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南境情报系统及我军斥候回报的消息,目下葛瑞克正率南境军团所部十万六千余众沿盖尔大道东进,另遣其庶弟葛孚亚携三千骑跨过献祭大桥压制摩恩城。”
“葛孚亚那三千人无需考虑,葛瑞克这十万人也是一群草包——论实力,南境军团在黄金王朝主力序列中只能位居末流,论军纪,他们半数都是凯丹佣兵,平时烧杀掳掠惯了,一打起仗来在自己地盘都管不住手,自南境军团东进以来,光是村落一级的劫掠事件,我方侦察到的就不下十起,其军纪之败坏可想而知。”
“最后再说战略战术决策,不是我轻敌,就冲葛瑞克这些年在南境倒行逆施搞出的那些名堂,但凡他这次没有亲征,而是把一切决策交给副帅和幕僚团,都还值得我们正眼看他们一眼,可现在呢?”
“十万余众的大军,一没有精锐斥候前沿侦察,二没有轻骑侧翼掩护,主力连带所有英雄全部压到中军,把他自己团团拱卫起来,随行还带着数百人的歌姬舞姬陪侍,知道的说他是打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东陆巡游呢!”
盖亚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又一只脚踏在板凳上,手按刀柄意气风发道:“就这么一帮乌合之众,放任他们围到盖尔城下固然不堪一击,但难免让南境士兵散出去四下掳掠,平白坏了我们在东境经营数月的成果,不如调集上万精锐,以数十英雄为箭锋,就堵在盖尔大道东段一击破敌,我就不信凭他一个水货半神还能翻了天了?”
“坐下!”盖乌斯兜头就浇了这小子一瓢冷水,“把你那只蹄子收回去,你踩的是我的凳子!”
盖亚向下瞄了一眼,惊恐地发现自己一时兴起,不仅踩上了大师兄的凳子,还把对方的战袍碾在靴子下面一通摩擦,印出了好几个黑脚印,连忙嗖一声立正坐下。
“总.总之,这就是一场从情报水平到军队实力,从兵员素质到高端战力,每一个层面都完全不对等的战争,咱们在这跟空气斗智斗勇的功夫,都够我领军去把这小子抓回来了!”
拉塔恩敲了敲桌子,淡淡看了盖亚一眼,道:“分析得不错,怎么,你觉得你的战略很大胆?”
“不算大胆,”盖亚不太服气,“稳扎稳打,实事求是而已。”
“确实不算大胆,就像你说的,一个葛瑞克而已,不论统兵能力,单论个人武力,如今的东境就能找出不下十位胜过他的存在,南境军团对比留守东境的风暴骑士团、炽日军团和我们新成立的红狮子骑士团也不值一提——所以,是什么给了你我会仅仅满足于吃掉这十万人的错觉?”
盖亚刚开始还梗着脖子,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登时一激灵,“将军是说,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要”
“我的战略,比你更加大胆——”
拉塔恩双手压在地图上微微前倾,魁梧的身形就像一座倾倒的高山充满压迫力,“区区一个葛瑞克的确不值得我斗智斗勇,故而我所求者远不止于击退南境军团,而是要一战攻破史东薇尔,随后挥军扫平宁姆格福全境,这十万南境军要么降,要么死。”
“不要总盯着目之所及的一隅之地,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全局,我们真正的敌人是罗德尔骑士团,是我父亲和他麾下的黄金树英雄!光靠卡利亚占据彼鲁姆要塞一角,很难做到长时间牵制他们,若是我们对葛瑞克动刀不够彻底,待黄金王朝携魔能舰队纵贯风暴海南下,使亚坛三十万精锐得以分兵登陆南境,背靠史东薇尔威胁卡利亚后方,那么我军反而会落入被动。”
“相信我,在你兴高采烈地分析葛瑞克多好欺负的同时,我父亲已经在罗德里亚港筹备南下舰队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非常短。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灭掉南境军团,占据宁姆格福,并且完成对南境北方海岸线的布防,同时还不能抽调东境太多兵力,以防敌军改道托伦斯港顺势乘虚而入。”
“换言之,至多十天到半个月内,率至多三万兵力打扫干净整座南境,做好应对亚坛大军的一切准备,你还觉得这一战那么简单么?”
