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远就是李家大棚,相比冷清的朱家大棚,这里可热闹多了。
1号大棚和2号大棚刚掀开草帘子晒日头,3号大棚的地基上有五六个在用竹竿搭架,李哲正站在夯土墙上指挥干活。
王铁头扯着大嗓门喊道,“李哲,二小子。”
“王叔,您来了。”李哲从夯土墙跳下来,迎了上去,“有事进棚里说,里面暖和。”
王铁头跺跺脚上泥,跟着李哲进了1号大棚,李哲家的大棚更暖和,也没有刺鼻气味,“我过来跟你说一声,经过村集体研究,村委会同意了成立农村合作社。”
“王叔,太好了,这下可算是找到组织了。”
“你知道就行了,我走了,改天有时间咱再聚,定个章程。”
“王叔,您着啥急,晌午在这吃饭呗。”
“不了,我下午还有会……”
“那您等会。”李哲抄起化肥袋直奔黄瓜架,挑了几根熟透的黄瓜装进去,“刚摘的头茬黄瓜,您带家去尝尝。原本我还想着给您送家去,现在您自己来了,也省跑一趟了。好吃,您再过来摘。”
要是其他东西,王铁头肯定不要,可这个时节的黄瓜他真没吃过,“行,那我就托你的福,尝个鲜。”
“您还客气啥?我这蔬菜大棚能建起来,可没少让您费心。”
“行了,别送了,忙你的吧。”王铁头来得快,去的也快,跟众人打过招呼就走了。
……
下午。
大营村的土路上。
金百万蹬着二八大杠喘粗气,车胎被压得扁扁的,路过李家大棚故意撇过头,瞅都没瞅一眼,“哼,真当俺是冤大头?”
前些天,他去李家大棚谈合作,谁曾想合同还没谈成,李哲就向他借钱。
他是有钱,但不傻。
两人总共没说几句话,我凭啥借给你三千块钱?就凭你会种蔬菜大棚,老朱不也建了蔬菜大棚,我和人家多少年的关系了,就算要投资,也是给朱家大棚。
哼,啥也不是。
金百万将二八大杠靠在夯土墙上,瞅着朱家大棚倍感亲切,这座大棚能建起来他也出了大力,凭着他和朱益民的关系,大棚里种的菜都会卖给他。
“老朱。”金百万掀开棚帘往里走,一股刺鼻的气味涌来,呛得他直打喷嚏,“啊切,咋这么大味……”
突然,他看到垄沟里躺着一个人,赶忙一颤一颤的跑过去,“老朱,老朱!你咋了?别吓唬我呀。”
他尝试着叫醒朱益民,没有回应,好在对方还有呼吸。
他虽不知道对方咋了,可这大棚里呛的人难受,想把朱益民搬出大棚,却发现根本搬不动,朱益民死沉死沉的,只能抱住胸口往外拖。
金百万体格大,却是虚胖,拖行了几米就开始大喘气,一个人实在是弄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来人啊,救命呀……”
不远处,李家大棚。
3号大棚已经搭建完成,李哲雇佣了四个人,一上午就弄完了;虽然自家人手不少,加点班也能干完,但李哲觉得花点小钱更划算,自家人的精力放到伺候蔬菜上面。
李哲坐在大棚里喝茶,跟老李、舅舅、大哥商量蔬菜大棚合作社的事,隐约听到了金百万的喊声。
李卫东耳朵尖,瞅向西边,“我咋听着那边有人喊救命。”
老李起身出了大棚,往声音方向瞅,“像是朱家大棚那边,咱过去看看。”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又没有深仇大恨,遇到事咋能不管?
