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说当时亚哈拉人的患病症状就比罗德尔人严重得多，其中少数重症患者还出现过暴力倾向。
前后结合起来看，最早的患者是他们，黄金神官们无法治愈的顽疾偏偏古龙神官能治，再次被目击到的患者又是他们.
而且这帮卑贱的无信之民还敢仗着古龙神殿撑腰抗拒调查，拿失踪这种借口掩盖制造恐怖事件的谋划，王朝必须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一月十日，王都各地爆发规模盛大的游行，黄金之民成群结队地涌上街头，高喊口号，挥舞兵器，要求立刻封锁古龙神殿，逮捕上一次与神殿合作对抗瘟疫的王朝代表夏玻利利及亚哈拉商队全体成员，调查散播癫火疫情的幕后真凶。
无数口号编织而成的乱流里，也有更加出格的声音，譬如收回王朝在北盖利德的领土、剥夺路西亚北伐统帅身份、要求路西亚立刻回师交出兵权以神人身份谢罪、古龙王朝必须为癫火瘟疫肆虐割地赔款
暴民们还没靠近古龙广场就被城卫军截了下来，市政监理官罗文斯.奥夫尼尔子爵亲自走上街头安抚民众，同时再度派出使节前往古龙神殿求见弗尔桑克斯，提出磋商请求，再次被拒。
至于拉卡德这边，截止游行爆发，他已经动用司法部的力量逮捕了不下数百人，却大都是些以讹传讹的小鱼小虾，少数几个重大嫌疑人嘴咬得很死，让他迟迟未能抓住幕后主使的线索。
以王朝司法部在罗德尔的能量，这很不合理。
拉卡德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已经远超预计，上次见面时弗尔祭司的担心确非空穴来风。
在这座黄金王都，能让司法部副部长与古龙神殿都措手不及的可能性本不应存在，既然存在了，就说明出手者的层级超乎想象。
放在眼下这种环境中，答案几乎不言自明。
拉卡德一脚踢开司法部办公室的门，向亲卫吩咐道：“安排车驾，我要立刻进宫面圣，要快！”
仅仅半小时后，受到游行影响还堵在路上的拉卡德就接到消息，拉达冈一刻钟前对外宣布暂时羁押夏玻利利子爵，将举行公审追究癫火瘟疫的幕后真凶。
与此同时，留守司法部监狱的亲卫也快马赶上拉卡德的车驾，向自家殿下低声传达了一名嫌疑人刚刚招供的消息。
“什么？”拉卡德双目蓦然睁大，“你说最终线索指向市政厅？”
“是的，殿下，我出发前其他同袍已经前去缉拿嫌犯家属进一步审问.但他与罗文斯子爵之间的密切联系基本已经证实，且提供的所有口供都能与案情一一对应。”
拉卡德立起的身体僵了一下，摔坐在马车软榻上，一时有些失神。
如果说，散播癫火瘟疫的幕后真凶就是罗文斯.奥夫尼尔，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位王城最高行政官员叛变？只是这样就好了！
市政厅固然是罗德尔城主管政务民生的最高行政机构，但以王朝的权力制衡机制，单单一个罗文斯.奥夫尼尔绝无可能做到这一切。
他的上级、下级、城卫军、罗德尔骑士团、王朝政务部、民生部、司法部在黄金王朝盘根错节的政治体系内，一定还有数不清的存在配合他、协助他，才堪堪能够实现这惊天的阴谋。
甚至最大的可能是，罗文斯.奥夫尼尔都只是一枚棋子，选在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地暴露在自己眼前，都是上面某些更高的存在早早安排好的戏码。
“加快速度，我必须——不，”他忽地摇了摇头，“先去一趟辉耀礼堂！”
第415章 圣子
“我们的朋友已经开始行动了，陛下。”
一间暗室之中，第五始祖巨人维基亚谦卑地低垂头颅，昏沉的光线从狭小的窗口透射而下，将他儒雅的脸庞映照得光影分明，“关于那件事情，是否提前开始准备？”
卡列琉斯整个人都隐藏在暗室尽头的阴影里，他一只手轻轻支着下颌，沉吟片刻道：“去办吧，在路西亚得到消息的下一刻启动，再快的刀锋，一旦失去了刺杀的方向，也只会徒伤己身。”
“是。”
维基亚领命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在卡列琉斯微微收束的眸光中抬起几分视线，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卡列琉斯默然不应。
依照常理，维基亚此时就该闭嘴告退，何况他本就是一众始祖中最懂分寸的一位。
可他还是停顿了几秒，坚持道：“圣子生辰将近，突然想见陛下，老师为此离开前线南下圣地，最晚明日晚间就会抵达，这件事做得并不恰当.”