盖亚一头栽在桌子上,双手过头合十认错道:“不简单,末将谨遵将军之命!”
拉塔恩没空和他打趣,英朗刚硬的眉宇愈发紧锁,他心中早已有了大体方略,只是至今依然有一处细节拿捏不准,故而迟迟难以下定最终决心。
沉默多时的奥加忽然开口,道:“将军是担心,摩恩方面斯坦利斯公爵不肯配合我军行动么?”
第487章 前仇旧恨
“不错。”拉塔恩并指如剑,沿地图上几乎占据南境一半面积的啜泣半岛画了一个大圈,叹道:“啜泣半岛是摩恩人的半岛,斯坦利斯自古以勇烈闻名,恰恰他们与古龙之间有些不太愉快的过去,连同我们最近遣使访问也是石沉大海。缺少他们的支持,做多少关于南境的布局都是空中楼阁,根本没有机会实现。”
说是“不太愉快”的过去,已经是他尽可能委婉的说法,严格追溯起来,说斯坦利斯家族与古龙王朝有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黄金历33年秋,随着史东薇尔被黄金东征军团攻陷,风暴女王战死,人类王朝中存世最久远的风暴王朝就此宣告灭亡,然而即使在葛孚雷率东征军主力向盖利德大地进发之际,南方大陆上反抗的战火也依旧没有停息之势。
风暴王朝王室之下的最强家族——摩恩的斯坦利斯就是反抗力量最突出的代表。
在此之前,战王葛孚雷也曾在摩恩城鏖战月余不下,直到那一代摩恩公爵以赛亚.斯坦利斯通过斥候亲自确认了风暴女王的战死,才在葛孚雷几度盛情相邀下同意了在名义上归顺黄金王朝。
葛孚雷或是考虑到前方仍有幅员辽阔的东境尚未征服,不愿在摩恩坚城之下空耗兵力,又或是欣赏摩恩人的刚毅勇武,总之特意准许了摩恩可在黄金王朝辖下保有大量主权,以公爵之尊世代自治,之后便率东征军主力远征盖利德。
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摩恩方面收拢了大量遭受迫害的风暴遗族,为此多次与留守的东征军偏师统帅,也即是后来的南境镇守威弗列德.霍伊尔公爵发生了不小的摩擦。
斯坦利斯公爵指斥东征军军纪败坏屠戮百姓,没有如约给予风暴遗族和其他在统一战争中归附黄金王朝的亡国遗族同等的待遇,霍伊尔公爵则反过来怒斥斯坦利斯家族不识时务把手伸得太长,又宣称东征军从未迫害风暴遗族,反而是后者与古龙王朝勾连不断在后方从事破坏行动,东征军迫不得已才作出反击。
双方除了没有爆发正面战斗,几乎已与开战无异,斯坦利斯公爵庇护了大批民间游击队伍,乃至于派遣摩恩军伪装成游击队和劫匪,疯狂袭击一切迫害风暴遗族的小股东征军,并将劫掠来的物资重新分发给南境民众。
一时间整座宁姆格福大陆上烽烟不断,数百支大大小小的民间武装活跃在南境的乡野之间,不仅让黄金王朝刚刚建立的统治基础风雨飘摇,还进而威胁到了葛孚雷东征的后勤补给线。
终于,霍伊尔公爵坐不住了,王朝大后方还在与古龙和卡利亚人两线开战,如果放任南境继续动乱下去,进程过半的统一大业随时都有颠覆的危机,后果绝不是他这么一个偏师统帅承受得起的。
打,摩恩城高池深兵精粮足,战王都未选择以力强取,手下只有数万偏师的他更没有信心在正面战场取胜。
结果当然就只有谈。
好在当时古龙王朝派往南境的援军在收到风暴王朝灭亡的消息后并未直接与东征军开战,援军主帅古龙元老凯罗尼萨公开表示愿以南境亿万黎民性命为重,希望在宁姆格福的局部问题上与黄金王朝和谈。
霍伊尔公爵当即表示热烈欢迎,并愿意开放除史东薇尔以外南境所有城市供这支古龙军团驻军,以便后者对风暴遗民进行一应救助,作为交换,他希望凯罗尼萨元老也能帮黄金王朝解决南境层出不穷的“地方叛乱”与“恐怖袭击”。
在这种形势下,由凯罗尼萨牵头,古龙军、东征军、摩恩军三方才暂时达成一致,同意进行一场关于战后和平与南境未来发展的会谈。
就在会谈前夕,霍伊尔公爵依然小动作不断,他命亲卫军将一批多达数千人的风暴王朝难民驱赶到摩恩城附近,散出这批难民与反抗武装勾结,东征军准备将其全部处决的消息,又暗令身边数位最强大的英雄埋伏在侧。
果不其然,救人心切的以赛亚.斯坦利斯公爵亲自出城援救,在伏击下身负重伤,虽然成功将难民带回领地,自己却就此卧床不起。
尽管如此,摩恩方面在和谈即将到来之际还是选择了克制。
