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凭什么要顺服阿尔法的布局？觉得凡人这些年发展得太快了，年轻一辈半神不受掌控，又有众多英雄人物涌现而出，就要引动艾丝缇复苏大肆屠戮一场，给交界地降降温？”
“不要告诉我这并非阿尔法的本意，克雷普和他那些走狗干出的脏烂事你比我更清楚，也别说什么阿尔法只针对不服管教的古龙王朝，密使从百年之前勾结双贤开始，就想好了要对凡世进行新一轮清洗！”
“我们是人，不是无上意志养在圈里，长肥了便可屠宰一批的猪！”
“如果母亲不出手，东境会面临什么，交界地会面临什么？啊？”葛德文上前一步，揪住拉达冈的衣领，“那颗灭世之星会砸穿三分之一的东大陆，抹掉包括三十万王朝军在内的亿万生灵！”
“一头早该死在千年之前的邪神，竟能给交界地带来第二场禁忌灾祸？这就是阿尔法口中的‘因果与回归’、‘亘古不易的真理’、‘恒定不变的秩序’？这就是祂许诺我们的一切？！”
拉达冈任由他抓着自己，阖上双眼，心神俱疲道：“我说过，我们早已别无选择，无论阿尔法打算做什么，总不会比欧米伽更烂。”
葛德文凑近上前，黄金瞳中释放出凌厉无匹的气势，一字一句道：“我也说过，阿尔法代表不了完整的无上意志。”
“今天的我们远不及千年前的星月文明，可今天的阿尔法，又何尝比得上昔日的梅蒂尔？”
拉达冈悚然一惊，怒声道：“不要犯糊涂！普拉顿桑克斯与赫拉瑞斯的教训还不够惨痛么，神也好，王也罢，在祂们面前都只是凡世生灵，我们只能选择顺从！”
“放心，我从来没有掀桌子的打算——”葛德文松开他的衣领，抬眼冷冷扫了一眼艾尔登法环，又将那冷酷的眼神落向石舞台的地面，落向并未显化的黄金海洋与艾尔登之兽。
“我只是要祂老老实实坐上桌子，和母亲、你我、其他半神一起谈好条件，之后照着条件老老实实尽好一位神祇的本分，为这座世界的命途尽一份力。”
“阿尔法若是听不懂人话，不愿上桌，我们的选择还有很多，如果只是维系一套支撑法环运转的律法，除了祂，多的是其他存在愿意、也有能力去做。”
拉达冈退了一步，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道：“如今玛莉卡伤重至此，诸位半神羽翼未丰，光靠我们加上路西亚，做不到。”
葛德文审视着他的态度，眸光似乎要洞彻这位王者的内心，倘若还有其他选择——譬如弟弟妹妹们都成长到了路西亚的高度，至少其中有一两位足以引为臂助，他都不会选择拉达冈。
可正如拉达冈所说，母亲在与阿尔法正面交锋之后身受重伤，己方最核心的王牌暂时离场，北境又在这个要命的关头沦陷，他实在是没有时间，也别无选择了。
半晌之后，葛德文忽然问道：“若这一切安稳结束之后，母亲愿意放你自由，你是想继续担任艾尔登之王，还是放下一切，重归卡利亚？”
拉达冈闻言霍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迟疑了很久，开口道：“若真有那一日，基本主义是我毕生所求，亦是追随我的无数人毕生之夙愿，我不能因个人感情随意放弃。”
“但，在其大行天下之后，我希望能抛弃一切名位与尊荣，甚至是这个名字，以一介流浪骑士的身份回归星月王庭。”
葛德文深深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我信你。”
拉达冈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玛莉卡，英朗的眉宇之间还是浮起一抹忧色，“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她的伤势”
“这段时间外面的事情交给你，母亲不会被那么容易地‘降下’神罚，阿尔法必然也不好受，前段时间癫火肆虐便是明证，你只要肩负起母亲这三年来所做的一切，护佑那几个孩子继续成长便好。”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米凯拉还太过弱小，且已经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普天之下，唯有我的力量与母亲系出同源，且足够强大。这段时日，我会以自己的本源之力修复母亲的本源之力，也许彻底治愈还要许久，但先恢复法环运转不会太难。”
“至于北境之事，我来之前已经写信去往东境请路西亚出手虽说之前彼此有些龃龉，但在这件事上，以他的器量，我们不必担忧。”
