯绣虎抓了抓头发:“她管得真宽。”

  蚀维护起羲君:“你懂什么?要是不立规矩,现世不早乱了套了?真神真神,只有坐在神坛上的才是神,要是从神坛上下来肆意妄为,那就成妖魔鬼怪了。”

  冯绣虎冷笑一声:“现在倒也没差。”

  “真想立规矩就好好立,搞出个现世神国的由头来,纯属脱了裤子放屁。就好比这次,要是惊蛰郎和黑夜之神真把通灵神木拿到手,构筑起现世神国,羲君当真就管不了他们了?”

  蚀愣了一下,忽地笑了:“原来你是误会了这个。”

  冯绣虎挑明:“我误会什么了?”

  蚀笑道:“你以为拿到通灵神木就能构筑现世神国了?”

  “真以为羲君那么蠢?通灵神木是构筑现世神国的必需灵材不假,但构筑现世神国这件事,须得羲君来做——你难不成忘了,羲君才是炼器的祖师爷。”

  冯绣虎惊道:“嚯,合着她是印房产证那个!”

  蚀出声附和:“所以说,就算通灵神木到手,惊蛰郎也得拿着东西来找羲君求助,至于给不给他‘羲君特许’,还不是看羲君点不点头的事?否则你觉得为什么西方神里无一人拥有现世神国?羲君就没打算伺候呗!”

  冯绣虎又有了疑惑:“既然羲君不伺候西方神,那为什么黑夜之神还要跟惊蛰郎合作?她拿了通灵神木也没用呀。”

  这问题问得有些愚笨,冯绣虎一时钻了牛角尖。

  听得蚀不住哂笑:“珍贵的东西不会因为它无用就变得不珍贵了,退万步说,自己用不着还不能拿去作顺水人情吗?”

  冯绣虎恍然大悟——这东西拿出来东方神得抢着要,落到黑夜之神手里说不定能发挥出比构筑现世神国更大的用处。

  蚀意味深长道:“这下你该明白了,直接强硬约束,反而会引得诸神不满,所以羲君才借了构筑现世神国的由头,只有信得过的神祇,才能得她点头,而那些揣着各自心思的,本就是被约束的对象。”

  冯绣虎不禁感叹:“领导也不好当啊,东方神各有各的算盘,拧不成一股绳,难怪被西方神蹬鼻子上脸。”

  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羲君身上。

  冯绣虎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归根结底的原因所在。

  从蚀这么久以来的只言片语描述中,冯绣虎对羲君已经有了一个相对片面的印象——她只想立规矩,但很少真正管过什么。

  就像设下了一个牢笼,至于里面的人会不会从缝隙里钻出来,她却视而不见。

  似乎对羲君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她去做。

  寻找永生的方法。

  冯绣虎不禁又想到了蚀。

  永生的路羲君还没有走通,那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对蚀这个不可或缺的臂助痛下杀手?

  就算她已经找到了方法,那也没必要灭口吧?蚀本来就是永生的,又不会碍着她,俩人都这么熟了,一起厮守到天荒地老不好吗?

第453章丰津渡

  有时候冯绣虎忍不住要怀疑方有六是不是高德导航成的精——他说多久到,就总能多久到。

  这不,天还没亮,马车准时抵达了天瀑川。

  三人的原计划是先在岸边休整半日,等方有六歇够了,再渡河前往北岸的金堤城。

  可当马车沿着大路来到岸边,才发现此处灯火通明,有人用木篱笆临时圈出了一个寨子,将码头渡口全部围在了里边,寨子的入口处还有专人值守。

  此时冯绣虎和顺子正在车厢内打鼾,只有方有六独自赶车。

  见马车靠近,守门的人迎上前挡在路中间。

  待马车缓缓停下,守门二人举着火把凑上前来,一人问话,另一人则围着马车绕圈检查。

  虽不知这架势是要做什么,但方有六不愿惹是生非,客客气气地拱手堆笑:“这是闹哪出?我们是外地来的,若是不小心触了忌讳,还请多担待。”

  挡在前面的是个矮壮汉子,唇边挂着一道刀疤,他把火把举高了些,使他能看清方有六容貌。

  闻言,刀疤矮子撇了撇嘴:“还真是生面孔,打哪儿来的?”

