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仿佛电光划破幽夜，无数难以解开的困惑于此刻訇然告破。
诞生于上古时代的死神是交界地第一位执掌卢恩运转法则的神祇，祂麾下名为双鸟的神使指引着死亡仪式鸟与死亡祭司用灵火焚烧死者的遗体，接引他们前往死神的国度，而死者的卢恩也在焚烧过程中重新归于泥土。
正因有了死神的部分权柄，记忆战场才能做到吞噬亡者的卢恩为他所用，以自萨缪尔伊始的众多强者作为祭品，才造就了他这位如流星般崛起的新一代最强半神。
“果然，我一直都是自己，从未发生过改变.”路西亚喃喃道。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最后一分犹疑随着心念的通达烟消云散。
“我就是路西亚桑克斯。”
第370章 战报
黄金历49年十一月三十，冬月的最后一日。
经历将近一个月的黑暗时光之后，肆虐罗德尔的癫火瘟疫终于得到了初步控制，至少从表面上看，这座伟大的城市已然恢复了几分生机。
在古龙神殿主导，罗德尔市政厅全力辅助之下，癫火病患者被集中到了十二家国立医院接受治疗。经过夜以继日的研究，古龙神官们已经掌握了运用龙族祷告与香药技术稳定压制病情的方法。
从两周前开始，癫火病平均致死率便迅速降低，十日前降到50%，三日前更是跌至25%以下。
事实证明，只要在发病初期用龙族祷告压制住了癫火的爆发高峰，中期开始黄金一系的生命祷告就能恢复以往的治愈效果，后续再辅以各类药物治疗，只要不是身体状况太差的患者大都能挺过去——恰好对于常年沐浴黄金树恩泽的罗德尔之民而言，强大的身体素质与绵长的寿命正是他们的长项。
身为黄金与古龙双方的联络人，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宫廷子爵夏玻利利自此名声大噪，街头巷尾时而能听到平民百姓对他的赞颂，往日贵族圈子里骂他谄媚逢迎的声音也近乎销声匿迹，甚至有传言拉达冈陛下有意在疫情结束后专门为他举办一场庆功典礼，赐封他为实地伯爵。
凡此种种，无一不彰显着罗德尔作为这个时代世界中心的繁盛与包容，即使偶尔面临神祇严酷的考验，黄金之民依然会不断涌现出新的英雄，并在在盟友的帮助下渡过难关。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夏玻利利刚刚结束一整天的视察，他左右转了转脖颈，捶打着酸痛的肩背从圣维罗妮卡医院侧门走出。
马车早已在街边等候，剩下这段时间他还要赶往古龙神殿，一是向目前主管神殿的弗尔祭司表达感谢，二是进一步协商接下来双方合作事宜。
他迈着疲惫的脚步来到车边，刚踏上一只脚，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继而是一片纷乱的马蹄声响起，纵使不知内情，也足以听出骑士如火的焦急。
圣维罗妮卡医院地处上城区，是十二家国立医院中最接近中枢的一座，因此当骑士冲至黄金圣殿门前，夏玻利利犹能透过车窗隐约听到他向宫廷卫队呼喊的内容。
“报！北境沦陷，洛德要塞失守，北亚坛镇守贝克莱伯爵求援，十万火急！”
夏玻利利满是倦意的面容愣了愣，数日未经修建的八字胡轻轻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懵懂中反应过来——那信使喊的是，北亚坛镇守府求援？
不止地域横跨三万里，面积几乎与东境、西境、南境之和相当的极北冰原沦陷，连王朝经略四十年的洛德防线都失守了？！
“放屁！”拉达冈罕见地暴怒起来，一把摔碎了桌上的香炉。
“北境镇守府有十万人，洛德有十五万人，我给了奥萨里昂和赫尔曼斯五倍于杜奥里斯的兵力，五倍！你们现在告诉我，北境失守，洛德失守，那些早就被灭族的火焰巨人马上就打到罗德尔了？”
“从你们报告北境回传的情报不对，疑似有人截断官道阻隔南北信息开始，到现在才多久？不到两个月！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能让消亡了二十年的巨人王朝死灰复燃，就能让我们丢掉三分之一的国土！是我们的情报部门是猪，还是奥萨里昂和赫尔曼斯是猪，亦或你们所有人加上我，整个王朝中枢通通是一群该死的蠢猪？！”
