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空间中取出一部皮革遍布焦痕的笔记本,递给路西亚道:“这便是我们从他房间中找到的那本笔记,希佛主教生前已经鉴定过笔迹确属彼拉克大人,请陛下过目。”
路西亚接过翻开,笔记的内容不多,转眼便从开始读到了最后。
彼拉克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笔迹,正如他走向结局的人生轨迹一样,从理智、克制的方正刚硬,渐渐转为迷失时的模糊潦草,乃至于最后变得张牙舞爪、恣意癫狂。
同时也如两位主教追忆的那样,笔记中记载的内容完整印证了彼拉克从接受那颗来源未知的“火种”,到日渐沉迷巨人之力、失去心智,以及最终堕落为火焰巨人的全过程。
“为了保全彼拉克大人的名誉,以及维持圣堂乃至北境的稳定,我们封锁了所有相关消息,至于事件中的亲历者们他们本就死在了彼拉克的残杀之下,也就没了下达封口令的必要。”
“如今想来,就如女王陛下对北境的布局一样,巨人余孽们对圣堂的渗透也早就开始了,只是我们一开始误以为彼拉克大人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后来才惊觉尤诺才是隐藏最深,真正完成了‘进化’的那一个。”
路西亚并未立即应答,而是合上笔记本,用手掌摩挲过表面那疯狂焦黑的抓痕,随后轻轻掂量了两下,望向病榻上刚刚睁开眼睛的希仑。
“希仑主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那之后,你已经发现了这本笔记是伪造的吧?”
第537章 背叛
“什么?!”奥莉薇亚猛地把视线转向希仑,却见这位前次席大主教并没有否认,而是努力聚焦着混沌的双眼,深深凝望了路西亚一眼,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悠长的叹息。
这一刻,一些曾在奥莉薇亚脑海中短暂停留过,又因为太不切实际而被迅速挥除的猜想忽然得到了证实,但这些真相远比他们掩盖起来的“真相”更加可怕,甚至让她毛骨悚然。
“臣曾听闻陛下以八千疲敝之师纵横冰原,视王庭三十万大军如无物,当时只道是圣堂那些孩子们苦于现状太久,以至于对您率领的援军抱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希冀如今看来,到底是我这个老残废自大了啊。”
他用力支撑着卧榻,在身旁两人的帮助下勉强坐得更高了些,以便在更近的距离上注视路西亚。
短暂的沉默后,他喟叹一声,道:“不错,那本笔记的确是伪造的,但我实在想不出,这件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查出来的事情,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路西亚答道,“我比你们更清楚‘火种’的性质。”
“与其说那是一种改写目标的思想和灵魂,使之无视种族蜕变为火焰巨人的病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处道标,一座灯塔,使得被恶焰之力所包围、即将遭到吞噬之人寻找到一条消化这股力量的路径。”
“单靠火种本身并不能扭转一个人的心智,北境数十万军民之所以会被转化为巨人,皆因王庭余孽们借助地脉卢恩提炼出所谓的火源之力,再将这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力量强行注入他们的身体。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之下,他们的灵魂与神智都被压制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此时,一条径直展现在灵魂深处的‘解脱之路’,自然便成了所有人下意识的选择。”
“于是,有火源在背后推动,有火种在前方引导,才让近百万的人类乃至山妖、混种、亚人、萨米尔人都转化成了巨人。可这么一套转化流程,对于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或许适用,但对于彼拉克主教这么一位神力精深、意志如铁的高阶英雄来说就毫无作用了。”
“如果他在那本禁忌祷告书中只领悟了火源之力,那么缺乏火种的引导,结果就会像不久前陨落的监视者之首亚冈提一样把自己炸成碎片——但如果他真像笔记所记录的那样同时获得了火种和火源,最大的可能反而是像那位唯一幸存的监视者亚当一样,成为拥有巨人之力,却又独立于巨人体系之外的‘进化者’。”
“可是.”奥莉薇亚看了眼希仑,又看向路西亚,困惑道,“我一直以为亚当能够不受控制地转化,根本原因在于我们给他植入了能够压制恶焰火种的黑焰火种.”
“那么尤诺、葛兰.希莉亚,以及那些由猎狼骑士转化而来的三代种巨人呢?”路西亚淡淡一笑,“他们可没有黑焰火种帮他们压制恶焰火种的‘精神控制’,不是吗?”
