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来了兴趣:“能说吗?”
刘维森哂然一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一路上我们遇上不少寻宝队,大都是往堕云城去的,想来聪明人也不止我一个。”
“岁岁华钟叩晚空。”
刘维森详细讲来:“当年神庙下令拆除云后庙,现如今还能祭拜云皇后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处——堕云城的皇后祠。”
“据说云皇后的尸骸就埋在那里。”
冯绣虎忍不住打断:“神庙能忍?这不给拆了?”
刘维森摇头道:“据说当年神庙确实想拆,却被虞霭州百姓竭力阻拦。后来神庙便以‘此乃祭祀故人的祠堂,而非供奉神祇的庙宇’为由,将此事草草作罢,但也定下了规矩,皇后祠里不得立象。”
冯绣虎颔首:“你接着说。”
“便要说到那首诗了。”
刘维森微微眯眼:“皇后祠里有一口古钟,自皇后祠建起时便已经存在,据说这口钟在铸造时掺杂了多种金属,故而每逢阳光照射,便呈现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冯绣虎一点就透:“诗里的‘华钟’指的就是它?”
“没错。”刘维森点头,“并且这口钟平日不会敲响,只有到每年云皇后的忌日那天,为了表达南虞后人的缅怀之意,才会由祠正亲手撞钟,早中晚各一遍。”
冯绣虎恍然大悟:“岁岁华钟叩晚空,原来这一句点明了地点和时间,时间是每年云皇后忌日这一天的晚上,地点就是皇后祠——那下一句呢?”
刘维森却说不出来了:“暂不清楚,或许等到那一天,答案自会揭晓。”
冯绣虎大失所望。
刘维森见状赶紧给自己找补:“虽说能解出第一句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我定然比任何人都有优势——待到了堕云城,当务之急就是先去找陈得金。”
冯绣虎瞥眼看去:“姓陈的几代人都没找到,又能帮上你什么?”
刘维森说道:“陈得金虽无法告诉我宝藏在哪儿,却能告诉我宝藏不在哪里。”
冯绣虎明白了——陈家代代寻宝,虽然没有成功,但已经排除了非常多的错误选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一种重要成果。
刘维森露出一丝笑意:“陈得金如今将宝图拿出售卖,想必已彻底放弃了寻宝一事,我毕竟对他有恩,只要诚心相求,让他将那些已经对他无用的情报告知与我,想来也不会隐瞒。”
“但愿吧。”
冯绣虎打了个哈欠,指向车帘:“故事也听完了,下去吧。”
……
冯绣虎还真把刘维森的马车给占了。
刘维森是个好说话的人,反正前半夜也是在护卫的帐篷里睡的,也不差后半夜了。
只是他身体不太好,第二天醒来时受了点寒,咳嗽变得更频繁了。
章管家因此对冯绣虎颇有微词——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爷已经在马车里把事情全交代了。
次日一早,车队重新开拔上路。
清点人数后,章管家快步来到刘维森身边耳语。
冯绣虎毫不见外地凑到边上旁听,才知道原来是队伍里少了几个人。
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是单纯的跑了。
刘维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微微颔首道:“无妨,不管他们。”
不说早有预料,但这种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昨夜遭逢匪寇杀人,越往前走,这种事只会越多。
人毕竟是惜命的,别看队伍里人多,还有不少练家子,但真到出事的时候,可没有人会专门护着他们这群帮工。
章管家得了吩咐,正要招呼队伍启程,忽然旁边又走来几人。
为首者年纪稍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道:“刘老爷,你手底下能人多,也不缺我们几个……我们胆子小,就不往前走了。”
章管家眉毛竖起,正待叱骂,年长的挑夫赶紧说道:“我想着有始有终,怎么着也得跟刘老爷打声招呼,这才没跟着早上那几个人跑。”
话里的意思是——跟直接偷跑的人比,他已经算有情有义了。
章管家冷笑道:“放狗屁,你明明就是怕被秋后算账才没敢跑,适才见老爷并不在意,才壮起胆子上前。”
年长挑夫干笑着不接章管家的茬,只是把刘维森眼巴巴望着:“刘老爷,您之前许诺的工钱……您看,这两天我连鞋都走破了,一点力气没少出。”
章管家闻言大怒:“好一条不要脸的老狗!不叫你吃挂落便烧高香了,竟还敢要钱?”