到了十二月底,凯罗尼萨率古龙军团进驻摩恩城东北,斯坦利斯公爵当即出城十里相迎,准备请昔日的宗主国作为中立仲裁,彻底解决这场动乱。
没想到凯罗尼萨见是见了,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把接见和会谈并作一处,直接将地点安排在了摩恩城西北的东征军驻地,请霍伊尔公爵高居主位,自己身居客席,还将斯坦利斯公爵的席位安排在自己之下。
和谈的内容三方都未对外公布,至今仍是秘密,但所有人都知道当天傍晚斯坦利斯公爵大发雷霆拂袖而去,回城之后立即下令封闭城门,断绝与古龙军团的一切沟通往来,同夜伤势迅速恶化,十余日后便伤重而逝。
公爵嫡长子兰尼.斯坦利斯勃然大怒,为了替父报仇兴兵四万攻伐东征军团,所有受过老公爵与斯坦利斯家族恩惠的反抗武装纷纷加入战斗,摩恩人一度集结起十万之众,啜泣半岛一日易帜,半座南境旬月皆反。
凯罗尼萨一开始严令麾下军队死守驻地不得出战,后来又唯恐兰尼.斯坦利斯调转矛头攻向自己,连夜孤身一人逃出南境,直到数月之后斯坦利斯家族兵败,兰尼公爵战死才战战兢兢地逃了回来。
经此一役,先后两代斯坦利斯公爵战死,斯坦利斯家族近乎血脉断绝,唯有兰尼公爵的独子诺顿幸存下来。
霍伊尔公爵麾下的东征军同样伤亡过半,战后他立即发出高额悬赏,纠集大批佣兵、法师乃至盗贼团伙,对曾经反抗自己的南境遗民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报复。
虽然不久后葛孚雷特意下诏赦免斯坦利斯家族,命诺顿.斯坦利斯接替公爵之位,并留下了那则流芳后世的复仇诺言,但即使是一位立足众生之巅的王也不可能时刻顾念到脚下发生的一切。
尤其在战王与东征军主力被逐之后、葛德文王子接手南境之前的数年间,宁姆格福几乎化作人间炼狱,风暴遗民直接死难者超过三分之一,余者也大量死于瘟疫、灾害、饥荒,又或沦为奴隶。
这累累血债追溯起来,很大程度上都要归结于凯罗尼萨背叛自己身份与立场的不义之举。
拉塔恩相信诺顿.斯坦利斯一定不会对葛瑞克和葛孚亚有什么好感,但他对凯罗尼萨的仇恨,有几分会延伸到路西亚与今日的古龙王朝身上,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488章 倒悬于刀锋之上
在拉塔恩看来,解决这些历史问题很简单,只需要路西亚完成对古龙王朝内部的清理,提着凯罗尼萨的脑袋去见一次诺顿.斯坦利斯,什么仇怨都化解了。
可时势的发展有时就是这么无常,以新党为代表的传统黄金树力量绝对不愿看见半神新联盟的崛起,更不愿看见那座曾经君临万族的古龙王朝再度复兴,父亲发难的时间刚好卡在了路西亚在北境急速汲取实力的关键时期,加上巨人余孽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超常发挥,便造就了眼下这场生死危机。
如果宏观地看待这场波及天下的大战,已经全面封闭的北境可以说单独从战场上摘了出去,他们除了对路西亚倾注无限的信任,暂时也别无他法。
而在交界地中心地带的纷争中,啜泣半岛与斯坦利斯家族恰好成为了亚坛、卡利亚、盖利德三方势力彼此交错的棋眼,诺顿的态度与倾向无法预测,却又对战场格局具有着一锤定音的重要性,由不得他不慎重。
“不管怎么说,东境刚刚才从碎星战争的余波中喘过气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南境军团踏足盖利德境内,”一直未曾发表意见的盖乌斯甫一开口便定下了基调,“这场仗不仅要胜,要大胜,而且必须胜在东境之外。”
“不错,我们只有两个方案——”拉塔恩沉沉吐出一口气道。
“其一,将东境后方所有军力向盖尔前压,盖尔所有军力向西挺进,正面迎战南境军团,一战把葛瑞克打疼,打怕,打到他军势崩溃,我军乘势追击,裹挟乱军倒卷宁姆格福,直至攻破史东薇尔,在诺顿作出反应之前扼杀他的第二选择,以大势逼他低头。”
“以东境诸军战力而言,此战几乎十拿九稳,然而以葛瑞克的秉性与南境兵的军纪,一旦建制崩溃,势必如同蝗虫过境,整座南境都将生灵涂炭。”