言罢，葛德文来到石床上首不远的空地上盘膝而坐，闭上双眼，一头耀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山海般厚重的神力奔涌开来，化作无数道流光注入上空的法环。
如同澎湃的魔能带动老旧的机关齿轮，陷入停滞的黄金光环一点点透射出新生的光芒，又随着涌入的神力越来越多，终于生涩地运转起来。
重现生机的法环倾洒下水雾般氤氲的金色光芒，没入玛莉卡沉睡的身躯，那束濒临溃灭的生命之火像是得到了薪柴的滋养，正以肉眼难察的速度茁壮起来。
拉达冈注视着葛德文浮起一片细汗的额头与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一根白发，深深颔首之后，转身离开了黄金树心。
穿过入口，只见亚勒托早已候在一旁，见只有他一人出来，冷冷道：“陛下与殿下呢？”
拉达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烦闷，道：“葛德文留在里面，动用本源之力为她疗伤，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因此他已将外界之事尽数托付于我，你若不信，自可入内护卫在侧。”
“但提醒你一句，这次疗伤不知时日，你进去之后我会引动拒绝之刺封闭入口，以免不轨之徒寻机破坏，只有等他们二人苏醒才能从内部开门。”
亚勒托愣了一下，认真打量了他一眼，道：“谢谢提醒。”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踏入黄金树洞，直至身形将要消失在黄金光芒中才遥遥说道：“陛下与殿下将大事托付于拉达冈陛下，方才便算是臣下僭越了，还望陛下恕罪。”
拉达冈目视着她消失在视野中，轻叹一声，挥手召过拒绝之刺，层层叠叠地封死入口。
“我，恕你无罪。”
祝大家新年快乐！老样子，明天更新不确定，过年确定不更新，祝大家吃好喝好玩好睡好，身体健康，把过年催更的精力用来玩耍吧！
第373章 决断
第二日凌晨，无数消息如同雪崩时的雪花般朝四面八方涌去，北境沦陷、法环熄灭、女王沉眠、葛德文自封于黄金树内.每一桩每一件都能引起天下震动，此刻却尽数汇聚在了一起，化作颠覆世界的大潮。
不同于消息闭塞的北境，路西亚三年来在交界地各处经营的情报网第一时间发挥了作用。
在葛德文的信使抵达东境之前，洛德要塞失守的消息就先一步摆在了路西亚的桌面上。
他立刻下令整座北盖利德地区全面戒严，同时传讯位于日炎城的拉塔恩紧急戒备，将前线超过三万常备军推到宁姆格福与盖利德交界处以备不测。
做完这些，他孤身来到艾奥尼亚城中心赫仑铁塔的顶层，微微眯起双眸向西远眺，随着时间推移，东方天际渐渐吐白，罗德尔方向却依旧一片深暗。
他在等下一个坏消息。
“殿下，神殿方面的消息与其余各方印证，已经可以确定目前玛莉卡女王、葛德文王子、永恒殿女仆长亚勒托都身陷黄金树心，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现世，另外，拉达冈数小时前刚刚率罗德尔骑士团北上驰援罗格哈尔，战况暂时未明。”
“北境乱军的目的不在罗德尔。”路西亚睁开双目，声音平淡道：“筹谋二十载一朝爆发，以对方的心性，不会打一场不可能赢的战争，他们很快就会退兵了。”
安娜西亚点点头，沉吟道：“罗德尔城池之坚举世无双，又有拉达冈亲自坐镇，确实不是乱军能够染指的，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毁掉洛德大升降梯，反而还要大张旗鼓打到北亚坛耀武扬威一圈再回去这是示威，或者说宣告？”
“算是一部分原因吧，”路西亚想了想，“可是就那么巧——火焰巨人兵锋逼近罗德尔以北一千里，恰好就传来了女王沉眠法环熄灭的消息，这段距离，恰好足够他们亲眼见证黄金树那稍纵即逝的凋零。”
安娜西亚先是一愣，旋即心头涌起一抹悚然，“殿下是说.乱军甚至在王都动乱发生之前，就已经预知了动乱的消息？”
“不管他们知道多少，我们都必须按最坏的情况准备。”路西亚说着，冰蓝瞳孔之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
他不信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火焰巨人销声匿迹二十年，一朝复起便吞并了包括洛德在内的冰原全境，以北境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复杂背景，对方彻底消化北境的速度绝不会比他掌握东境更快。