他扬起手臂,作势就要抽挑夫的大耳巴子。
刘维森拦住了章管家,对挑夫说道:“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半途而废还能拿钱走人,那么大家都会效仿,所以这钱我不能给你——你们想走便自行离去,如果我成功寻回宝藏,待回到枕丘城时,你再来府上来讨要。”
真等到那时候,刘维森寻宝归来风光无两,他们这些弃刘大善人而去的人就成了错失发财机会的“瞎子”,哪里还有脸面上门要钱?
所以刘维森这番话实为婉拒,同时又给挑夫留了几分面子。
挑夫被臊得满脸通红,不再言语,拱拱手告辞离去。
第495章空前盛况
车队的速度远比不上方有六驾车的脚力。
从枕丘城到堕云城这一段路,冯绣虎他们足足走了五天五夜——算是头一晚应该是五天六夜。
冯绣虎起初还不太好意思老占着人刘维森的马车,于是睡了一晚安生觉后就回去坐了板车,可后来实在被颠得受不住了,才又一声不吭地坐回了车里。
刘维森是个聪明人,他看出冯绣虎和顺子不是普通人,也猜得出他们在有意隐瞒身份,但从未试着套话,甚至连话题都没往这方面引过。
一路行来,他们遇到了很多支寻宝队,形形色色皆有,倒也不难分辨。
草根搭伙的队伍往往人数不多,或挑担或拉车,遇到别的队伍第一时间想的总是主动避开。
匪寇下山的队伍则草莽气息浓厚,人人腰悬刀兵,当有别的队伍靠近时,就齐齐用恶狠狠的视线打量。
亦或是和刘维森这支队伍一样,由富贵人家出资组建的寻宝队,这类队伍其实最好区别——除了人数众多物资充沛以外,队伍里往往还会挂上布料考究的旗帜,上面绘有姓氏或商行的字号。
越靠近堕云城,遇到的寻宝队也就越多。
就连顺子都看出了端倪,不禁疑惑询问:“怎么全是去堕云城的?难道这些人手里都有真地图?他们也勘破了谜题诗?”
刘维森默然摇头,解释道:“不用真地图,也不用勘破谜题,只要有少数几个持有真地图的人往堕云城走,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人跟上。”
在这些队伍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真地图,他们甚至不一定知道那首谜题诗,但他们肯定明白一个道理——谁手里有答案就跟着谁。
这个道理比解开谜题诗要简单多了。
所以当这一天车队抵达堕云城时,他们便看到了一副空前盛况。
刘大善人的车队在距离城门尚有半里地时,便再也无法前进了,彻底沦陷在这前所未见的人潮车马里。
刘维森从车厢的窗格望出去,眼前鼎沸的景象令他不禁屏息。
旗帜招展,鱼龙混杂。
城门口、矮墙上,乃至路旁老树的枝桠间,到处插着、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帜。
有些是世家和商行的,还有不少是来自山匪队伍的——用杆子挑着块布,上面墨迹淋漓写着难以辨认的名号,简陋且张扬。
每一面旗帜下都聚集着人,他们的眼神或警惕或不怀好意。
富贵人家的队伍相对有规矩一些,护卫们顶在前头,吆喝着试图清开道路。
而敞着怀,露出胸膛或纹身的山匪们则聚在一起,说着粗俗的荤话大声谈笑,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视周围,仿佛在评估潜在的对手和肥羊。
但人潮中最多的队伍还是那些草根,他们背着行囊,脸上带着几分梦幻般的期待,三五成群议论着手中尚不知真假的藏宝图的细节,声音因兴奋而变得尖利。
堕云城的小贩也甚是精明,他们推着车挎着篮,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叫卖着茶水、干粮、草鞋,甚至据说是真迹的藏宝图,生意倒也出奇红火。
