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灾厄之环 第161节

  “所以他就跪在古龙脚下,替他主子散播瘟疫毒害我们罗德尔人?该死的东西!”

  “.”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夏玻利利双目无神地嘀咕道。

  “抱歉,夏玻利利大人,”莱曼子爵皱了皱眉头,“请原谅我身体老迈,您刚才说什么?”

  “他们说的那些都不是我做的!”夏玻利利霍然抬起头颅,大声辩驳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由我主管对抗瘟疫,我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陛下和路西亚殿下的信任,把这副重担交托给我,我只是只是想为这个王朝的子民多做点事情!”

  “从上任以来,我几乎每天都住在国立医院里,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每天都在掰着指头数今天又救下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本该得到救治,却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不幸罹难——这些事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亚勒托大人、温克顿夫人,还有民生部的夏文大人、丹尼文斯大人.他们都知道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干什么!”

  他感到自己蒙受了巨大的冤屈,将迫切的目光投向贵族陪审席,寄希望于曾经的同僚们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就像垂溺之人竭力抓向岸边的苇草。

  可在那些被他念起的名字里,亚勒托大人随女王进入石舞台并不在现场,温克顿夫人去了其他地区巡视疫情散播情况,余下的人们则像是一排排冰冷的石像漠然注视着他。

  他们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真的有罪。

第426章 夏玻利利的嘶吼

  黄金王朝的贵族共分三等。

  第一等是统一战争因功封爵封地的军事贵族,这些人往往还担任着王朝各大军团的重要军职,实力最强、权柄最重,也最受人尊敬。

  第二等则是或因家世、或因政绩、或因其他领域的特殊贡献受封的实地贵族,虽无军功在身,但因为有着产出大量收益的封地,一旦发生战事随时有向第一等贵族进阶的条件,故而也算不落下风。

  第三等就是夏玻利利这样的宫廷贵族,其中子爵以上出身于王室的直接赐封,世袭罔替的公爵家族每年也有三个宫廷男爵的举荐名额。

  他们虽然也能从中央按月获取相当于领地收入的财政补贴,但在那些“正统”贵族眼中,这些既无实力又无背景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下等人,傲慢些的还会认为与之同列贵族谱系实为对自己的侮辱。

  当然,这只是贵族们私下里的观念,王朝制度明面上可没有高下之分,何况在王朝贵族体系里共生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有爵位的贵族大多一个比一个精明,没谁会真拿这种玩意找别人不痛快。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传家,军事贵族的子裔就成了普通实地贵族,实地贵族的后代说不定连宫廷贵族都当不上,莫名其妙树敌除了在未来坑自己一把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即使一直有人对夏玻利利的出身议论纷纷,也从来不会有人真的因此发难。

  忠臣也好,奸臣也罢,他到底还是昔日战王葛孚雷亲封的宫廷子爵,哪怕葛孚雷已经不是黄金之王,连“葛孚雷”这个名字都被剥夺,与整支东征军团一起流放域外,世上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那位存在。

  可反过来,当贵族群体,或者说黄金王朝的权力阶级试图拿一个人开刀的时候,宫廷贵族这重身份就给人太多的发挥余地了。

  没有封地,就意味着没有实力雄厚的家族,没有律法允准的私军,更没有一帮盘根错节的姻亲和盟友。

  哪怕是杀了他,也就只是杀他一人而已。

  而本该站在夏玻利利背后的靠山——永恒女王沉眠在黄金树心,路西亚身陷北境血战,剩下直接为他主管抵御瘟疫一事背书的现任艾尔登之王拉达冈,正孤高地坐在陪审席之首,看他的眼神远比其他人更加无情。

  那种眼神,不是贵族们混杂着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等诸多情绪的阴冷,而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漠然。

  夏玻利利的位置换成谁,对他而言似乎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确实有个人出现在那个位置,完成应尽的使命。

  何为应尽的使命?

  夏玻利利茫然地站在那里,四周是铺天盖地愈演愈烈的谩骂,如果不是城卫军在市民入场时做了严格的安检,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石头砸成了血人。

  面前则是冰冷的陪审席,大司法官就坐在他面前,浑厚的镜片背后是一双冷厉如刀的浑浊眼眸,仿佛要将他剖成两半,历数其中的罪孽。

  何为他的使命?此刻的他也在急迫地、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发扬许多年前那个烂窝棚里的孩子的理想,像英雄般拯救世人?

  秉承侍奉先王之时从陛下那里窃来的志向,哪怕先王已然不再,依旧挺身而出,如他一般庇佑黄金王朝的子民?

  都不是,那些使命太过崇高,也太过遥远,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妄想的.