奥莉薇亚愣住了,被尤诺追杀得东躲西逃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思考着怎么干掉这个叛徒,完成卡特佩拉陛下交托的使命,却忽视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或许正是太过简单,才显得如此难以置信——单纯的火源只是浓郁而纯粹的卢恩力量,只会把人催化成混种形态的怪物和肉团,单纯的火种也只是指引接受火源者蜕变为巨人的道标,提供了一种消化力量的途径。
这两者,竟都没有掺杂任何精神控制、灵魂侵蚀之类的后门和算计,只是一条纯粹的进化之路?
呆滞良久,奥莉薇亚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火种也好,火源也罢,这本就是末代巨人王庭在危亡关头设计出来,提供给巨人们自己的进化封神之法,哪还用得着留什么控制人心的后门?
那彼拉克笔记中提到的那颗“火种”如果存在,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陛下已经见过尤诺了吧?”希仑轻声道。
路西亚颔首道:“是,我诈了他一次,他果然承认了自己暗害彼拉克的罪行。”
他没有告诉两人的是,在“前世”那场由父母构建的时空推演中,他见到了更多,而在现世通过情报网络越发深入地接触到这座世界的人与事之后,他也想到了更多。
一位出身贫寒而少年得志,不到四十岁便受命于永恒女王,统率圣堂镇守北疆的冰原霸主,其权势、力量都可谓站上了凡人的巅峰,然而彼拉克在后半段三十年的人生里又做了什么?
卡文.杜奥里斯曾经用三年时间苦心积虑建立起了一套囊括大半座北境的铁壁防御体系,而彼拉克从零开始,一砖一瓦建立起火焰圣堂,用了足足二十年。
为此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位、声名与财富,放弃了曾经给他带来无上荣耀的黄金信仰,坐视自己英武健硕的身躯在恶焰侵蚀之下一年年变得臃肿、变形,乃至于不得不穿上那套沉重如枷锁的黑铁铠甲在二十年里,他就像那棵黄金巨树投下的影子,在这片无人问津的苦寒之地周而复始地徘徊游荡,监视灰灭之火每一丝成长壮大的可能。
他可以深入民间,毫无包袱地与北境百姓亲密相处,也可以插手朝局,为了北境的安稳甘愿与杜奥里斯合作.信仰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神力的来源,而是真正发自心底、坚不可摧的力量,因此即使选择了拥抱火焰,被黄金所厌弃,他也依旧是黄金王朝最虔诚、最纯粹的修道者。
这么一个坚韧如玄钢、顽固如天顶石的人,真要是做出忍痛自戕,以己身之死告诫后辈的事情,路西亚反而不会奇怪,可说他被力量蛊惑,迷失在了追寻巨人之力的道路上——他只觉得,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未免也太鄙薄可笑了。
一如蝼蚁不识天下之大,以为世间尽是与他自己一般贪婪短视的虫豸,才以己度人编出了这么一通令人作呕的丑剧。
“他本是我们之中最出众的存在啊,”希仑喃喃道,“彼拉克无数次跟我提过,他的身体已经渐渐不足以支持这份责任,在他之后,唯有尤诺能够接过这副担子,继续看顾好这三万里冰原。”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第538章 尤诺
“我在家族时,听说尤诺出身于亚坛一个相当普通的平民家庭,然而尚未成年便表现出了超凡的智慧和祷告天赋。十六岁时,他加入黄金王朝司法部任职,深得当时的大司法官莱曼子爵赏识,据说王朝高层还一度考虑过让他在莱曼子爵之后接任大司法官一职,虽然最后没能实现,但他的名声很早就在高原和湖区流传甚广了。”奥莉薇亚追忆道。
“确有此事,”希仑咳嗽道,“记得是黄金历35年左右,那时王都刚经历恶兆风波和战王一系被放逐的动荡,中枢一度极为空虚,于是玛莉卡陛下亲自下诏,召回了一大批原本用于镇压北境的圣堂精锐,这让我和彼拉克五年来做的许多努力都打了水漂。”
“他不得不坐镇刚刚建立的黑曜圣堂,我既要坐镇监视者要塞,西边和玻列琉斯、萨米尔氏族等本土势力的会盟又到了关键阶段,实在是分身乏术。陛下此行之前想必早已见过了那位冰龙神和他的信徒,自然明白他们对于黄金一脉总是带有天然的警惕和敌意,哪怕彼此几年前才在巨人战争中并肩作战过也一样.没有我亲自出面,下面的主教们连十六氏族的大门都进不去,盟约谈不妥,眼看两方之间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再拖下去,爆发第二场北境战争都不是天方夜谭。”
“也就是在那时候,彼拉克完全出于公心,致信永恒殿请求派人赴往北境,接替我坐镇监视者要塞,并设立‘监视者之首’一职,使之坐镇要塞的同时兼任火焰大主教——这既是为了稳定北境局势,也是为了让日轮大厅那群大人们对我们这群战王余部放心,省得他们天天念叨什么‘巩固洛德防线,以备北方不测’之类的屁话,咳咳.”