“够了。”卡列琉斯喝止了他。
“本王明白你的忠诚，维基亚卿，”卡列琉斯迟滞片刻，岩石般刚硬的面庞上神情略略缓和，“这就足够了，先退下吧。”
“是”
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暗门之后，这位即位不过数月的王者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二日午后，在巨人墓地西方的临时行宫，卡列琉斯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大祭司古拉格，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的青年。
比起约定的时间，他们还提前到了。
卡列琉斯设宴接见，随行的第四始祖希尔贝尔、第八始祖赫尔迪伦、第九始祖亚摩蒂娅悉数出席，反而是昨日才出现的第五始祖维基亚不见踪影。
“安格玛！”那青年从古拉格身后跳了出来，一脸热情地扑过来拥抱卡列琉斯，“我想你了！”
这一声称呼喊出来，赫尔迪伦和亚摩蒂娅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希尔贝尔嗤笑一声，一双妖异的眼瞳在圣子身上反复打量，刺得后者下意识往卡列琉斯身后缩了缩，眸子里闪过一抹隐晦的憎恨。
作为宴席真正的主角，大祭司古拉格顿时面露不豫之色，呵斥道：“殿下不得无礼！陛下现下是王庭之主，不可再用过去的称呼！”
“无妨。”卡列琉斯随和一笑道，“圣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大祭司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先请就座吧。”
“这老臣谢过陛下。”
宴席上座位的安排颇有讲究，圣子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卡列琉斯身侧，前后平齐，唯独桌椅略小几分，古拉格的位置则在下方首位。
四位始祖之间，第八始祖赫尔迪伦的座位最大，亚摩蒂娅次之，希尔贝尔和古拉格的最小，如此看来，圣子与卡列琉斯的座位差别似乎只因两人的体型差异决定，而非地位有别。
“安格玛——”圣子环顾左右，咽了咽口水道：“怎么不见奥菲莉亚始祖？她不是也随你南征了么？”
卡列琉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下方希尔贝尔娇笑道：“怎么，殿下就那么喜欢奥菲莉亚妹妹，是本座这副样貌不美，还是不合您的口味？”
“闭嘴！”不知是不是坐在卡列琉斯身边的缘故，圣子的胆气看起来壮了不少，怒气冲冲道：“我问安格玛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介奴仆插嘴？”
此话一出，希尔贝尔神色立刻冷了下来，浑身不加掩饰地释放出英雄巅峰的精神威压，整间宴会厅顿时笼罩在恐怖的气场中！
砰——
古拉格摔碎了手边的杯盏，两只漆黑的眼洞缓缓张开，连带着脸上浮起的笑容看起来也有些阴森。
“殿下，”他先“看”向圣子，“奥菲莉亚始祖的去向关乎军情，按王朝律例，您现在问陛下这个问题，并不合适，不若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议，如何？”
无形的目光投来，圣子立马萎了三分，连连点头道：“大祭司说得是，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于是古拉格又看向希尔贝尔，语气缓和了些，像是商量的口吻，“看在圣子年纪尚幼的份上，第四始祖也退一步，可否？”
希尔贝尔转瞬收起威压，冰冷的神色也无缝切换成了艳丽的笑容，咯咯轻笑道：“本座一向是尊重大祭司的，刚才不过是想着殿下远道而来太过乏闷，开个玩笑罢了。”
“好了，误会也好，玩闹也罢，如今战事紧张，本王难得有机会与大家团聚一堂，虽说还有几位兄弟姐妹不在，也权当他们与我等一道遥相庆贺了，大家一起举杯，为圣子贺寿。”
卡列琉斯当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圣子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举起酒杯朝四位始祖点了点头，众人相互举杯庆贺之后皆是一饮而尽。
王庭一位君王，十位始祖，自卡列琉斯以下，算上圣子这位第一始祖，十一位顶层巨头已有过半在此，可经刚刚那么一闹，气氛便既不肃穆也不热烈，始终维持在别扭与危险的分界线上来回徘徊。
