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关门。
刘维森抬眼看她:“姑娘,我只身前来,便是不想让此事被更多人知晓。可若是姑娘执意否认,就莫怪我将消息散播出去了。”
周岫青的脸色出现细微变化,她迟疑片刻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从哪儿得知他在我这儿的?”
人都找上门来了,周岫青便没必要再怀疑刘维森是否在故意诈她,继续嘴硬否认也没有意义。
刘维森回答得模棱两可:“我与陈得金有旧,老友登门,哪有拦在外面的道理?”
周岫青略作思忖,快速扫视一圈外面,确认刘维森后面没跟着别人后,终于侧身让开道路,将刘维森请进屋内。
“你是他朋友?是他告诉你他在我这的?”
周岫青狐疑试探。
刘维森还是不作正面回道:“是不是朋友,姑娘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周岫青审视了刘维森几秒,不知想了些什么。
片刻后,她对刘维森说道:“你且在客厅稍待,我去问问。”
说罢,她转身往楼上走了。
等周岫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刘维森按下内心的激动,缓缓吐出一口气。
说实话,来到这里之前,刘维森还想过要是冯绣虎的消息不准,陈得金不在这里怎么办。
却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陈得金居然真的在此。
几分钟后,楼梯上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维森赶紧抬头去看,只见一道穿着丝绸睡衣的身影出现,他一见到刘维森,便激动喊道:“恩公!真的是你?”
刘维森也挺激动,豁然起身:“陈得金!总算找到你了!”
陈得金快步走来,将刘维森的手紧紧握住。
周岫青晚他一步从楼梯下来:“得金,你们真的认识?”
陈得金回头对她介绍:“岫青,这位就是那个在我走投无路之时给了我一口饭吃的刘老爷。”
刘维森看看陈得金,又看看周岫青:“所以你们是……?”
陈得金脸庞微红:“她叫周岫青,是我的……朋友。”
“同学。”
周岫青出声纠正:“得金虽然不是学院里的正式学生,但他有一颗求学之心,常来窗边旁听,既然有同窗之谊,自然也算同学。”
陈得金大受感动:“岫青……”
周岫青抬手打断了他的情绪,对刘维森径直发问:“叙旧也叙过了,介绍也介绍了,刘老爷来得蹊跷,是否该说说你的事了?”
陈得金小声道:“岫青,刘老爷的大名在枕丘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须客气一点。”
刘维森却不在意,他知道有些事周岫青必然刨根问底,所以早作好了准备:“周小姐想问什么?”
周岫青眯眼吐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刘维森面不改色:“我与风雨庙有份交情,只是找个人而已,不算难事。”
听见“风雨庙”三个字,周岫青的脸色认真了许多,她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刘老爷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说说所为何事吧。”
第498章陈氏的成果
“自然是为寻宝而来。”
刘维森坦然看向陈得金:“陈先生,我知晓你对宝藏早无执念,而我刘家如今遇到了难处,这才千辛万苦寻来,望你能念及往日旧情,救刘家于水火。”
说着,刘维森便拱手作揖。
陈得金赶紧将刘维森扶起来:“刘老爷,使不得。”
刘维森却不肯直起腰,只是执拗说道:“只要陈先生肯助我一臂之力,怎么都使得。”
陈得金叹了口气:“刘老爷对我有恩在先,如果那宝藏真能帮上忙,刘老爷只管拿去便是,可宝藏终究是缥缈虚无,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我又怎敢夸下海口?”
刘维森抬头看他:“事到如今,整个虞霭州都因为复国宝藏而闹得火热一片,陈先生还是认为宝藏不存在吗?”
陈得金反问道:“它若真的存在,又如何会将我陈氏十数代人拖累成这样?”