明明洛德以南还未收到北境沦陷的消息，巨人们放着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不要，非要挥军南下打到罗格哈尔一线，若只是为了耀武扬威一番——路西亚不信这样的蠢货有颠覆北境的可能。
恰在此时，法环熄灭，黄金树陷入凋零状态，虽然只有短短几刻钟，但以罗格哈尔战场到罗德尔的距离来看，已经足够巨人确认玛莉卡沉眠的消息了。
另一方面，本该在外敌入侵的背景下率军亲征的葛德文没能出现在战场上，取而代之的是拉达冈这寥寥几件事情串联起来，足以在传递出许多危险的信号。
至少火焰巨人们能够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拉达冈必须坐镇王都，他们需要面对的最强大的对手不过就是黄金王朝旗下的诸多英雄。
除非——路西亚愿意亲自下场。
可如果对方所知的情报已经丰富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会对一位堪称当世最强的半神毫无准备么？
三万里极北冰原，看似只是一片纯粹的白，然而那沉积万年的冰雪之下，极有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一座为他量身定做的坟墓。
又有近卫前来禀报：“殿下，葛德文王子的亲笔信到了。”
路西亚侧目望去，道：“来的是谁？”
“是炽日亲卫之首威达姆大人.”近卫答道，“但对方只是留下信函，说一切事宜请殿下自决，不等我们通传便匆匆离开了。”
路西亚接过信函，摇头笑了笑，道：“知道了，先下去吧。”
比起王都某些存在与火焰巨人之间复杂晦涩的交流方式，葛德文传递的信号很简单——去不去只凭路西亚自己喜好，威达姆匆匆离去，正是为了不给路西亚施加任何一分来自葛德文的压力。
路西亚拆开信件，纸上果然是葛德文熟悉的字体，严肃、中正，而又不失平和，恰如那位黄金王子包容天下万族的心胸与器量。
他的目光一行行掠过葛德文的请求与许诺，直至来信最后，葛德文如是写道——
“若君愿取北境，救二百万生灵于倒悬，解天下动荡之灾厄，则东境七万炽焰守军，君可自取；若不愿，则望君早归远东，镇压时局，若能保法姆.亚兹拉一方安稳，亦不失龙王之责，北境之乱，且待我自平。”
“呵，还是这么骄傲的性子。”他扬起头颅失笑道，随手将信纸递给安娜西亚。
安娜西亚读完信上石破天惊的内容，饶是以她饱经淬炼的心性也不由长出一口气，询问道：“殿下是笑葛德文王子自视太高，还是像当年那样总想一力揽下所有责任？”
“他不是自视太高，而是的的确确配得上这份骄傲。”路西亚轻叹一声，目光眺向遥不可及的罗德尔王城。
“我是在想，也许他对于黄金王朝而言，甚至比我对于古龙王朝更加重要。”
“若有一日黄金王朝失去了他，无论他们的神与王斗到怎样的结局，还有真正的未来可言么？”
天色终于彻底放亮，在连续数日降雪过后，今日的天空仍然笼罩着一片阴云。
“召集所有人来这里，包括我军与炽日军所有军团长以上军官，另外去信给兰斯、弗尔两位祭司，令远东列岛进入二级戒备，黄金王朝境内所有古龙神殿及下辖机构进入一级戒备。”
安娜西亚迅速记下所有命令，道：“殿下准备召开会议讨论是否进军北境？”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安娜——”路西亚回转眸光，声音平静得像冬日冰封的湖面，“三日之内，大军必须开拔北境。”
第374章 王命
“我不希望你去——”小型会议室中，米凯拉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怒意，“王都情况未明，尤其是我父亲的态度未明，这时候去北境是拿你的身家性命冒险！”
“正因如此我才更无法等待，”路西亚认真解释道，“火焰巨人南下的动作过于古怪，我断定王都方面一定有他们的内应，这种情形下立刻北上才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拖得越久，反而是给敌人越多的准备时间。”
“那又如何？”
米凯拉秀气的拳头猛地砸了一下会议桌，“叛军终究是叛军，北境还有镇守府，有火焰圣堂，有萨米尔十六氏族和冰龙玻列琉斯！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那群火焰巨人安安稳稳地吞下冰原全境！他们充其量只是截断了所有南北要道，我们完全等得起！”