在他座下，日轮大厅里数十位列席的高阶贵族鸦雀无声，他们之中哪怕地位最低的存在，放到外面都是镇守一方的黄金英雄，可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敢于直面艾尔登之王的怒火，更无人能解释得清万里之外的极北冰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焰巨人——一个与夜之民、兀德人、祖灵之民同样古老的名字，古老到世人对他们最近的印象，犹然停滞于二十年前黄金王朝扫平北境的一战。
可当他们回忆起那场战争，便会意识到，那曾是让永恒女王与战王一道御驾亲征都难以取胜的对手，若非女王利用了巨人内部的野心家作为内应，凭借洛德天险，也许直至今日巨人王庭与黄金树都维持着南北分裂的割据局面。
战争最后，黄金王朝屠戮了所有不愿归降的火焰巨人，永恒女王又向倒戈归顺的叛军降下诅咒，挖去他们腹部的恶神之眼，以浩瀚无匹的神力摧毁其精神，又使他们的子孙后裔身躯日益萎缩，直至沦为卑贱而弱小的冰原山妖。
也许千百年后，世人再提起“巨人”，只会想起遍布交界地身为奴隶甚至牲畜的山妖，无论是继承火焰巨人血脉的冰原山妖，还是从上古时代起便血脉退化的格密尔山妖、西部山妖、南部山妖.到那时又有什么分别？
是的，那只是一群身高不过五米，骨瘦嶙峋，连智慧与语言都不曾拥有，只配拉车、挖矿、搬运货物的牲畜罢了，谁还能忆起上古时代那些身高百米，足可与古龙争锋的火焰巨人的荣光？
现在，一封薄薄的战报摔在罗德尔的大人物们面前，却发出了比山石崩裂更加震撼的鸣响。
洛德要塞以北的消息从二十八日起便彻底断绝，战报上只有北亚坛镇守贝克莱伯爵用上百名斥候的鲜血抢回的寥寥数条信息——
二十九日凌晨两点，洛德要塞方向爆发大片火光，焰色直冲天际，千里之内亮如白昼。
早晨六点，北亚坛派出的第一波斥候撞上了洛德南逃的溃军，后者声称要塞遭遇数万名火焰巨人袭击，其中体格最大者身高逾三十米，远超山妖范围。
七点，斥候探知到洛德镇守官赫尔曼斯侯爵逃亡不成，全家遭火焰巨人屠戮。
七点三十，第一波斥候遭遇火焰巨人南侵先锋，除两人逃生外全灭。
正午前后，贝克莱伯爵在发现异常后第一时间就派出的三千先锋部队终于接到第三波折返的斥候，得到具体信报时巨人先锋已至三十里外。
二十九日下午，两方先锋正面碰撞，黄金王朝一方全灭。
二十九日夜至三十日正午的十数个小时间，贝克莱伯爵亲率一万五千名骑兵与巨人部队多次交锋，连战连退，好在巨人攻势在正午之后稍止，黄金王朝军终于在北亚坛罗格哈尔镇一线暂时稳住防线，紧急调集北亚坛全部守备部队向前推进，同时派出信使南下求援。
于是三十日夜间，才有了摆在朝堂诸公面前的这一封战报，贵族们彼此对视一眼，暗自担忧在罗格哈尔防线到王都之间这一千里，还有多少坏消息正在路上奔行着。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大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包裹着黄金雕饰的黑檀木大门被一双沉稳的手掌推开，清冷的夜风追随着那道身影吹拂进来，令众人猛地喘了口气。
“陛下，”身披黄金战甲的葛德文面对百步之外的拉达冈微微颔首致意，以自信而淡然的语调缓缓道，“外敌当前，臣请出战。”
第371章 劝进
罗德尔北城正门外五十里，葛德文从威达姆手中接过黄金长枪，检视着直属于自己的三千太阳骑士。
这是炽日军团中最为精锐的三千骑，或许也是这个时代天下最精锐的三千骑。
三千人俱乘拥有上位飞龙血脉的顶级龙鳞马，一人四骑，人马皆披黄金重甲，甲胄内部刻印着数十道大师级别的防护法阵，各式各样的定制武器之中流淌着黄金王子亲自降下的神力赐福。
当葛德文亲自出阵时，这三千太阳骑士每一人都能发挥出接近英雄的战力，身为其中佼佼者的十二亲卫骑士更是媲美熔炉与卡利亚的存在。
“骑士们——”葛德文策马上前，朝阳之光映照在他金色的战甲上，黄金王子天神般的威仪恣意绽放开来。
“随我出征！”他平静道。
当黄金家族最尊贵的血脉，“太阳的执掌者”葛德文御驾亲征，无需任何鼓舞士气的举动，这群世上最强大的骑士便甘愿为之效死。
砰——三千骑士齐齐叩击胸甲，发出雷震般的轰鸣。