  方有六留了个心眼儿,作答:“州府。”

  刀疤矮子微微颔首:“千屿城呵……”

  他瞥了眼方有六身后的车厢,问道:“里边是谁?”

  方有六说:“我家老爷,此去北面探亲。”

  刀疤矮子稍许正色:“还是家贵人?但此路不通,你们自去寻别处渡河吧。”

  方有六指了指刀疤矮子身后的渡口:“丰津渡已经是周边最近的渡口,别处还能去哪儿?”

  刀疤矮子咧嘴一笑:“听不懂人话怎的?说了不让过就是不让过,丰津渡这几日封了,要想渡河,就继续往下游走,你们有车,走上差不多一天的功夫,就能看到栖川邑的渡头了。”

  方有六不禁皱眉:“我做不了主,须等我家老爷醒了,问问他的意思。”

  方有六看向不远处的渡口,问道:“所以能不能先放我们进去?”

  刀疤矮子哪里看不出他的意图?无非是觉得他说话不作数,想去渡口边再找人问问。

  于是刀疤矮子让开道路:“问谁都一样,别说你们了,这几天就算有鸟儿想飞过河去都得被射下来烤了吃。”

  ……

  清晨。

  冯绣虎是被喧闹声给吵醒的。

  掀开车帘,发现方有六正坐在车辕上,小口喝着稀粥。

  闻着香味,冯绣虎咽了口唾沫:“哪来的粥?”

  方有六指了下对面的简陋棚屋:“那边买的。”

  冯绣虎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他环顾一圈:“咱们这是走到难民营来了?”

  寨子里所有棚屋皆是临时搭筑,几捆草席,几根竹竿,再拼凑几块木板,怎么简陋怎么来,所以也不怪冯绣虎这样想。

  “不是难民。”

  方有六打了个哈欠:“他们在闹事。”

  经他一提醒,冯绣虎也注意到了吵闹的源头——岸边码头,寨子里的人群围拢在一起,正和另一帮人对峙,期间骂骂咧咧声不断,冯绣虎就是被他们吵醒的。

  这时候顺子也醒了,揉着眼睛看见方有六手里的粥,于是也问了和冯绣虎同样的问题。

  方有六给出答案,顺子便麻溜下车去对面买早饭了——毕竟能吃口热乎的,总比啃干饼子来得强。

  在二人没醒之前,方有六已经去打听了一圈,此时强撑着困意给冯绣虎道出原委。

  “这里名叫丰津渡,是周边范围内,天瀑川两岸距离最近,河道最浅的地方,所以人们渡河通常也都走这里。”

  “离丰津渡最近的是一个叫鸣水县的县城,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春汛将近,大川沿岸的百姓就会举办江流祭,向江流公献上供奉,以保这一年的渔获和不生涝灾。”

  “可今年的江流祭却遇上了阻碍。”

  方有六指了指岸边。

  冯绣虎顺着看去,只见码头上停靠着几艘大船,上方的甲板边可见人头攒动,似乎人数不少。

  除此之外,沿岸一排还搭着施工栈桥,只是此时已经被毁坏大半。

  方有六说:“这几艘大船是从对岸的金堤城来的,洋人打算在天瀑川上修一座跨江大桥,这原本是好事,利国利民,所以也得了府衙首肯,选址就选在了这里。”

  “从勘验测绘,到结构设计,前期的准备工作全部都完成了,于是洋人就把造桥的队伍拉了过来,打算在春汛来临前先把桥墩打下去,否则大水一来,就又得等到明年了。”

  方有六两手一摊:“结果就坏事了。”

  “百姓要办江流祭,于是让造桥队把工期缓一缓,等江流祭过了再开工;可造桥队等不起,说江流祭晚点办也没关系,况且他们有府衙的批文,可谓是名正言顺,于是直接开工了。”

  “此举就惹恼了鸣水县的人,直接啸聚成众,上来拆了造桥队刚搭好的工事,还把工人全部赶回了船上。”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造桥队重新开工,鸣水县的人还直接把渡口围了起来,日夜派人巡逻。”

  方有六指着岸边的人群说道:“看见那边没?领头的就是江流庙的税官,人称‘癞头鼋’的汤大元;而跟他对峙的,就是洋人厂里的大管事,金堤城来的哑巴金。”

  冯绣虎一边听一边点头:“所以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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