直到酒足饭饱，大祭司先安排圣子回去休息，又与众人商讨完南征战略告辞之后，场上只剩下卡列琉斯与三位始祖，气氛便骤然压抑下来。
亚摩蒂娅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桌案，怒吼道：“那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怎么敢那样称呼陛下！”
安格玛——从古巨人语翻译成通用语，大体意思就是“大马”。
那是古拉格还不是大祭司，圣子也还不是圣子的年代，今日的巨人王卡列琉斯彼时只是一名山妖，在他们身边担任侍从亲卫。
说是亲卫，但那时的巨人王庭只是一帮复国之心不死的山妖遗民藏诸心底的妄想，古拉格这样一个旧王庭遗老，带着一个据传是末代大祭司圣赫仑穆尔遗孤的孩子，又哪有什么真从千军万马中选拔而来的精锐亲卫？
卡列琉斯不过是个壮实能打的山妖奴隶，获救后追随在这对老仆幼主身边，既是侍从也是奴仆。
在那段畏缩于巨人墓地深处苟延残喘的日子里，年幼的圣子艾德穆尔时常骑在卡列琉斯的脖子上玩耍，许下豪言日后就要骑着这匹“安格玛”在战场上肆意驰骋，夺回被黄金王朝掠走的疆土
但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当他们真正找到了古拉格口中旧王庭最宝贵的遗产——以凡俗之躯进化为巨人英雄之法，却发现那扇禁忌之门并不会对英雄先祖的血脉投诸更多的青睐。
它只认力量，以及随时能够兑换成力量的潜力。
年幼的艾德穆尔难堪大任，至少在可以预见的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兑现那份本该属于王族之血的天赋，撑起一座崭新的王庭。
反倒是那个不起眼的奴仆，甫一踏入禁忌之门，便迅速长成了连古拉格都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于是经过古拉格、卡列琉斯、艾德穆尔以及其他九位脱颖而出的始祖巨人共同协商，才有了这份新王与圣子的约定。
在艾德穆尔彻底成长起来之前，由卡列琉斯暂任巨人王，在大祭司古拉格与九位始祖协助下一同建立巨人新朝，待到圣子拥有问鼎王座的力量，再从后者手中接过王权，成为王庭新主。
古拉格坚信，自己能够当好巨人新朝的古兰桑克斯，而卡列琉斯，也会在自己与始祖的协力约束下当好兰斯与弗尔，直到艾德穆尔成为超越路西亚的存在。
可这份约定随着卡列琉斯力量日增、威望日隆渐渐有了失去约束力的趋势，所以古拉格才会一次又一次在卡列琉斯面前提起传统，甚至以可笑的“生辰贺寿”之名暂离职守南下，为的就是在王庭面前再一次强化圣子的存在。
但双方谁都没想到，曾经在古拉格教导下大体还像模像样的圣子，才在圣地自己待了不到半年，就堕落成了这副难堪大用的丑态，还让一场本该用于立威的宴席无形中变成了看笑话的戏台。
圣子本人就是戏台上唯一的丑角，而作为观众的双方，卡列琉斯一派觉得君王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祭司也觉得自己老脸被抽得生疼。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希尔贝尔斜了亚摩蒂娅一眼，“也就是这次奥菲莉亚去了西线，否则还不知道那个小杂种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王庭初立之际，艾德穆尔不是没有觊觎过她的美貌，只是被希尔贝尔狠辣的手段反过来整治了一番，又被大祭司关了数日禁闭，才勉强老实下来，之后对奥菲莉亚也只敢表现出几分“追求”的态度。
现在看来，没了大祭司的随时约束，所谓的圣赫仑穆尔之子不过是个比黄金王朝的葛瑞克更加没用的废物，甚至比起传闻中那些最肮脏堕落的人类贵族子弟还要愚蠢。
跟着这么一个废物，怎么可能再现巨人王朝的辉煌？
“大祭司和圣子明日就会回返——”卡列琉斯揉了揉眉心，看起来也有几分疲惫，“无论如何，先放下成见，打好这一仗再说。”
三位始祖彼此对视，终于纷纷颔首道：“如您所愿。”
第416章 博弈
冰原南部，斯洛文斯镇以西三百二十里。
临时营地中，希尔伯特正清点着最新一日的战损，勒维尔与瑟琳坐在一旁，大帐里的气氛颇为凝重。
“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九千人了，”希尔伯特提笔在最终核算下方签上名字，又盖上路西亚留下的大印，“南征以来部队只有阵亡减员，自巨人墓地以西，整个南部地区的人口百不存一，根本没有补员条件。”