路西亚微微颔首,道:“尤诺就是在这时候被选拔出来,坐上了监视者之首和第三席大主教的位置?”
“是啊,”希仑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缅怀,“起先我还对彼拉克请人来掣肘自己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可尤诺上任之后的所作所为,很快就让我刮目相看,乃至于心服口服。”
“接到任命后,他先是星夜疾驰去黑曜圣堂拜见了彼拉克,再通过他把我也约去,一同畅谈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间事无巨细地向我们虚心求教北境的军政局势、文化信仰、风土人情,甚至是一些外界根本不当回事的地方民俗。”
“第三天开始,他才把自己一路上想到的许多对策和盘托出,那些想法成熟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只用短短几天做出的草案,与之相比,王都那些公爵侯爵们在日轮大厅没日没夜地开会商讨出的东西简直比擦屁股纸还臭——您现在看到的北境治理体系,其中有四成以上都出自那天夜里我们的讨论结果,不,说是‘讨论’都是往我们两个老家伙脸上贴金了,几乎每一项军略、政策都是他随口提出,我们醍醐灌顶,之后详细记录、逐条推行。”
“第四天,他只在圣堂休息了三个小时,然后就直奔监视者要塞,破晓时分亲赴巨人墓地,直到夕阳西垂浴血而归,手里提着整整一打巨人余孽的脑袋。按如今那座伪王庭的阶位制度,里面最低的都是三代种,甚至有个初代级别的将领,我之前组织了四次围剿都没抓住,竟然让他一个人就把脑袋砍回来了。”
“自那以后,尤诺每战必身先士卒,不出一年就把四处造反的巨人余孽打得销声匿迹,圣堂上下无不对他心悦诚服,就连战后一直蠢蠢欲动的萨米尔氏族们都安分了起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火焰圣堂才算搭起了今天的架子,北境也才安定了后来的十多年。”
言及此处,希仑深叹了一声,“出于这些前因,当彼拉克跟我提出未来让尤诺接任首席一事,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异议,虽然我明白,他几次明里暗里在这些事上给我打招呼是顾念大局,怕我心有不满——但说真的,我的年纪不比他那把老骨头小太多,早就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在北境这么多年,我很明白自己的斤两,跟在后面当个修修补补的裱糊匠无妨,但要让我像他们这些怪物一样,凭自己的本事镇住这三万里冰原,不行。”
“彼拉克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甚至就在这场动乱爆发前不久,第二十一次枢机主教会议之后,我已经悄悄准备好了和彼拉克的联名信,只要解决了那些在当时看起来还没有那么严重的麻烦,就向王都方面推举尤诺上位,借着我们两个老家伙的余热,也能帮他顺利交接过渡。”
“可我没想到,他的野心会有那么大,呵,在我们还幻想着以一个首席大主教的位置助他实现抱负,也为北境再带来二十年和平的时候,他所谋划的,已经是那凡人们仰望一眼都是僭越的神位了。”
路西亚回想着半日前与尤诺会面的场景,发现自己很难把希仑口中那个少年成名,横压北境十五年的绝世天才与刚刚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联系起来。
在身处圣堂最前线,日复一日监视火焰的日子里,尤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灰灭之火的光芒中窥见了自己的影子?
恐怕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够给出答案了。
“希仑大人,您刚才说您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查清那本笔记的真相,可您最后又怎么发现了这一切?”奥莉薇亚困惑道。
“那本笔记确实是彼拉克亲笔写下的,甚至在他写下那些癫狂的字迹之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希仑闭上双眼,面露痛苦之色。
“所以哪怕我在最后一次会议之后动用了无数手段也没能证明他并没有堕落,那些日子里,每当我感到迷茫无助,都会回到他那间又小又破的房间里,看着我亲手恢复如初的家具,幻想着他还活着的时候,指着地图意气风发描摹这片土地的未来的样子,幻想着一回头,他还能再看着我,自信勃发地告诉我一套更棒的方略。”
“可渐渐的,我想到的内容又变了,我忽然想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老了,老得都快撑不住那副沉重的黑铁铠甲,老得我必须时常陪伴在侧,用调香药缓解他那撕心裂肺的哮喘。”
“从五年前开始,我总是会随身携带两瓶香药,还要盯着他随时在胸前吊坠上挂上一瓶备用——他那支香药在他‘堕落’时被烈火烧成了一堆熔渣,但尤诺没有想到,就是那堆他以为万无一失的金属渣暴露了他的身份。”
第539章 甜梦
“尤诺不知道,我在随战王北伐之前,曾在罗德尔参加过宫廷调香师的修习,”希仑露出一抹说不清是悲苦还是残酷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道,“如今人虽然是一年比一年老了,打架也不如年轻人们厉害了,可这块本事还一直没丢掉。”
“陛下知道,他在上任监视者之首前,在王朝司法部担任什么职务么?”
