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米凯拉脸上的忧虑终于少了几分，他从怀中取出炽日军团的信令，顺着桌面推向路西亚，道：“拿上这个，去吧。”
路西亚接过那枚雕刻着太阳纹路的令牌，最后看了一眼米凯拉与玛莲妮亚，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穿过一条朴素而庄重的长廊，前方是一座宽阔的礼堂，十二米高的石柱撑起恢弘的穹顶，星月的光芒透过琉璃洒下，为下方数十位将军的战袍镀上一层清辉。
见到路西亚的身影出现在礼坛上的一刻，古龙王朝军与炽日军团共计二十七位军团长以上的将官们齐齐叩击胸甲，致以军礼。
路西亚抬手扬了扬太阳令牌与葛德文的亲笔信，又随手将它们放下，道：“一个小时前，相信诸君已经在来的路上看过了北境军情。”
“说简单点，受葛德文王子之托，应北境百万生灵之命，我意亲率三万精骑北渡风暴海，征乱平逆，讨伐不臣。”
“北伐大军半数取古龙王朝军，半数取炽日军团，现在听我将令，风暴骑士团第九、第十二、第十三军团长出列！”
铿锵响起的脚步声中，三名身披秘银重甲的古龙王朝军团长上前一步。
“你三人各自点齐五千精锐，一人四骑，辎重从简，一小时内整备完毕。”
“是！”
“其余古龙王朝军成员，大军北伐期间遵兰斯桑克斯祭司之令，兰斯祭司不在则遵米凯拉王子之令，严守东境，不得有误！”
“是！”
随着累计十五位古龙军官领命而去，礼堂中只剩下炽日军团的十二名军官，路西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十二位昂然屹立的将军，沉声道：“如葛德文王子信中所言，若本殿发兵北境，则炽日军团东境七万部队尽数归我号令，现在我同样只留给你们三个名额，愿随我出战者上前一步！”
铿——十二名将军齐刷刷上前一步，宛如一列出鞘的刀枪。
“既如此，炽日军团听令，第五、第七军团长各自点六千人待命，第十军团长，令你麾下三千大树守卫悉数整装待发，其余众将，同样遵兰斯祭司与米凯拉王子之令，驻守东境，可有疑议？”
“我等遵命！”十二位炽日军团将军齐声应道。
若是碎星一战前，除葛德文之外，世上绝无可能有第二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号令这支天下强军。
然而在碎星一战后，亲眼目睹过这位龙族准王一剑斩星的风姿，受其庇护在灭世之星下幸存下来的将士们，早已在心中为路西亚献上至高的忠诚。
王命既出，万军景从！
第375章 旧日谈
极北冰原东部，奥狄斯镇。
纵观整座交界地，城镇大多以其历史上某任领主为名，越是声名显赫、功勋卓著的英雄人物，越能得到后人的崇敬与纪念。
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的人们往往会为最伟大的先人树碑立传，筑造雕像，以期先祖的英魂能够继续庇佑他的子民，直到下一位英雄的诞生。
但奥狄斯镇不同，它纪念的并非任何一位领主，而是这座城镇，乃至整座极北冰原人类文明的开创者，风暴王朝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雷霆之奥狄斯。
在禁忌之战结束数百年后，无数宗族、部落、王国、教派野蛮生长的复苏时代，在永恒女王玛莉卡与死之女王卡特佩拉这对辉耀千载的神人双子星崛起之前，奥狄斯就是这座天下最光辉伟岸的存在。
传说他是古龙大祭司古兰桑克斯的挚友、众多神明的座上宾、数百个大小国度共同尊奉的宗主，亦是最有希望结束乱世的众王之王。