“永恒女王会为我们降下赐福，至高无上的艾尔登法环将会庇佑我们”
葛德文念颂着出征前的祷词，这是大军开拔前必须完成的最后一步，也是黄金王朝立国五十年来的传统。
战士们坚信，无论面对何等强大的敌手，他们的主君都会带领他们赢得胜利。
此战之后，生者将坐拥无上荣耀，死者亦将在法环的庇佑下归于黄金树根系，再以黄金之民的姿态转世新生。
忽然，念颂到一半的葛德文猛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剧烈的心悸，仿佛有什么难以预知的恐怖正在发生。
下一霎，刚刚自天边升起的太阳骤然黯淡了一瞬，葛德文气血澎湃的心脏随之骤缩，失去控制的神力在胸腔之内左冲右突，一口鲜血猛然上涌，从嘴角喷溢而出！
“殿下！”
以威达姆为首，数名靠得最近的太阳亲卫急忙拥上前来，然而葛德文并未因自身伤势担忧，而是惶恐地回望罗德尔，目光穿透散发着无尽光芒的黄金树冠，直刺石舞台上的艾尔登法环。
“我没事，是法环出了问题”他难以置信地低呼道。
像是印证他的论断一般，城内城外，无数因刚刚太阳的异变抬首望向天空的人们惊恐地发现——根植于世界中央，数十年如一日散发着恒定、温暖的光辉的黄金巨树，忽然有大片树叶开始枯萎！
“玛莉卡在上”大街小巷之间，无数凡人战栗地匍匐在地，“这是何等的亵渎之举！”
“这是无上意志降下的灾厄，癫火病是，黄金树的枯萎也是”
“伟大的无上意志啊，请饶恕我等凡人吧”
“所有人立刻散入全城！”葛德文霍然回首喝令道，“威达姆带一百人随我入永恒殿，其他人扫平城内一切趁机作乱之辈，凡遇意图谋逆者，皆杀！”
太阳骑士终究是千锤百炼的精锐，经过短暂的慌乱后迅速恢复了理智，当即轰然应诺。
一百骑飞驰奔向永恒殿，葛德文犹然沾染血迹的面庞上满是焦急。
他很清楚，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力量源于法环的直接赐福，刚才受到的伤势只是因为法环运转失常引发的反震。
可连他都遭受震伤，那么与法环直接命运相连的母亲又会遭遇什么——或者更甚一步，如果正是因为母亲病重才引发法环动荡，她必然已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身为黄金王朝的三号人物，葛德文是极少知晓母亲与拉达冈势同水火的存在之一，虽不像路西亚清楚两人互为半身的根底，但葛德文也深深明白，黄金王朝的神与王之间，绝不是世人认知中那样简单的政见之争。
那是你死我活，只有以一方彻底落败，从王座之上陨落才能划上句点的战争！
假如时间允许，葛德文更愿意在全面接掌王朝权柄之后，以尽可能温和的手段结束这场战争，届时母亲不会受到丝毫损伤，拉达冈也有机会保全英雄之位，以平定西境的功绩安享后半生。
就连眼下的北境之乱，在葛德文看来也不过芥藓之疾，他之所以打算御驾亲征，便是要以雷霆之势扫荡动乱，凭借再次平定北境的功绩进一步掌握权力中枢。
待他功成归来，新党贵族决计不敢再拉帮结派阻挠他的分封方案，而当年轻一代半神在各自封地羽翼长成之后，他便能带领他们一起建立新时代的秩序。
然而此时此刻，法环动荡失稳，母亲状况未明，神与王之间的平衡已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葛德文猛然夹紧马腹，冲锋的身形幻灭成一道金色的流星，巅峰半神的精神威压如同海潮向全城倾泻而去！
他要警告一切当此时节胆敢行险一搏的悖逆之徒，神与王的斗争，绝对不能在这个时间、更不能以这种方式全面爆发，谁敢在这个关头伸手，他就把谁的手剁掉！
“退下吧。”拉达冈低垂眼睑，像是根本懒得去看下方劝进的臣子。
“为人臣者，切忌逾其本分，”他淡淡道，嗓音深处流露出几丝疲惫，“玛莉卡不只是我的妻子，更是你们所有人应当以生命捍卫的神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让我抓住时机取而代之的声音——这是第一次警告诸位，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抬起头，目光似是穿透紧闭的殿门，望向这座历经数十载风雨的巨城，那阵雷鸣般的蹄声已经渐渐靠近，殿下新党群臣的神色也愈发惶急。