“等到王都方面尘埃落定，癫火病的风波彻底过去，让弗尔祭司和拉卡德一起去和我父亲谈，谈出确切的章程，集三大王朝之力扫平北境，只会比碎星之战更简单，总好过你带着几万部队孤军深入，去那片我们一无所知的死地搏命！”
玛莲妮亚抱着义手刀坐在会议桌对面，清澈的眸子满是紧张与忧虑，一边看看哥哥，一边又看看路西亚，几度想要插话，又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扁扁小嘴委委屈屈地坐好。
她心里同样一万个不愿意路西亚去北境，明明刚打完那一场险些让他陨落的可怕战争，现在又准备孤身一人去一个听起来就更危险的地方.哪怕只带上自己也好呀。
“我明白，我明白你说的是对的，米凯拉——”
路西亚长呼一口气，仿佛也在排解胸中的忧急，他起身踱至落地窗边，轻轻按压着银发之下略微发痛的眉心，道：“可正如你所说，那不是一片蛮荒之土。”
“那里有五十万萨米尔人，八十万风暴遗民，以及更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等待是对我们最安全的选择，但我们每等待一秒，便是把他们朝深渊再推一步，是让我们身为神明与王者的职责再蒙上一道耻辱的印记。”
“还记得当年我们突袭杜奥里斯的地下秘库么？”他侧过头颅，眼眸中倒映着清冷的月光，如同剑芒般凛冽。
“我曾经迟到过一次，那时我就许诺过那个差一点就被献祭在龙飨仪式中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迟到了。”
米凯拉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神，良久之后闷闷地吐了口气，烦乱地扫开了桌上准备的众多情报文件，道：“我说不过你，再看这些还有什么用，要去你就去吧！”
玛莲妮亚飞快地左右各瞟一眼，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掌，“我”
“你不许去！”左右同时传来斩钉截铁的喝止声。
“.哦。”小姑娘低低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将双腿挪上椅子，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失落的小兔子。
玛莲妮亚感觉鼻头酸酸的，眼角也开始发热发涩，心中的委屈感愈发浓烈，忽然头顶传来一片温暖的触感。
仰头看去，路西亚的眉宇间虽然多了几分疲惫与沉重，然而在她面前，那双冰蓝色的双眸依旧如过往的岁月那般满是宠溺。
“安心在家等着，照顾好自己和你哥哥，这次不用太久就会回来的，好么？”他揉了揉她玫瑰色的头发，“下次回来，我可要考校你的剑术哦。”
玛莲妮亚嗖地埋下脑袋，在裤腿上蹭了蹭，隔着布料闷闷道：“嗯。”
“但是.”
“嗯？”
“你要早点回来，我.菈妮姐姐还在等你。”
掌心传来少女说话时身躯微微的悸动，路西亚只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义手刀轻轻戳了一下，许久才温柔应道：“我都明白，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挂钟敲响了四点的钟声，路西亚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掌，来到桌边取过另一份郑重封好的文件递给米凯拉，道：“时间太紧，这次就没让拉塔恩赶回来，我走之后，这里面的计划你和他商量着办。”
米凯拉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其中内容包括东境军事、政治、民生各个方面上百项问题的详细应对方案，甚至包括罗德尔境内古龙神殿、古龙王朝商会应对新党发难的预案，以及远东列岛与法姆.亚兹拉本土对外防御的多重方略。
他有些愕然，道：“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这么多东西都准备好了？”
“很多东西早在碎星战争前就开始准备了，很早之前我就察觉到了北境的异样，只是没想到对手的动作来得这么快，正因如此，我们也不能再拖了。”
米凯拉将文件认真收好，颔首道：“家里的事情不必担心，退一万步，我们还有一张局外的王牌。”
路西亚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一对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