十六岁继承王位，三年收服啜泣半岛，令斯坦利斯家族自此世代臣服，五年扫平南境，与卡利亚王朝会盟于利耶尼亚湖畔，又三年征讨东境，尽收盖利德一万六千里沃土。
待他二十七岁时，风暴王朝已然占据半壁天下。
自宁姆格福北望，南起风暴海，北达亚坛高原，大小两百七十余个国度与城邦悉数称臣纳贡，就连雾海之外的无信之民也纷纷向其献上忠诚。
时人皆道，奥狄斯王十年之内便可尽起南境百万大军，扫平亚坛，彻底结束禁忌之战后延绵五百余年的乱世。
然而就在其人声望如日中天之际，奥狄斯做出了一个令当时几乎所有臣民都难以理解的决定。
倾一国之力，发兵五十万，远渡重洋亲征北境。
奥狄斯镇，便是这位风暴王初次抵达之地。
须知禁忌之战后，火焰巨人保存下来的实力堪称万族之最，在封印那头被称为“黑暗繁星”的邪神亚种之后，自巨人王庭以下，火焰巨人至少还保留着全盛时期四成的英雄级强者。
因此在风暴王北伐之前，世人都以为人类文明能争取到的最好前景就是统一亚坛，沿洛德绝壁一线与火焰巨人划界而治。
人类及其他诸族虽然人口众多，但强者凋敝，后劲不足，占据亚坛已是极限。
火焰巨人强者更多，但巨人族一身实力大半都在其腹部的恶神之眼上，离开火焰大锅太远，到了恶神赐福力不能及之地，面对其他种族也就无法保持优势。
但任谁也想不到，奥狄斯偏偏就选择了这条看似最不合理的道路。
此后三十年间，风暴王朝大军在古龙的帮助下转战两万余里，自冰原极东之地一路向西攻略，沿途与冰龙玻列琉斯及萨米尔人会盟，又于极北之地建索尔城，于极西之地建奥缇那城。
前者是以奥狄斯王长子索尔命名，后者则是以幼女奥缇娜公主为名。
三十年征战，风暴王朝近三代强者埋骨于此，五十万大军损失过半，终于占据冰原大半，与巨人王庭隔降雪谷对峙。
相传在奥狄斯王最后的时光里，他亲率那一代风暴王双翼发起了最后的远征，于火焰大锅之巅与恶神爆发血战。
是役，天摇地动，万灵震怖。
风暴王双翼以战死为代价，斩杀巨人英雄过百，奥狄斯王则战至油尽灯枯，一剑将那座与法姆.亚兹拉齐名的火焰大锅劈开一半，迫使火焰恶神自此沉眠！
在无数火焰巨人仇恨而恐惧的目光中，奥狄斯王拖着疲惫不堪的残躯返回索尔城。
他命令残存的二十余万风暴军与渡海而来的军属们世代镇守北境，孤身一人带上长子、长女与次子的骨灰，只披上一袭破旧的披风，踏上东归的旅途。
暮年的风暴王离开北境的最后一站，恰恰也是奥狄斯城。
昔日短暂驻军的狭小营地早已发展成了热闹非凡的大型城镇，曾经如日中天的王者却沦为风烛残年再也无人识得的老朽。
一年之后，奥缇娜女王即位，将父亲、兄长、姐姐的骨灰埋葬在史东薇尔，再度驾临北境。
在索尔城，女王向十万将士转达了奥狄斯王临终前最后的遗言——
交界地容得下万族与风暴王朝并立，却容不下一位空有龙神之力量，却无龙神之慈悲的神明。
三百年后，永恒女王与死之女王横空出世，又一百七十年，黄金王朝的神与王重新踏上冰原，大军开拔之地，亦是奥狄斯城。
数年之后，黄金大军吞并风暴王朝在北境的全部疆土，大军云集于火焰大锅之北，永恒女王玛莉卡下令于奥狄斯城外修筑第一教堂，在此犒赏三军，勉励艾尔登之王葛孚雷率军彻底熄灭灰灭之火，自此拉开黄金时代之帷幕。
在黄金树光辉的沐浴下，后世的人们每每追溯极北冰原百年变迁，有人会谈起杜奥里斯坚壁清野数载、一朝平息叛乱的铁壁战略，有人会谈起永恒女王与初始之王横扫冰原、诛灭巨人的英姿
却极少有人会思考，若无风暴王朝在那片极寒之地数百年的坚守，会否火焰巨人早早便积攒出了吞并天下的实力，携泰山压顶之势，压得禁忌之战后苟延残喘的万族再无生机？
有人说，比起黄金时代王城罗德尔的古龙骑士，雷霆之奥狄斯才是法姆.亚兹拉之外最初的龙雷掌控者，那些阴雨天气沐浴雷霆而生的金色雷电花，正是古风暴王的英灵所化.
