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带起一串火星，魔蜥人突然收力执刀上挑，立刻便将本尼的军刀甩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了几米之外。
人类和异族之间明显的纯粹力量差距，也在此刻显露无疑。
又是近身一刀斜着劈砍过来，本尼只能半跪在地上侧身躲避，刀刃尖端顺着他的肩头划过整个胸膛，要不是绑缚在身前的子弹袋稍稍阻挡，恐怕立时就已经被开膛剖胸了。
即便如此，一道横亘前胸的巨大伤口，也瞬间涌出大量鲜血，让他本就沾满泥沉的深黑军服彻底浸湿。
就在本尼以为再难逃一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枪击。
一道灼热的气流几乎贴着他耳畔划过，下一瞬身前的敌人脑袋便整个炸裂开来，黏稠腥臭的红黑脓血喷溅了他一头一脸。
没了头颅的异族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轰然倒地。
等回过神来，本尼才意识到刚刚是少尉在千钧一发之际，开枪救下了他的性命。
长舒了一口气后，兴奋剂的副作用似乎立刻就排山倒海地袭来……本尼已经无法回身查看战友的情况了，整个人虚脱一般仰面摔倒在地。
壕沟中的泥土沙沙作响，少尉挣扎着爬到了他的身畔。
“咳咳……咳！本尼？”宽大的手掌托住了他的脖颈，“保持清醒！我现在立刻帮你止血！”
本尼张了张嘴，只觉得口腔里充斥着血液带来的腥甜味道，“再给我一颗短效兴奋剂……我很疼……”
“不，你吃的已经够多了……”
少尉沉着脸，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呼……真是，真是不让我得个好死，少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帕斯卡，帕斯卡·尼尔森。”少尉强忍着自身的伤势，半蹲起将本尼的上半身抱在怀中，沾满鲜血的手开始摸索自己的军用腰包。
新生药剂和止血绷带都已消耗殆尽。
“好名字……”本尼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居然有姓氏，啧……你应该出身不错。”
“那我想吃家乡的鲈鱼浓汤……”
“用北境新种出的冬麦烘烤的白面包，泡在汤里一定味道很好……”
本尼濒死前的喋喋不休，如同醉酒的呓语一般涌进尼尔森的耳朵，但丝毫没有妨碍，他双手掌心突然腾起的两道金色光辉。
掌心合拢，将这团金辉缓缓贴上本尼胸前巨大的伤口，如抚平纸张褶皱一般轻轻抚过，原本翻卷的血肉顷刻间收拢弥合，汩汩流淌的鲜血也顿时止住。
“你……你！”本尼陡然瞪大双眼，惊叫出声，“你是……是教会神……”
“闭嘴！”尼尔森低喝一声，“省点力气，至少坚持到我把你送到战地医院里。”
他此刻神情异常复杂，嘴角露出自嘲般苦笑，“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向上面举报我不是吗？”
第790章 片刻喘息
当本尼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帐篷之中。
外面闹哄哄的，似乎有许多人在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高亢的呼喊……搭配着钻进鼻腔里浓郁的消毒酒精味道，本尼清楚自己已经身在战地医疗院内了。
尝试性的想要挪动一下身体，下一秒全身每一块肌肉都迸发出剧烈的酸胀感，尖锐的刺痛从关节骨缝中传出，立刻便让他忍受不住痛呼出声。
毋庸置疑……这才是频繁服用短效兴奋剂后，真正意义上的副作用。
折磨虽不致命，但也没有任何缓解方式，只能咬牙硬抗。
横贯前胸的可怖伤口已经大半愈合，本尼很清楚……这并非是军医们的功劳，而是那名暗中隐藏教会神官身份，却在北境军中担任下层军官的尼尔森少尉的杰作。
“那家伙不会趁着我重伤昏迷，害怕身份暴露直接跑了吧……”
正暗中嘀咕着，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一把拉开，尼尔森少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本尼没有回答，反而下意识探手摸了摸床边，可惜并没有什么趁手的防身武器。
尼尔森看在眼里，忍不住哼笑一声，“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是来灭口的吧？把你直接丢在战壕里等死不是更容易，我看你是嗑多了兴奋剂脑子烧坏了。”
天知道尼尔森自己也断了肋骨伤了肺部，膝盖脚踝还被爆炸飞溅的弹片扎穿血流不止，为了将本尼送到后方救治，他拖着推车几乎是硬生生爬了一里多的路程。
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第二批冒险前来运输物资的补给小组，两人这才绝处逢生双双得救。
本尼尴尬地咳了两声，扯动伤口痛得面目扭曲。
“对于你救了我这件事，我很感激……但一码归一码，你隐瞒教会出身的事情，我还是一定会上报给长官的。”
尼尔森一屁股坐到担架床旁，无所谓地耸肩道：“我没什么意见，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将自己的身份一直隐瞒下去。”