  他忽地回想起了很多,想起了看着一个个饱受癫火折磨的病人康愈后与家人拥抱时幸福的眼神,想起了与古龙神官和王朝医师们钻研治疗手段不眠不休的日夜,想起了在玛莉卡第五教堂初见温克顿夫人时对方眸光中的沉重,想起了第一次出来视察疫情时见到的那具女孩的尸体。

  多么年轻可爱的孩子啊,如果没有癫火,那对空洞的眼眶里本该是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就像山间的清泉、林间的白鹿,流淌着对世界的期许,对亲友的眷恋.

  可那些火焰,那些该死的火焰一旦烧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未产生过不合身份的妄想,就像当年扑向那块从坡道顶端滚落的巨石那样,他只是下意识地竭尽所能,想要为那些触手可及的人们做些什么,哪怕会被命运无情碾碎。

  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证明他的命没有那么烂,他的人格,没有那么卑贱?

  不.那个男人告诉过他,他的命不烂,在为了救人挺身而出的一刻,他的命就比大多数人高贵。

  “不烂.不,我做得没错.”

  混沌的瞳孔渐渐聚焦,迷乱的思绪重新收束于脑海,耳畔如同溺水般轰隆作响的辱骂声变得清晰,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夏玻利利挺直了脊柱,昂然回视着那些或冰冷或怨憎的眼眸,在这一刻,他想要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足够坚强,就像他曾经在背后注视着的那个男人一样。

  “我负责抵御瘟疫的职责,并非出于任何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是来自拉达冈陛下的亲自允准!我为王朝所做的一切事情,陛下自可为我作证!”

  他大声辩驳着,熊熊燃烧的目光直视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拉达冈微微偏开了寸许脸庞,大概只是出于操劳太久之后的些微疲累,下意识地活动了下脖颈。

  此言一出,万众皆寂。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拉达冈站起身子,以平静的语调陈述道:“我作证,夏玻利利子爵所言为真,确是我授予了他协调两大王朝共同抵御癫火瘟疫之责。”

  “为证其清白与否,我将在此举行圣裁仪式,在无上意志的注视下裁断夏玻利利是否依然是祂忠实的选民,在座诸位,皆可亲眼见证。”

  言罢,他高举右手,五指凌空虚握,一柄石槌从虚空中显化而出,带着浩荡盛大的力量感在他掌心凝实!

  与玛莉卡那柄粗糙苍白的石槌不同,拉达冈的石槌通体散发着神圣的金光,其上还有象征律法的环形光芒汇聚。

  他手握槌柄指向天空,一道璀璨的金光直射天际,没入遮天蔽日的黄金巨树,在若有若无的浪林声中,在场的近两万人无不感受到了一股宏大意志的降临!

  “是无上意志”

  “真的是无上意志!”

  “请您在叛逆的恶徒面前庇佑您卑微的子民!”

  人们纷纷颤抖着跪伏在地,连贵族们也纷纷谦卑地面向黄金树的方向拜倒,除了高举石槌的拉达冈,观众席唯有拉卡德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来,只是象征性地俯了俯身子,目光中满是对圣裁仪式的审视。

  广场中央,十三名亚哈拉商队代表面对这股无可抵挡的伟大力量,虽然坚挺着没有跪倒,浑身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夏玻利利看着新王不惜耗损神力为自己开启圣裁仪式的身影,心下极为感动,随之放松了紧绷的身躯,任由那道意志如同流水般涌遍他的全身,以此检验他是否依然纯净。

  他的眼眶有些灼热,想必任谁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这些大起大落,也会有几分情不自禁吧?

  然而下一秒,那股灼热感愈发剧烈,迅速化作刺痛的灼烧!

  万众瞩目之下,夏玻利利的眼球被橙黄色的火焰包裹,很快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一声难以置信的低语。

  “不可能”

第427章 大戏

  仿佛是呼应夏玻利利身上的癫火,十三名亚哈拉商队代表身上也冒出无数细密的火苗,继而化作令人癫狂的冲天大火!

  他们痛苦地扑倒在地,发疯抓挠着自己燃烧的身躯,皮肤与血肉大片大片地脱落,发出不似人声的恐怖嘶嚎!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场上的每一个人,市民们在短暂的呆滞过后尖叫着往后退去,被推倒的老人与妇孺很快被成百上千人践踏在地,鲜血、泪水混合着便溺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子民们,不要恐惧!”君王震撼人心的声音回荡全场。

  “无上意志已经揭露了罪人的恶行,你们要做的是站起来,不要退缩,拿出黄金之民的勇气与骄傲,亲眼见证律法公允的裁断!”

  卫兵们起初也因恐惧向后退却,此时军官们率先反应过来,拔出长剑响应陛下的号召开始整备队伍。

  心智相对普通市民更加坚韧的士兵们很快安定下来,纷纷以刀剑敲打盾牌,或以长枪叩击地面,发出鼓舞斗志的闷响。

  广场中央,突如其来的癫火并未直接杀死十四名“罪犯”,待到人们发现他们已经全无抵抗能力,更无法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方才侵彻骨髓的恐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杀了他们!”有人在人群中怒喝道。

  “就在这里杀了他们!”一名刚刚被推倒在地满头鲜血的老者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败类,杀了这群外邦的畜牲!把该死的古龙赶出我们的王都!”