“其二,我亲率精锐数百,避过南境军团兵锋,在敌军抵达东境之前奇袭史东薇尔,斩将夺城,迫使葛瑞克大军回援,再遣一人率军击其侧后,在史东薇尔城下创造一线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机之后,把选择权交给诺顿.斯坦利斯自己。”
“这种战法若能成功,葛瑞克十万大军都将被聚歼于史东薇尔城下,南境百姓可不伤一人,诺顿身上但凡还有几分其父其祖的血气,都该知道如何抉择。”
“不妥!”奥加立刻反驳道。
“殿下赌的已经不是战事,而是人心——在这件事上,我等也无法再将殿下只当一位将军看待!稳胜之战非要采取如此冒险激进的打法,无异于将殿下性命倒悬于刀锋之上,不止南盖利德一众刚刚归附的城邦无法接受,远在西陆的蕾娜菈陛下但凡知晓也决然不会接受!”
就连几人中最年轻气盛的盖亚此刻也变了脸色,道:“这么打也行,将军自领一军击其侧后,奇袭史东薇尔的事交给我来,哪有主将在前面冒险,先锋缩在后面的道理?”
要知道,史东薇尔可不是什么数千人规模的小城,作为昔日的风暴王都,其规模或许稍逊于今日的黄金王城罗德尔,但论及历史之古老、城防之险要都犹有过之。城内城外更是分布着数不清的机关暗道,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也是葛瑞克胆敢率南境军团倾巢而出,只留数千人留守主城的底气所在。
数百人绕行千里斩将夺城这种事情,放眼交界地几千年战争史都屈指可数,而像这样兵锋直指敌军主城的更是绝无二例。一旦行军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即使以拉塔恩超然卓绝的武力都很难从对方腹地生还。
拉塔恩并没有立即做决策,而是微微阖上双目,指节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似乎在仔细考量着两种方案的细节。
十余息后,他睁开双眼,看向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盖乌斯,笑了一声道:“师兄,这一次,你还能理解我的选择么?”
盖乌斯默然片刻,道:“这一次,你争的不是一时,而是一世,不只要斯坦利斯归降,还要他们归心。”
“但平心而论,这件事本该留给路西亚殿下自己来做,他才是风暴之民的王,若只是为了龙月双方的情谊和几位殿下的战略同盟这份重量,不够换殿下的命。”
“哈,师兄说得太重了——”
拉塔恩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在座三人俱是心腹,任谁都能看出这笑容中的沉郁。
他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敛去笑意道:“倘若真是逐利而来,我与他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少年时,我只想效法父亲与战王,做一位名扬天下的英雄,直到罗德尔湖畔一战与他相识之后,我才看到了另一条路,一条超越父亲与战王的路。”
“路西亚也走在这条路上,他一直走得比我更快、更远——所以在葬神之墓,赛尔维斯临死之前才会对我极尽嘲讽,但如今想来,那家伙说得也不算全错。”
“战王已经销声匿迹,父亲则踏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歧途,拉卡德那小子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小妹更是领悟得最早,所以才会跟那头龙凑在一起.反倒是一直在追寻他们背影的我,再埋着头傻走下去,只会离正确的方向越走越远。”
“师兄说这一战不能发生在盖利德,是因为东境人已经在碎星一战中流了太多血——但在宁姆格福,在史东薇尔的镇压之下,风暴之民又已经流了多少血呢?如果连这种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所谓‘半神’,就真成了赛尔维斯口中的笑话了吧?”