几个人快步走到朱家大棚,见到金百万抱着一个人往外拖,看到他们就像见了救星,“快搭把手,老朱背过气了。”
“快,帮忙。”老李带头进了大棚,几个人合力将朱益民拖了出来。
李哲闻着棚里刺鼻的气味,大概就猜到咋回事了,“朱益民化肥撒多了,没有及时通风,棚里有害气体浓度过高,氨气中毒。大家不要围着他,解开衣领,保持呼吸通畅。其他人都不要进大棚,先通风排气。”
金百万语气焦急,“老朱还是没醒,得赶紧把他送去卫生所。”
赵铁柱提议,“我去村委会开拖拉机。”
“骑我自行车去,就靠在夯土墙边。”
赵铁柱骑着自行车走了,老李问道,“朱益民家里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得通知一下。”
金百万叹道,“别提了,为了建蔬菜大棚,老朱和媳妇闹翻了,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这些天他都是一个人干,忙的跟陀螺似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没多久,一阵‘哒哒’声响起。
赵铁柱开着拖拉机来了,王铁头从车斗里站起身,“人咋样了?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咋就晕倒了。快快快,抬上来。”
几人合力将朱益民抬上拖拉机,金百万也上了车斗,顾不上多说话,拖拉机再次开走了。
老李望着远去的拖拉机,叹息道,“你瞅瞅这事闹的。老二,这大棚有危险你知道不?要不你还是回家睡吧。”
“爹,干啥不危险,吃饭还能噎死人呢。我早说过不能一次施肥太多,注意通风就没问题。朱益民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就算不中毒昏迷,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
“哎,希望人没事吧。”这些天干活顺风顺水,老李产生一种错觉,种植蔬菜大棚也不难,如今看来不是不难,而是有老二在身边。
要是让老李自己干,他不认为能比朱益民做得好。
第42章 争抢
11月3日,崇文门菜市场5排3号。
“咳咳……”
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用手帕捂着嘴,弓着背猛咳几声。
孙涛紧着拍了拍母亲后背,“妈,您这身子骨还没好利落,赶紧家去歇着吧,我一人儿盯摊儿就成。”
“成啥成!前儿个你丢下摊,跑去东单菜市场卖菜,幸好有人帮忙看着,要不摊上的萝卜白菜指不定让谁顺喽!”
“嗐!您当我瞎折腾呢?”孙涛压低了声音说,比了一个手势,“您可不知道,就那一上午工夫,我挣了这个数。”
“知道你能耐。这摊娘支应着,你该干啥干啥去,我今儿穿的厚,冻不着。”
“得嘞!赶明儿把军用水壶给您捎来,灌上滚烫的高碎儿茶。”
“甭介!灌一肚子水净找茅房,这大冷天不是遭罪嘛。“她压低了嗓子,“涛儿,你说那伙人今个还来不?”
“没个准谱儿……”孙涛话还没说完,眼睛一亮,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溜小跑迎了上去。
“李叔,您老歇着,我帮您搬菜。”孙涛接过老李手里的小车,往后面打量,“我李哥今天没来?”
“来了,半道下车去办证了,这摊子我盯着就成。”
“李叔,您今天都卖啥菜,还有黄瓜吗?”孙涛问话的时候,周围几个摊主也往这边凑。
“有,今儿个摘了一百二十来斤。”老李声音发虚,心里没底,害怕黄瓜会卖不完,上次大家吃个新鲜,这玩意金贵,谁也不能天天吃不是。
孙涛脸上堆笑,“李叔,跟您商量点事,今儿这黄瓜再匀我三十斤呗?”