奥狄斯城中，一只足有数米长的脚掌轰然落下，将一地金色花瓣碾为烂泥。
脚掌的主人张开双臂，沐浴在冰寒刺骨的风雪中，恣意享受着这片灼热中央的凉爽。
在他脚下、周围.上千头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火焰巨人们嘶吼着、咆哮着，在原住民的哀嚎声中畅快淋漓地释放着火焰。
他们将男人们聚在一起，迫使他们在不断缩小的火圈中徒手厮杀，唯有幸存到最后的能够多苟延残喘几分钟，与女人们一起沦为食粮。
至于最为“鲜嫩”的婴孩，第一时间就被最身强力壮的巨人们撕扯抢夺殆尽，连啼哭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火焰中鲜美的肉羹。
“这就是风暴王最初从我们手里抢走的土地？”巨人大将赖亚斯扣了扣耳屎，轻蔑地看向身旁的“幕僚”。
那也是一名火焰巨人，只是个头比他矮了将近一半，身上的火焰之力也薄弱得多。
靠火种转化的贱种，也就是现在还有用处，待到吾王统一天下，你们只配和你们的同类一样充作肉脯——赖亚斯心中不屑道。
“回禀大将军.”那名幕僚将身子埋得很低，生怕对方发现自己脸上的恶心不适，“奥狄斯镇正是以当年那位风暴王为名，后来伪神玛莉卡与伪王葛孚雷侵略我朝时，最初也是在这里驻军。”
“行了行了，没工夫听你们每到一地都考据什么历史——你只要记住，不出五年，整座天下都是吾王的餐厅与卧房，巨人王旗所指之地，你们的女神玛莉卡也只配跪下舔舐吾王的脚趾！”
“是是是”
“陛下与大臣们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守的！”赖亚斯丑陋的大脸皱了皱，又像担心自己的神情不够威严，向幕僚龇了龇污黄的獠牙。
“人类就算有胆量北伐，也是往洛德或者两座大传送门进军，哪有蠢货会往这种地方钻？”
“大将军高瞻远瞩——如今北境全境俱在陛下掌中，与五百年前、三十年前形势都截然不同，奥狄斯港又荒废多年，早就没有了登陆的条件。”幕僚赶忙应和道，“更何况，这里有将军您驻守，人族将领但凡有几分领兵打仗的才能，也不会来您手下送死啊！”
“哼，算你懂几分道理！只是这糟心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城里的人类最多只够再吃十天，到时候还得忍饥挨饿，真羡慕那几个领命讨伐萨米尔人的混蛋啊！”
“大将军英明神武，陛下心中自然有数，早晚还有您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主一仆臭气熏天的对答声中，任何一头火焰巨人也不可能注意到，在那暴风雪弥漫的风暴海彼岸，一支魔能舰队正如一柄开天的利剑，劈波斩浪朝北境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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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推演
“北伐之路共有四条——”颠簸起伏的船舱中，路西亚铺开巨幅地图，环视长桌周围屹立的六名将军，“北亚坛洛德要塞、北境索尔传送门、奥缇那传送门，加上我们脚下这条风暴海古航线。”
“其中洛德要塞目前由火焰巨人占据，据亚坛、罗德尔、宁姆格福三座空间传送门守军报告，北境两座传送门能量频率仍然稳定，至少从表象上看，我们仍然掌握着对北境的单向传送权。”
“而这条风暴海航线荒废日久，北境极东地区的奥狄斯港因统一战争废弃多年，当地沉船礁石遍布，风高浪急，缺乏足够安全的登陆条件。现在各位都谈谈，下一步我们如何进军。”
“末将以为当取亚坛传送门。”站位最靠近路西亚的风暴骑士团第十二军团长希尔伯特沉声道。
希尔伯特今年四十二岁，正是一名人类英雄的巅峰时期，身高两米，体格健硕，浑身气势如同精钢般冷硬。
“逐个分析，洛德防线整体布局坐南面北，其用意最初是在黄金王朝初立之时抵御北方巨人带来的威胁，后来玛莉卡、葛孚雷两位陛下平定北境后将其扩建为要塞，其防御重心仍然是向北而设——这一点，相信各位都没有异议？”