似是猜到刘维森想问什么,陈得金主动解释道:“之所以将宝图高价售出,并非我贪图这个发财机会,而是只有卖得越贵,人们才越会信它是真的——我必须让人们信它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将事情闹得更大。”
陈得金真诚相告:“不瞒刘老爷,如今这副事态确实是我一手促成,但我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拖洋人下水,只有将洋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来,才能使北面的……”
“得金。”
周岫青出言提醒。
陈得金声音一顿,没了下文。
半晌后,他才重新开口:“刘老爷只需知晓,如今我已加入了学生自洽会,所做一切都出于救国大义。而所谓宝藏,更是无稽之谈,我就算有心相帮,也不知从何帮起。”
刘维森有些急了,他抓住陈得金的手:“陈先生,我不懂什么自洽会,也不知你们跟洋人的恩怨。当初你带着宝图来枕丘城找我,我心里是不信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是不得不信——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将陈氏历代寻宝的结果告知,好教我少走弯路,至于最终成与不成,皆不怨先生。”
周岫青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
刘维森并不隐瞒,将苦水尽数倒出。
周岫青耐心听完,表情难掩愤懑,她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骂道:“又是洋人!又是府衙!若不是大总统刻意纵容,洋人的气焰何至于如此嚣张?”
她对刘维森说道:“你所求的,与我们来说无关紧要,你想知道的那些事,让得金告诉你也无妨,对我们没有丝毫影响。我只有一个要求——今日你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不许告诉任何人。”
刘维森大喜过望:“那是自然!有陈先生相助,我已走到了所有寻宝人前面去,又岂会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他人?那与自毁城墙何异?”
听完刘维森的故事后,周岫青对他的态度已经软了很多:“受洋人迫害欺压的又何止你一个?大玄还有千千万万个你这样的人,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我再多劝你一句——宝藏是否存在,陈得金最有发言权,你把一切希望都赌在这上面,只怕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维森正色行礼:“我业已知晓,有劳了。”
陈得金回房取来了两份地图,其中一份是宝图的拓版,而另一份则是一幅看质地已经有许多年头的虞霭州地图。
虞霭州地图上已经密密麻麻标注出了许多路线,陈得金指着说道:“这些便是我们陈家历代祖辈踏足过的地方,但无一例外,全都空手而归。”
“这幅地图对我来说虽然已经没有用处,但我是当传家宝收藏着,所以刘老爷,恕我无法赠予,但你可以随意记录上面的内容。”
刘维森正有此意,他找周岫青要来了纸笔,快速写写画画。
待他这边忙活完,陈得金又展开那幅宝图的拓版:“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线索可以告诉你,但有没有用我就无法保证了。”
他指着宝图左上角的谜题诗:“关于这首诗,祖辈们已经研究了无数遍。”
“其中第一句指的是皇后祠的敲钟日,这一点无须多讲。”
“至于这第二句——青峦忍泪待云踪。祖辈们大致有两种猜测,其一认为这句并无实际指向,只是单纯的南虞国君向云皇后表达缅怀的有感而发。”
“这项猜测的证据在于,从诸多流传下来的出自南虞国君笔下的诗句可以看出,南虞国君本就惯于将自己比作山峦,然后将云皇后比作天上的云彩,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
“而第二种猜测则要神异许多,祖辈们认为线索指向了钟声响起时天上的云彩。”
“这种猜测并非无稽之谈,因为祖辈们发现,每年华钟敲响这日,堕云城西边的云层就会变得格外厚重,仿佛积蓄着大雨——此事我已亲自确认过,确实存在这种规律,可其中原因我却说不出来,陈氏祖辈们也没搞明白这种变化预示着什么。”
刘维森彷如被当头棒喝,嘴里喃喃自语:“青峦忍泪待云踪……忍泪是在暗示大雨蓄而未落的景象,云踪代表了会出现神异变化的云层,是了,是了,很有道理!”
刘维森的神态已经有些痴怔,陈得金赶紧拍了拍他:“刘老爷醒神,莫急着高兴,光解开前两句也无甚作用,能解开后两句才是关键。”
刘维森回过神来:“对,后两句何解?”