路西亚不知道,但答案并不难猜,他略一思考便答道:“以他当时的年纪,有这种战力以及这些手段,是审讯官吧?”
希仑眸中闪过一缕精光,一时间,他精神的振奋仿佛压倒了肉体的伤痛,重重点头道:“正是!”
“王朝司法部在大司法官之下设立一名副部长,七位司法官,大司法官不在,一切事务由副部长裁决,副部长不在,七位司法官投票裁决,而在司法官之下,便是十二名审讯官,负责捕盗缉凶、刑讯审问,个个心志如铁、手段似刀。”
“自司法部初立之时直至今日,每年都会有至少半数审讯官前往调香师们的驻地金枝大厅学习,但他们学的可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技巧,而是如何洞穿犯人的心志、侵蚀犯人的灵魂,还要保证他们在必要的时候绝不轻易死亡——哈,还记得司法部的徽记吗,天平中央倒悬一柄利剑,他们不是那宝剑尖端最锋利的刃锋,而是刃锋之上浸淬的剧毒!”
“这些年,尤诺用他的刑讯手段从各路叛匪余孽那里挖出了不知多少情报,这些情报帮助我们荡平叛军、定乱安民,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可当他反过来,把这些知识和手段用到了自己人身上,就成了彼拉克胸前那瓶‘治疗哮喘’的香药。”
一串疾风暴雨般的痛诉出口,希仑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双眼中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宛如雾霾深处明灭的红雷,任谁见到此时的他,都能感知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彻骨仇恨。
“他给他下了毒!那个混蛋,畜牲,不择手段的败类!也许是趁我调查斯洛文斯一案的时候,也许还要更早他的毒药无色、无味、无状,却能不知不觉间改写一个人的思想和意识,如果不是我也深入研习过调香学,不是我那天失心疯似的一点一点敲开那团熔渣,试图找到一点彼拉克最后存留于世的痕迹,根本不会发现他百密一疏的罪证!”
“按照金枝大厅的记载,那种叫‘甜梦’的秘传香药在统一战争结束之后,该是早就被封存起来束之高阁了。但尤诺确实是个天才,呵,真正的天才!就凭着那些语焉不详的记录,他就能通过反复试验做出效果完全一样的复制品!”
“但他在调香师体系里的位序没有我当年高,恐怕也没接触过最隐秘的那些资料,以至于忽视了‘甜梦’唯一可能被发现的痕迹——‘烈火之下,甘甜之梦将于灼痛中显露真容’,哈哈,他不知道那种香药的残留成分一旦在高温下与人体组织螯合,就会留下独一无二的暗蓝色残渣,就包裹在那团熔渣之内!”
“可等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希仑喃喃了一声,眸中昙花一现的精光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奥莉薇亚则猛然反应过来,惊觉道:“所以您才能在那次圣堂与镇守府会合,准备前往结冰湖参加三方会谈的时候第一个发现尤诺反叛的迹象?”