“不错，”炽日第五军团长勒维尔颔首道，“末将曾于洛德要塞轮值三年，要塞顶端建有上千座永固型工事，包括不限于巨型投石机、重型弩炮、魔法聚能射塔、战争魔像搭载平台.其中九成以上工事俱为面北而建，即使火焰巨人将其占据后改而面南，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选择直驱洛德要塞，中途在罗德尔补给兵员物资，挟举国之势攻破洛德，数日便可直抵北境镇守府？”
希尔伯特举目望去，提议者是三位炽日军团长之一，统率三千大树守卫的第十军团长凯德烈斯。
“阁下此言本无错，”希尔伯特看了一眼上首的路西亚，见其面色如常，转过眸光，声音坚定道，“但阁下错在将贵国上下通通当成了阁下的同类。”
凯德烈斯是个身高近两米五的雄阔大汉，闻言脸色一僵，血气上涌道：“这天下的秩序，是由玛莉卡与葛孚雷陛下一力扫平四海，由我们三大王朝握手言和，共同缔造的！黄金王朝的战士皆是悍不畏死，视荣誉高于性命的英雄！阁下凭什么说这种话？”
“凭我见惯了贵国两党争权夺利，见惯了罗德尔人视万族为下等贱民，见惯了如杜奥里斯、泰勒琼斯、埃勒蒙这等虫豸鼠辈为一己之私做下的丑事。”
“你！”
“凯德烈斯阁下！”希尔伯特沉声喝道。
“我敬重您，正如我敬重每一位在碎星之战中浴血奋战的炽日将士，别忘了面对邪神降下的兽潮，我们曾是彼此托付后背的战友！”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虎目中泛起一抹血红，“但我绝对无法忘记，在我等浴血奋战之时，新党、密使，以及那些隐于幕后不可僭越的伟大存在们到底在做什么！”
“假使他们胸中除了剪除异己，还保有几分卫护天下、庇佑生灵的念头碎星一战，泰勒琼斯与埃勒蒙为何拦截你们不许出战？邪神肆虐，玛利喀斯大人为何迟迟不能出现？兽潮汹涌，若无自龙墓驰援而来的三千上古飞龙，我们的援军又在哪里？”
一连串尖锐冰冷的质问抛出，凯德烈斯原本涨红的面庞泛起一抹苍白，不自觉地退后半步，仿佛一身怒意忽然浇上了一瓢名为耻辱的冰雪，激得人浑身颤抖起来。
“我”他咬紧牙关，郁闷道：“碎星一战种种阴暗之事，绝非我等所愿！”
“我们相信你们，但我们无法直接相信你们之外的所有人——”希尔伯特轻叹道。
“火焰巨人兵出洛德、南下罗格哈尔太过反常，说句实在话，我认为是有王都方面的大人物与巨人相互勾连，那内应除了向巨人透露永恒女王的病情之外，甚至提前知道法环将会短暂熄灭！”
“既然选择三万精骑轻装简行，就必须以快打快，以乱打乱，雷厉风行，一拳砸在那群冒火杂种最薄弱的腰眼上！这种情况下我们再去洛德，再去罗德尔传送门，岂非裸身对敌，徒丧先机？”
凯德烈斯扭头看了看身后两位炽日军团的同袍，第五军团长勒维尔、第七军团长瑟琳也将了然的目光投来。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比起冲动的自己，两位同袍更早就理解了古龙一方对罗德尔方面的不信任。
而在北伐问题上，他们都对统率六军的路西亚殿下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因此先前一语未发。
其实凯德烈斯自己也甘愿为路西亚殿下效死，只是其人思考问题一向鲁直，作风素来刚硬勇悍，又将荣誉视为毕生最高追求，因此才在听到希尔伯特如此评价王朝将士时有所不快。
再想想，殿下坐视局面如此发展，也是为了像自己和希尔伯特将军这样的两方将领加速磨合，以免作战期间再生龃龉？
凯德烈斯扯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乎乎地挠头笑笑，他憨了点，直了点，但也不傻。
“希尔伯特将军.”他想了想，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坦然道：“是我错了，你有理，你接着说，再有不对我再插话。”
见此情形，其余五位将军彼此对视，纷纷哈哈大笑。
希尔伯特握紧凯德烈斯的大手，强自收住笑意，点点头，道：“好，末将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