他顿了顿，放松的表情突然凝重，朝本尼认真道：“但是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等这场战斗彻底结束之后，再上报我的事情？”
嗯？
本尼愣了片刻，疑惑道：“你还打算上前线？你这伤……等等！你不害怕我把你的事情曝光？编造身份瞒骗军务部审查可是重罪，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那些军法部的宪兵可不是吃素的。”
尼尔森嘿笑一声，摇头道：“皇帝陛下早就赦免了教会温和派的过往罪责，只要愿意加入圣瓦伦，和你们一起并肩抗击异族……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将功折罪。”
“话是这么说……可教会派遣来的神官牧师，不都在战地医疗中心效力吗？你为什么放着更安全的军医不当，非要跑去前线拼命？”
本尼完全不理解对方的意图，只觉得真正被兴奋剂烧坏了脑子的人，恐怕是这位看起来出身就不错的尼尔森少尉……或者该称他为尼尔森牧师。
尼尔森见他脸色古怪，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原本只是戈瑞斯城北修道院的一名普通主祭，异族灾厄入侵圣城前夕，我恰好受人嘱托，前往利亚德乡下的一个小村子给人治疗热疾，虽说躲过了一劫……但我所有的挚友同僚都死在了它们手里，一场大火更是将修道院焚烧殆尽，我连替他们收敛遗体安魂弥撒的机会都没有。”
他神色平静的缓缓述说着，眼中却逐渐透出彻骨的恨意。
“如果只是响应陛下的征召，躲在战场后方救治伤员……根本无法消解我对这些怪物的仇恨，不能将它们一个个亲手绞杀，再彻底驱赶回极北荒原，恐怕我此生再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也彻底背弃了坚守的信仰。”
内心……信仰……
默默倾听的本尼立刻捕捉到两个重要的“关键词”，触电似的打了个一个激灵，板着脸怒道：“不许在我面前提什么教会信仰，这是陛下严令禁止的事情……你难道不清楚吗？”
尼尔森无语，翻了个白眼嗤笑道：“陛下严令禁止的，是在军队中公开传教！并不禁止士兵私下拥有个人信仰，你当我不会通篇背诵纪律条例吗？还是新修第三版的……”
好家伙，差点忘了这“神棍”还是个文化人。
本尼再次尴尬地闭上了嘴，迅速转移话题遮掩自己的小题大做，“我昏睡了多久了？前线的战事眼下是什么情况？”
水杯立刻递了过来，他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抬手去接，尼尔森只能抬手将本尼脑袋微微扶住，表情有些嫌弃地给他喂水。
“你昏睡了快大半天了，物资补给小组已经去到了前线，第三批增援部队两个小时前也已经抵达，这会儿估计你所在营部的士兵们，都已经轮换下来休整了。”
本尼松了一口气，张嘴刚咽下一口清水，胃中突然猛地一阵翻腾，转头便趴在床边剧烈呕吐起来。
一名巡逻护士听到了动静，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来，“之前就跟你们反复交代过，短效兴奋剂不能过量服用，十二个小时吃了三粒，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本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表情痛苦地连连点头，“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来上一针麻醉剂也行，我现在比死了还要难受。”
刚刚还只是全身肌肉骨骼的酸痛，眼下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除了剧烈的反胃之外，脑子里更是如同被人伸手进去快速搅拌一般，让他头晕眼花得不行。
身强体壮的巡逻护士板着脸，走到床边将他重新摁回床上躺着，面无表情地道：“没有办法缓解，只能硬抗……兴奋剂副作用没有消退前，哪怕给你注射足以放翻一头驼牛的麻醉剂，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尼尔森凑到本尼耳边，小声道：“麻醉剂不起作用，或许我可以直接给你一拳……把你打晕不就没事了，别小看我是神官牧师出身，其实我从小拳脚功夫就一直很不错，成年时还险些被选进审判军骑士团呢。”
第791章 后勤保障
“干麦饼五十箱、咸肉罐头二十箱、冻驼酪……”
伍德单脚踩在车厢边缘悬挂着，腋下夹着厚厚一册货单，正聚精会神地点数着整齐码放的货品……这些食品物资，正是要通过运输队立刻送往前线的。
霍姆斯叼着烟卷快步走来，朝他吹了声口哨，从手中抛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
“【胜利牌】草药卷烟？好家伙！这是王都卷烟厂刚出产的新款，你从哪里搞到的？”
霍姆斯得意地嘿笑一声，“军队提高了我们的补给配额，怎么样？比起上次执行运输任务，这待遇好了不少吧？”
在王都生活了近三个月的伍德，也在本地同事的培养下，“不幸”染上了抽吸卷烟的坏习惯，闻言自然咧开嘴角笑起来，对眼下的优厚待遇表示满意。
一名身材矮壮的后勤军需官匆匆前来，手脚麻利地沿着排成长列的载货轮车检查了一遍，招手便将伍德和霍姆斯唤了过来。
“这一趟车队还没有满载，有些临时增添的货物，需要你们顺路捎带过去。”
没等两人回过神来，几名后勤士兵便赶着一群羊涌进了运输队的营地。