道路是彻底瘫痪了。
装饰华丽的马车、驮运物资的骡队、简陋的独轮车,还有几辆稀罕的、不断鸣着刺耳喇叭的黑色汽车,全都挤作一团。
车夫们不耐烦地咒骂着,牲口不时发出焦躁的嘶鸣。
整个城门区域就像一个塞得过满的罐头,每一次缓慢的挪动都伴随着更大的混乱和喧嚣。
冯绣虎从另一侧窗口探出头,脸刚冒出来,一股难闻的气浪便扑面而来——那是尘土被无数双脚扬起,混合了牲口的粪便味、人体的汗味、小食摊飘出的油腻味、以及路边野地里的草叶气息,形成的一种奇特而浓烈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冯绣虎快速环视一圈。
不远处,几名彪形大汉显然来自某个寨子,腰别短斧,正和一支商行队伍互相瞪视,气氛紧张。
再远些的地方,更有人干脆在路边支起了帐篷,摆出要长期驻扎的架势。
旁边另一支队伍和刘维森他们的队伍挤在一起,冯绣虎瞥间马车里的男人正神情严肃地研究地图。
冯绣虎伸长脖子瞥了一眼,喊道:“别看了,你那是假的。”
马车里的男人愕然抬头,冯绣虎却已经把头缩了回去。
刘维森就算涵养再好,眼前这一幕也使他内心多了几分焦躁:“怎么会这么多人?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才能进城?”
“合着你着急的是车队进不了城?”
冯绣虎诧异道。
刘维森一愣:“不然呢?”
冯绣虎摇头:“我要是你,就直接把车队留在城外原地扎营。看这情况,府衙肯定会插手管控,就算真排到了,车队也不一定被放行。”
刘维森默默点头:“也有道理。”
冯绣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先别管车队了,你该着急的不是这个——藏宝图是从陈得金手里流出来的,知道这件事的应该不止你一个吧?”
刘维森怔神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冯绣虎二话不说,拉着刘维森跳下马车:“咱们得快点了,要是陈得金被人捷足先登,找宝藏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刘维森已经反应过来,他立刻招来章管家,将车队的事宜交代下去,然后便准备先一步进城寻找陈得金。
顺子也想跟上,却被冯绣虎拦住,他吩咐道:“你带几个人直接去皇后祠等我们。”
顺子不知冯绣虎的用意,但他也没多问,直接点头应了。
虽然没有顺子开道,但冯绣虎的体魄也不差,他领着刘维森在人潮中横冲直撞,没一会儿就挤到了城门前。
果然,城门处有巡捕拦路。
这也是造成拥堵的最大原因。
而且这些巡捕放行的条件也很有意思——他们并不是每支寻宝队都拦。
如果是富贵人家或商会的队伍,只要出示了代表主家身份的凭证,便能直接放行。
而要是山匪的队伍,则会进行严格搜查,携带火器者一律不放,但只要主动上交火器,再缴纳一笔“保证金”,就能放进城内。
至于草根组成的队伍就更简单了——只要说自己是来寻宝的,不作考虑直接连人带东西扔出去。
以至于后面排队的草根队伍都学乖了,张口就说自己是来探亲的卖货的,绝不说自己是来寻宝的。
但这样也不完全保险,毕竟巡捕也不傻,对这类人的搜查最是严格,一旦从包裹货物里发现铁锹罗盘等物,就又是一番仔细盘问,回答稍有差错,一律赶出城去。
第496章陈得金失踪
冯绣虎和刘维森俩人衣着光鲜,也没带什么行李,所以被城门口的巡捕直接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