勒维尔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东部地区，南部平民遭受的更是无法想象的厄运——先是巨人挑动内战的几次惨案，接着就是萨米尔氏族和北境贵族连天大战，之后又经历巨人新朝屠杀、转化、掠为储备粮若说里面还能幸存些许，也都转化成那六十万巨人的一员了。”
“此外还有非战斗减员，”瑟琳的情绪尤其低落，“孤军深入，粮草和水源的问题靠掠夺还能解决，可战事一久，药品和绷带的供应就难以为继了。这些天我一直负责伤兵救治，亲眼看着不少本该得到治疗的战士或因药物不足，或因圣职者的神力不继失去生命。”
比起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妹妹，瑟琳的情感没有那么深沉，尤其在托付生死的同袍面前，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迷惘与脆弱。
在炽日军团和风暴骑士团这样的精锐部队，每一位能够成为英雄的存在都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英勇无惧并不能与决绝无情画上等号，当他们目睹一条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永远埋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股无言的重压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爬满心头。
自巨人王亲征南部地区之后，近二十万敌军主力带来的压迫感远非之前那些不成体系的散兵游勇可比。
卡列琉斯根本不在乎一兵一卒、一城一地的得失，前期遭遇突袭几次小小受挫之后，他将余下部队划分成数支两三万人的军团，并严格限定了每支部队前进的速度，以防部下贪功冒进给路西亚可乘之机。
毕竟双方都清楚，在制造足够的杀伤之前，路西亚这一万部队即使突出重围也毫无意义，迟早会冻毙于风雪之中，因此只要稳扎稳打、步步推进，路西亚就很难再抓住各个击破的战机。
在跨度万里的战场上对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实现这种级别的指挥绝非易事，至少需要一位具备绝对统治力的强权主帅、数名军事素养极高且严格执行命令的统军将领，以及意志顽强、单兵素质极高的大批士卒。
否则，面对一支小规模战场近乎无敌，且连战连胜气势如虹的敌军，哪怕是两到三万人的军团仓促之下也很容易被一鼓而破，从而引发连锁反应失去整个战局的主动权。
但这些条件，恰恰就是卡列琉斯和巨人王庭所拥有的。
在巨人王和六位始祖指挥之下，二十万大军就像一只保持着恒定速率与力道的无情铁手，朝中心方向的一万南征军缓缓收拢，纵使两者间距离最近的一刻也远隔千里，可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早已包围了南征军的每一个人。
近日来，为了争取穿插的时间与空间，路西亚已经不止一次亲自出战。
这种时候他只能将指挥权临时交给一位军团长，由另外两位军团长辅助，自己则孤身转战数千里，不断与敌方军团碰撞，或寻机斩将，或释放星兽群制造混乱，机会合适则释放艾丝缇陨石制造杀伤，再一击远遁。
凭借单体战力和速度上的碾压优势，这种打法给巨人行军制造了很大的困难，路西亚也得到了大笔卢恩进账。
可卡列琉斯那边似乎也对此早有预料，除了最初大军转进期间的一点混乱，巨人们很快就完成了高端战力的重新分配。六位始祖与初代巨人们均分到了每支军团，虽然其中任何一支都无法单独应对路西亚，但也能拖延到足够多的时间，撑到其他始祖前来支援。
自此以后，路西亚单独急袭每一支敌军的时间就受到了严重的压缩，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他不能被拖住，更不能受伤，因此急袭斩获的战果也越来越有限，余下的这些，已经完全在卡列琉斯的预期范围内了。
于是从上帝视角看来，双方在初步试探后已经相持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但相持时间越久，对拥有更多兵力、更大地盘、更多补给的王庭一方来说就更有利。
拖到包围圈缩小到失去穿插空间的地步，路西亚会输；拖到南征军减员到失去正面作战力量，会输；拖到索尔或结冰湖任何一条战线发生意外失守，还是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