“活羊？这是怎么回事？”伍德直接愣住了，“狼牙岭关口的后勤总署从哪里搞来的这些牲口？我们难道要把它们都拉上前线？”
圣瓦伦人的军队待遇优厚，是向来人尽皆知的事情，无论是前线作战的士兵，还是后勤的工作人员，在物资配给上始终都很充裕……武器弹药、两季军服、药品口粮从来不缺。
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奢侈物资定期配发，类似烟草糖果之类的战地“硬通货”成批的运送过来，饱受前线战士的一致好评。
可活蹦乱跳的新鲜肉食……想想也觉得太奢侈了吧！
伍德虽然没有参过军，但也知道在战争时期还能向前线供应新鲜食物有多困难，他们这些由军队紧急招募的“外包”运输队，时常都需要合理调配，将宝贵的运力尽可能用在输送火炮弹药上。
见两人一脸疑惑，军需官顿时露出了微笑，耐心解释道：“这些牲口可不是从边境关口送来的，它们就产自东南草原，是那些生活在附近的牧民送到我们手里的。”
本地的牧民？
艾森加德东南一带的草原，向来都是临近秋季，中北部的牧民才会驱赶着大批牧群往南迁徙，为的就是在稍暖和一点的地方，保护牲畜度过难熬的冬季。
“这些牧民都是在北境军的沿途护送下，一路南下抵达这里的……”军需官的语气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得意自豪，“异族在北方肆虐，他们拖家带口的逃难到这里，要不是军队的存在，早就被当地贵族和马匪劫掠一空了。”
“所以……出于对圣瓦伦军队的感激，牧民首领带头向我们捐献了许多活蹦乱跳的牛羊，希望我们将这些新鲜的肉食重新运回中部前线，这样也算是为英勇抗击异族的战士们，做出一点贡献。”
伍德和霍姆斯对视一眼，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于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来说，牧群是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的事物，之前执行救援转移任务的时候，许多人都不愿意抛下牛羊独自撤离，任那些负责疏散难民的官员费尽口舌，也最多驱赶着牧群远远跟在运输队后面，担惊受怕地一路转移南下。
但现在，这些被认为“要钱不要命”的愚昧之民，却转头将宝贵的牛羊拱手送到了军队面前。
军需官有些感慨的拍了拍驱赶至身旁的肥羊，“不止这些牛羊，有些从中部沦陷区逃难过来的商会，也主动向我们提供了援助……这段日子你们在后勤食堂吃到的新鲜蔬果，就是他们主动降价贩售给我们的。”
伍德心头重重一跳，顿时回想起在王都时，听闻到的那些政府铺天盖地的口号宣传——这场抗击北方异族的战争，并不仅仅只是圣瓦伦人的责任与义务，也并非只会局限在北境荒原和艾森加德两地……它的胜负将会决定人类族群的未来命运，是事关种族延续还是消弭灭绝的生死抉择。
所以无论是个人家族的仇恨血债，又或是一国一城的陷落覆灭……都是在这场命运之战中的浪潮中，微不足道的附带。
这是事关全人类的战争，也必须是全体人族同胞共同付诸努力的贡献与牺牲。
“泛人族统一战线……”伍德口中低声喃喃，似乎在此刻终于对这句口号的意义，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原本只是为了家人复仇……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事情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要许多。
……
萤草镇，北境军后勤中转运输基地。
数十艘运载飞艇缓缓降落在刚刚修建平整的起降场，赛克等人一马当先跨出了载人吊舱，站在原地向周围左顾右盼。
“这里距离艾森加德中部的交火前线，应该已经不远了吧？”
巴勒也原地站定，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啊……故乡的熟悉味道，终于又回来了！”
“故乡的味道……是什么味道？牛羊马粪吗？”桑塔斯和格雷戈尔紧随其后，闻言立刻开口揶揄道。
“你们这些南方人懂个屁！”巴勒翻个白眼，顺着赛克的话题猜测道，“萤草镇距离艾森加德的东南边境大约百余里，从这里乘坐飞艇只需半日就能抵达焚风堡关口，所以我们眼下距离前线还很远。”
指挥官迪恩从另一艘飞艇上迈步走下来，望着四人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各自集结队伍，我们只在这里中转停留一晚，让战士们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才会出发启程赶往最终的目的地，风蚀岭前线驻军基地！”
几人顿时齐声应是，掉头便去整合各自编队下面的战士。
赛克脚步稍缓落在后面，凑到迪恩身旁低声问道：“教官，我们的魔甲什么时候能运送过来？”
迪恩愣了一下，会意地轻笑道：“怎么？没有魔甲在身边，已经觉得没有安全感了？”
赛克点点头，作为星火战士逐渐适应了战斗之后，他已经渐渐觉得魔化装甲并非只是一具外部躯壳或武器防具……而是仿佛和自己共生的躯体四肢一般，作为自身血肉向外衍生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日常进食生活，还是要脱离魔甲单独行动，他甚至并不愿意离开那具已经熟悉万分的庞大盔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