“涛子,总共就120斤黄瓜,你要三十斤,我们咋分?”旁边三十多岁的女摊主陪笑道,“李叔,给我也匀二十斤黄瓜呗。”
这个女摊主叫李金霞,绰号‘菜场西施’,裹着枣红色头巾,边缘露出打卷的烫发,身材有些发福,左手虎口上有冻疮裂口。
“涛子、金霞,你俩也忒不地道了,直接要走一半,我们咋办?”周围又有几个眼熟的摊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李叔,也给我匀二十斤。”
“叔,我就在您摊子斜对面,前儿个咱俩还聊过天,我要的不多,十斤就成。”
“叔,您抽烟,我这可是进口的好烟……”
老李懵圈了,这一个个的都咋的了,上回来也不这样呀。
“干嘛呢,把我家摊子围住了,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孙涛脸色铁青,这群货刚才还不显露,李家一露面,就跟闻到了腥儿的野猫,立刻围上来。
赵铁柱和李卫东也搞不清啥情况,赶忙过来帮忙。
老李回过神来,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开,“各位,都别急,一个个的说,谁要多少黄瓜,先到我这报数。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这黄瓜种植成本高,卖的也贵,要五块钱一斤。”
“李叔,别人我不管,就凭咱两家这关系,您的先匀我三十斤。”孙涛从兜里掏出一把票,麻溜的数出一沓子钱,“这是一百五十块,您数数。”
“成,那筐黄瓜归你。”老李接过钱,指着赵铁柱刚运来的一个筐子。
其他人摸不清这两家关系,也没跟孙涛争,只是自顾自的报数,“李叔,我也要二十斤。”
“我要十斤。”
“给我来五斤。”
“我要十斤……”
“没啦,没啦,没那么些,总共就120斤。”老李挥挥手,阻止众人继续争抢,说道,“这样吧,你们这几个,一人十斤,剩下的俺们自己卖。”
这时候,瞧热闹的客人也搞清楚啥事了,陆续有人开口,“你们这些摊贩忒不像话了,哪有在菜市场进货的,我们还买不买了。”
“谁说不是呀,有没有人管呀。”
“给我称二斤,上回就没抢着,今个非得尝尝是怎么个味。”
“给我也来一斤。”
“我也是。”
“好好好,大家别急,都有都有。”摊贩可以等,买菜的客人不能怠慢,老李三人紧着招呼客人,有的要一斤、有的要两斤、有的就买一根尝个鲜,等这一波客流过去,直接卖出去了二十多斤。
几个摊贩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生怕没得分了。
买菜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又给几个摊贩每人匀了十斤黄瓜,不过,今天一分钱都没便宜,全都是按照五块钱一斤。
等把这些人也送走了,一百二十斤黄瓜已经没了。
“爹,上次来也是这么卖的?”李卫东已经傻眼了,感觉有些不真实,可手里的一大把钞票却是实实在在的。
老李挥挥手,没回答,这阵仗他也头次见,比大儿子好不了多少。
“大兄弟,我是孙涛娘,孙涛走的时候让我问问,你们下次啥时候来,他想提前预定三十斤黄瓜。”
老李用的是孙家摊位,对孙涛与别家自然不同,“老姐姐咋称呼?”
“我姓马。我儿子说了,可以提前交五十块钱定金。”马老太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
老李挥手谢绝,“老姐姐,这钱您先揣着,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回去跟我儿子商量。”
“那你们下次啥时候来?”
“明天够呛,估计得后天了。”黄瓜卖完了,老李也轻松了,干脆跟马老太唠唠家常,了解菜市场的情况。
他们这次带的萝卜和土豆不多,等李哲回来,都卖的差不多了。
李哲瞅着空荡荡的摊位,打趣道,“行呀,你们是个做生意的料,下次我都不用来了。”
“老二,你是没瞧见刚才的架势,那群摊贩为了抢菜,差点打起来。”李卫东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李哲摸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得,既然黄瓜卖完了,咱回家。”
一行人往菜市场门口走,老李把绿色背包塞给李哲,“一共是610,土豆和萝卜总共没卖几块钱,要我说,下次就别费那个劲了。”
李哲没回话,他也想过这个问题,萝卜和土豆才两三分钱一斤,别说挣钱了,油费都不够,可只卖黄瓜又太扎眼。
一行四人出了菜市场,找到了自家的拖拉机‘铁牛’。
李哲刚爬上车斗,就见到后脑勺翘着辫子的小年轻挡在车前,嘴里叼着半截烟,斜着眼说,“嘿,爷们给你们看了这么久的车,不打声招呼就走。”
“您哪位?”李哲眯眼。
“我老大菜刀刘,你说我是哪个?少废话,懂不懂规矩?”翘着小辫的混混搓搓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