“至于谁才是他们的王,呵”
拉塔恩昂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当子民水深火热之际,王冠戴在谁的头上,真的还有意义么?”
“所以,我为的不是龙月之盟,也不是我们几个人在盖利德的新同盟。”
“我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就该这么做,便是真有来日需要在我和路西亚之间择一为王的一天,也无非是看谁在那条路上走得更远罢了——师兄觉得,这份重量,够了么?”
此言一出,盖亚与奥加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唯有盖乌斯与拉塔恩对坐半晌,终究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叹一声,道:“足够了。”
第489章 剑骸
啜泣半岛,摩恩城。
艾德格发觉父亲近来沉默了许多,他总是一个人走上城头,盘坐在摩恩旗帜下方的城垛上,静静观望着天边翻卷变幻的流云,从霜气浓重的清晨一直坐到日光西垂的傍晚。
他的身边,还总是带着那把剑。
那把据说是曾祖传给祖父,祖父传给父亲,父亲未来也会传给他的剑。
可艾德格从未见过那么奇怪的剑,它比任何一把巨剑都要来得巨大,通体就像是由千百把大小不一的残破兵刃胡乱熔炼而成,最后形成了一把勉强能看出剑形的聚合体。
父亲从不会拒绝他触碰那把剑,但这么多年来,哪怕他一直经受着家族最严苛的训练,力量胜过同辈不知凡几,却始终提不起那沉重的剑身,最近的一次,十二岁的他也只是能用双手把剑柄抬离地面几寸而已。
他曾询问父亲那把剑的名字,父亲却摸着他的脑袋,说它早已失去了名字,也不再是剑,而是剑的遗骸。
剑就是剑,毁了无非变成废铁,重新熔炼一遍也就好了,怎么会有遗骸呢?
就像现在,父亲把它端放在膝上,宽大的手掌抚摩着粗砺的剑身,就好像真的面对着一座坟墓,缅怀着早已逝去的故人,而他自己也与坟墓渐渐融为一体。
艾德格猛地晃了晃脑袋,驱散这些古怪的联想,几步攀上城头,将前线刚刚传回的信报递给父亲。
“父亲,约顿伯爵来报。”
诺顿.斯坦利斯接过信报扫视一眼,道:“葛孚亚和他的三千骑兵昨夜刚刚通过了献祭大桥,约顿伯爵请示我是否要在穿刺要塞发动拦截——艾德格,你怎么看?”
“拦。”艾德格简洁答道。
“葛孚亚虽然不比其兄名声败坏,但他手下的兵都是霍伊尔那个老东西带出来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桥对面耀武扬威一番也就罢了,既然实打实踩到了我们的地盘上,没道理让他们四处撒野。”
诺顿满意地笑了笑,然而作出的回应却令艾德格大为不解,“我不打算拦。”
“为什么?父亲,葛瑞克这次东征,害得南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难不成我们就对葛孚亚坐视不理,放任半岛也变成那样么?”
“让约顿伯爵带一千骑兵缀在他们后面,不许他们离开官道,不许他们接触民众,不许他们在官方驿站以外的任何地方补给,就让葛孚亚来摩恩城下见我。”
艾德格愣了一下,“您是打算.可既然这样,之前东境来的几波信使都被您扣下了,拉塔恩殿下那边无法确认您的意向,恐怕很难信任我们。”
“我的意向?”
诺顿侧过脑袋看了长子一眼,“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摩恩有意向盖利德方面投诚了?我扣了他们的信使,说不定只是想拿这些人头反过来向史东薇尔投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