陈得金摇头苦笑:“让刘老爷失望了,陈氏十数代人都没能解开。”
他指着“示君且向夕烟问”这句说道:“唯一还算靠谱的就是这个‘夕’字,祖辈们认为这个字的作用是点名方位,指向皇后祠的西边。至于什么是‘夕烟’,又该如何去‘问’,便无从知晓了。以及最后一句的‘天机入玉穹’,更是连猜都不知道该从何猜起。”
刘维森也并不失望,能得到如此多的线索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等一切交代完毕后,刘维森便不再逗留,诚心拜谢而去。
第499章南虞北贞的历史
刘维森是收获满满了,可躲在影子里的冯绣虎心里却多出了不少疑惑。
走出两条街,确定无人跟踪后,冯绣虎从影子里钻了出来。
他问刘维森:“敲钟日是在多久?”
刘维森道:“就在明天——所以我才着急赶路,要是再稍微慢点,可真就赶不及了。”
冯绣虎点点头道:“先找个住处。”
住处还真不好找,堕云城里来了太多外地人,但凡能落脚过夜的地方全都早早挂起了“客满”的牌子,最终还是刘维森花了高价,才从一伙草根寻宝队手里买下一间客栈的单间。
冯绣虎急着理清思绪,也就没嫌住宿环境是否过得去,入住后当即找客栈要来纸笔,然后就在桌边推演起来。
他先是写下了两个问题。
【姻缘庙想做什么?】
【姻缘庙想对我做什么?】
冯绣虎沉思起来。
他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学生自洽会——或者说更深层的巾帼社,他们之所以放出宝藏的消息,是为了给北面的某人或某事提供掩护。
从今天刘维森和周岫青的交谈中,冯绣虎能感觉到,不论是陈得金还是周岫青,他们似乎都非常笃定宝藏是不存在的。
而冯绣虎的内心其实也更倾向于这个说法,因为有个问题他一直觉得说不通。
冯绣虎向坐在窗边发神的刘维森问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宝藏真的存在,那么这批财宝既然是南虞国君留着复国用的,从逻辑上讲就不该让别人找到,那他又何必留下一份地图交到外人手里?他自己知道位置不就行了吗?”
刘维森茫然地眨眨眼睛:“或许是……要留给以后的皇室血脉?”
冯绣虎顺着往下问:“那南虞国君有留下子嗣吗?”
“呃……”
刘维森卡壳了:“倒是没听说过。”
冯绣虎更疑惑了,他转过身面向刘维森:“这事说不通,你先给我普及一下历史吧——比如这里面的时间关系,南虞国在和北贞国的战争中溃败,被迫退入虞霭州,然后那些有气节的大臣们选择了跳崖,那云皇后又是什么时候殉国的?”
作为本地人,这方面刘维森还是说得清楚的。
他讲道:“不对,是云皇后殉国在先,才有高义的大臣们追随而去。”
冯绣虎一愣:“云皇后先跳的崖?她比那些大臣还有气节?”
刘维森摇头:“不是跳崖,据说云皇后是死于两阵对垒的乱军之中,但详细经过就无法考证了。”
冯绣虎更吃惊了:“什么玩意儿?她亲自上战场打仗啊?”
刘维森摊手表示不知:“那一仗后,南虞国就彻底失去了与北贞国正面对抗的实力,为了使国家获得喘息之机,南虞国君不得不将残余军队打散,撒入虞霭州无数丘陵之中。”
“或许是该南虞国多延续几年气数,本该乘胜追击的北贞国在那一仗后传来噩耗,北贞国君突发急病驾崩了。”
“等北贞国处理完内部的皇权交接问题,再想回过头来处理南虞国时,已经是有心无力。”
冯绣虎问:“所以南虞国重振旗鼓了?”
“那倒不是。”刘维森摇头,“在此期间南虞国君其实只做了一件大事——为云皇后立庙。云皇后的逝去似乎对南虞国君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在他此后的生涯里,再也没有过较大的政治建树。”
冯绣虎挠挠头发:“既然北贞国已经没有能力对付南虞国,那南虞国最后是怎么灭亡的?”
“当然是因为大宁国的出现呀,这还用得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