  “对!杀了他们,把古龙赶出王都!”

  “收复盖利德!让法姆.亚兹拉付出代价!”

  “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大司法官莱曼子爵敲动法槌,以不含任何感情的语调宣布道:“宫廷子爵夏玻利利串通异国、勾连外族、散播癫火、荼毒国民,数罪并罚,判处眼刑、石刑!”

  “亚哈拉商队自首领以下累计一千七百八十三人,阴谋进入我朝,膜拜邪神,散播癫火,制造恐怖袭击,数罪并罚,判处土刑!”

  所谓眼刑,是以铁锤砸碎受刑者的双目,石刑则是将人半埋入土以乱石砸死,至于最后的土刑,就是活埋的书面性称呼。

  王朝果然倾听了它的子民的心声,为罪孽缠身的恶徒降下了极恶的惩处,人们狂热地举起双臂,欢呼万岁的声潮震耳欲聋!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拉卡德愤怒地咆哮道,当即便要冲向广场中心,肩膀却被拉达冈的手掌搭住。

  “陛下——”拉卡德猛然回头,死死盯着拉达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浑身危险的气机毫不遮掩地散发而出。

  “我说过,所有证据都指向市政监理官罗文斯.奥夫尼尔,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圣裁仪式之类的把戏骗骗凡人也就罢了,我不愿意,也不可能接受这么一场卑劣的判决!”

  拉达冈并不在意儿子显露出的冰冷敌意,他只是俯下身子,在拉卡德耳畔轻声道:“你口中那位‘真正’的嫌疑人,经调查已经暗中投靠巨人王朝,昨夜就连夜逃往洛德要塞了。”

  “至于你说的把戏”他抬起头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遮天蔽日的黄金枝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失去了对祂的敬畏之心,但你至少应该明白一件事——”

  “在这里,在这株黄金树荫庇之下,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冒领祂的权能,永恒女王都不行。”

  拉卡德悚然一震,再次看向拉达冈的目光充斥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我想现在你终于猜到了,”拉达冈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如我所承诺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掺杂任何一丝个人感情,身为神祇所庇佑的子民,自当遵从祂的旨意。”

  随着话语来到终点,他的笑意也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圣庄严的肃穆,“不要像那个女人一样狂妄,没有任何人能违逆祂,神与王也一样。”

  “这,才是这座世界唯一的真相。”

  吼——

  拉达冈威严的面庞蓦然一僵。

  他惊怒交加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黄金圣殿华丽的穹顶与天相接的分界线,在古兰桑克斯的遗骸山峦般耸立的脊梁之上,他真的看到了一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人们震怖地望向天空,很快就发现刚才的巨响并非幻觉。

  耳中所闻,是一声震彻王都的龙啸,目之所及,是一道遮天蔽日的龙影!

  拉达冈霍然回头,怒气冲冲地盯着拉卡德,“是你的侍卫队!”

  “我派了整整五十位英雄驻守黄金圣殿外围,还有无数哨探监控古龙神殿,他只有藏在你的近卫之中才能混入这里!”

  “抱歉,陛下,”拉卡德垂眸应道,“亦如我所承诺你的——身为王朝司法部现任长官,我只接受公平的判决,以及‘真正’的真相。”

  弗尔桑克斯庞大的龙躯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轰然砸落在兰彻斯特广场中央,他雄壮的龙爪就像四根通天彻地的巨柱,为蒙冤受辱之人撑起了一道壁垒。

  他俯下龙首,双眸毫不退让地直视着那癫狂的火焰,口中吐出一段玄奥森严的龙文。

  那是天空神殿只在祭司之中代代传承的古老咒语,掌握了它,才有资格触及古龙祷告至高的伟力!

  迥异于黄金祷告的神术符文在虚空中凝成,山海般磅礴的神力奔流而出,化作一阵呼啸的飓风,顷刻之间便将癫火吹灭!

  弗尔桑克斯微微一怔,再次抬头时看向拉达冈的眼神更加冰冷。

  这十四个人身上的癫火远比他想象中弱,拉达冈不知是与阿尔法还是欧米伽串通在一起,借助“圣裁”引燃癫火,其用意根本不是杀死他们,而是上演一场给王朝上下所有人看的大戏。

  戏演得足够出色,他要做的一切就有了足够的动因——看那些罗德尔人一个个像是受了星兽化变异改造似的疯狂面目,显然他们的王已经成功了。

  “呵”他忍不住哂笑了一声,“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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