“我劝诸位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即使我有意宽恕，他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王座之下，以凯利尔公爵为首的一众新党贵族彼此交换眼神，强行收敛眼瞳深处的不甘，面向拉达冈深深一礼，随后逃也似的飞速退下。
他们都明白这一夜的危险性，只有得到拉达冈首肯，他们才有拥立新神的底气，但他们没想到非但传闻中与女王颇有不和的葛德文王子回师如此之快，拉达冈的态度也如此坚决。
再不知进退，他们这群为基本主义鞠躬尽瘁的忠臣，就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此番机会千载难逢.”出门之前，凯利尔公爵犹然心有不甘地回头轻声道了一句，“陛下今日错过了，希望来日勿要因此后悔。”
注视着那道苍老的背影消失在永恒殿外，拉达冈轻轻一叹，眸中闪过几分意味难明的光泽。
马修斯.凯利尔公爵今年七十二岁，为人臣子已经极尽尊荣，只要别学杜奥里斯不知死活触碰禁区，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足以保证家族百年兴盛。
他知道，凯利尔公爵所求并非个人功业，而是在此生真正实现基本主义遍及天下的盛世。
可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凡人的眼界，终究还是太过浅薄了.
“陛下，葛德文王子到了，正在殿外求见。”近侍禀报之后，又小声补充道：“王子携百名太阳骑士突入王都，披甲执兵，看着来者不善，陛下是否要传奥陶琵斯阁下前来殿前戍卫”
拉达冈抬起手掌止住了近侍的话语，笑道：“奥陶琵斯也是追随过先王的老人，葛德文真若心怀不轨，请他来又有什么用？”
“不必让他来此相见，去告诉他，玛莉卡的状况极为危险，请他与我一同护送她前往石舞台，为她疗愈伤势，重修法环。”
第372章 无罪
“艾尔登法环，竟然真的熄灭了”
葛德文有些迷惘的目光看向石舞台上空，那轮光辉、宏大、森严，散发着不可侵犯的神威的律法之环，在平稳运转半个世纪之后，第一次停止了转动。
四轮相扣的黄金光环皆已陷入颓败的暗淡，葛德文无法再从中感知到那澎湃的生机，无数沿着黄金树根系聚集而来的灵魂微光萦绕在光环四周，漫无目的地飞舞，却找不到归眠树下、转世重生的途径。
石舞台中央凸起的一方石床上，玛莉卡双手交叠于腹部，正静静平卧在那里，恬静的睡容上不见丝毫痛苦之色。
然而在场的拉达冈与葛德文俱为当世绝顶强者，在他们的精神感知中，永恒女王昔日几可与黄金树争辉的浩瀚神力已经萎缩成了一缕微弱的火苗，仿佛只要一阵轻风吹过，便会随之陨落。
“你我之间无须讳言，”立在石床边的拉达冈凝视着妻子的面容，背对葛德文道，“我们都明白，她是在碎星一战中为驰援路西亚遭受了无上意志的神罚。”
“她与法环命运相连，她重创濒死，法环也随之濒临破灭，这不是降临在她一人身上的惩罚，而是压在整座交界地头顶的浩劫。”
“是阿尔法——充其量说是秩序意志，祂代表不了完整的无上意志。”葛德文忽然道。
“有什么区别？！”拉达冈有些恼怒起来，“我们知道欧米伽是无上意志的另一半，世人如何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且不谈那是一位何等可怖的魔神，黄金王朝走到今天，难道还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么？”
“你也看到了混沌的力量逃逸出来的后果，癫火病——从来不会受疾病折磨的黄金之民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瘟疫死了足足三十万，比一场碎星战争的伤亡还要多五倍！这还只是欧米伽不足万分之一的力量！”
“可这不是阿尔法骑在我们所有人头顶胡作非为的理由！”一向温文尔雅的葛德文也暴怒起来，“只因为我们破坏了阿尔法的布局，让祂在与欧米伽的争斗中难以保持压倒性优势，所以欧米伽造成的灾难就要我们来负责？这是什么狗屁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