“你只说错了一点,孩子,”希仑重新闭上双眼道,“我在前一天夜里就理顺了这一切,但我不确定圣堂高层里还有多少他的帮凶,于是准备暗中召集亲卫,在会合当日先下手为强把他拿下。”
“可我没想到,这一次,他依旧比我们更快,更狠。”
路西亚把目光移向奥莉薇亚,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所有圣堂幸存者们都知道的了。
奥莉薇亚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至今犹有几分心有余悸之色,道:“去年九月二十三日,距离最终约定的三方会谈只差两天,圣堂队伍和奥萨里昂率领的镇守府卫队先一步在塞赫文亚会合。”
“奥萨里昂当时的意思是提前和圣堂方面通好气,谈判时共同施压,迫使萨米尔氏族低头。虽然这种做法站在三大王朝的角度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但当时女王陛下给我的命令只是监控圣堂动向,静观其变。”
“但就在二十三日入夜不久,奥萨里昂还在拉着圣堂高层大摆宴席,坐在卡梅斯.涅伦伯爵生前的主位上痛斥萨米尔人的暴行,言称一定要让他们交出凶手,还刚刚被灭族的涅伦家族一个公平.觥筹交错之际,尤诺竟然就那么直接带人杀了进来。”
“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十余名亲卫浑身燃起红色的火焰,随后化作十数米高的巨人,几乎同一时间,希仑大人的卫队就跟着杀了进来,可在那群平均次代种战力的巨人面前,我们仓促组织的反抗根本不堪一击。”
“号称拥有‘巅峰英雄’战力的奥萨里昂一个照面就被尤诺掐住脖子,像只虫子似的砸在地上生死不知,希仑大人本欲燃烧本源和尤诺换命,但被对方的独门高阶祷告‘赤焰龙咒’抢先一步击穿胸腹,五席罗迪、七席希佛也当场战死。”
“大乱之下,我们只得各自突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稍亮之后我才发现,巨人一方早早派了两名始祖为尤诺压阵,希尔贝尔那个疯女人一路追杀我到了雷德尔分殿,在那里被我召集使徒短暂击退。再往后,我就听说了奥萨里昂和希仑主教突围成功,在西线召集溃军组织防御的事情。”
“如今陛下应该也知道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尤诺与奥萨里昂联手设下的骗局,为的就是聚拢圣堂和镇守府余部,再把人诱入这座结界,用人命去试他们布下的解封法阵。”
路西亚微微皱眉,道:“索尔城的尼奥将军说他也收到过奥萨里昂亲笔发出的求援信,这么说来,果然也是这段时间奥萨里昂和尤诺串通起来,诱骗召集来的将士冒死突围,从而引诱索尔方向发兵支援,一来帮助巨人中央战团快速破城,二来吸引更多的人类试验品?”
奥莉薇亚颔首道:“正是。然而尼奥将军并未冲动行事,尤诺和奥萨里昂很快又爆发了内讧,他们这番谋划总算落了空,反而被我们抓住空当查到了希仑大人被囚禁的位置,直到三天前才寻机突破尤诺那群爪牙的看守,把人救了出来。”
路西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头的震怒。
许久之后,他才缓声道:“我知道了。”
自从一年前在迪可达斯北方与那名古龙叛逆的一战之后,他已经很久未曾如此愤怒了,滚烫的龙血在他体内汹涌奔流,汇聚成暴戾的龙威,又被他强行收敛,在胸腔之内盘桓不去。
退一万步,他可以容忍国与国、族与族、文明与文明之间一切残暴的手段,当矛盾恶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无非是各自使出全部手段,拼一个你死我活罢了,最终强者幸存,弱者衰亡亦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
但对于这种隐匿在己方背后,以同伴、同袍乃至同志的身份将最卑劣的刀锋刺向身边之人的后心,用自己人的鲜血谋求进身之阶的做法,他忍不了,也不会忍。
从尤诺献出的那份复合型结界法阵图纸来看,他并不是从某个时刻开始“忽然”堕落了,而是从最初踏上北境土地的一刻开始,就始终践行着他为自己设计的那条封神之路。
以凡人之躯进窥神位,无数人尝试过、失败了,大概是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明白这样的“悖逆僭越”之举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今,他却看到了最接近成功的一个。
“尤诺很快会离开这里,我会让他送来必备的物资,营地的一应事务还有希仑主教的伤情就请奥莉薇亚主教多费心了,”路西亚吩咐道,“至于尤诺本人,还有你家陛下的计划,我来负责。”
说罢,他看着已经体力不支昏昏睡去的希仑,为老人掖好了被角,起身走向门外。
临出门前,路西亚转过侧脸,背对奥莉薇亚轻声道:“放心吧,这世上的神位虽然平平无奇,乃至腐朽发臭,却也不是一个更加恶臭的货色有资格坐上去的——本王斩过一个,不介意随时再斩一个。”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奥莉薇亚呆呆凝滞良久,忽地一下回过神来。
她想到了曾经和其他使徒们一起,追随陛下猎杀伪神们的日子,这一刻,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陛下的选择了。
若是世上还有人能配得上陛下.也只能是这样一个人了吧?
第540章 套路
“回来啦?”卡特佩拉白玉般的手指盘绕着丝滑的黑绢,双腿交叠舒服地斜倚在椅子上,就像一只慵懒闲适的猫。
路西亚望着那双巧笑嫣然的漆黑眼眸,原本阴云密布的心头舒缓了几分,却也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晦暗。
这双夜幕般幽沉的眼睛之中,并不是她双眸真正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