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有个外甥女，长得跟画里的人似得……”
“甭介，就你那个外甥女，脸盘子长得像个磨盘，还好意思说呢。”张玉珍看这些老娘们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打断了话头，拉起外孙女的小手往店里走，“茵茵又长高了，都快成大闺女了，这小脸真漂亮。”
王秀英看的也有些眼热，自家闺女长大了，也不知道能找个啥样的人家。
张玉珍指着一旁的王秀英，“茵茵，这是你秀英姨姥，叫人。”
“姨姥好。”
“小丫头长得真俊。”王秀英摸摸小女孩的脸，从兜里摸出两毛钱，“知道你家不缺吃的，这两毛钱自己买点喜欢的物件。”
小丫头没有立刻伸手，看了看一旁妈妈。
林巧梅也有些拿不准。
张玉珍笑道，“姨姥给的就拿着。”
林巧梅也说道，“还不谢谢姨姥。”
小丫头接过钱，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姨姥。”
“乖，要不说京城来的呢，就是有礼貌。”王秀英又摸摸女孩的头，提上篮子，“闺女难得回来，你们唠吧，俺回了。”
“俺就不送你了，缺啥再来。”张玉珍拉着孙女往里间走，嘴里念叨着，“你姥爷昨儿个还念叨茵茵该换牙了，见你来了准高兴。”
林巧梅跟在后面，轻声问，“娘，您和王姨不是不对付吗？”
“瞎说，俺俩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咋就不对付了。”张玉珍又对着女婿笑道，“永强，随便坐，俺去给你泡茶。”
……
李家3号大棚。
一早，李哲就开拖拉机去廊方市买塑料薄膜。
这会儿，塑料薄膜已经买回来了，他正带着人粘贴棚膜，这是个细致活，不费力，李哲没有招外人，自家人熟能生巧，做的也快。
棚膜粘贴压实后，晾了一段时间，等胶粘结实了，将薄膜从一端抬至棚顶，沿框架展开并铺平，薄膜的边缘用土和沙袋压实。棚膜顶部用尼龙绳压紧，上下用地锚固定，每隔2米设置一根，形成网状加固，整个大棚就已经处于封闭状态。
大棚顶部固定上草帘子，整个大棚彻底完工。
望着刚刚完工的3号大棚，李卫东眼里带着羡慕，要是自己能有一座大棚该多好。回想之前老二要建大棚，他还觉得老二得了失心疯，现在想想，都是一个爹娘生的，这小子脑袋咋长的。
真要说起来，他是有资本建大棚的，就是这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还能不能施工，再就是母亲和媳妇会不会同意。
“饺子出锅喽。”李酒缸吆喝一声，大家伙一个机灵，别管手上有活没活，都紧着去洗手。
马来小抱着孩子等在灶台旁，这可是肉丸饺子，谁不稀罕。
王秀英走过来，“把大丫给俺，你先去吃。”
马来小愣了。
王秀英接过孩子，摸摸孙女的，“一会也让俺家大丫吃个饺子皮，可香哩。”
小丫头也乐了，含糊不清的说，“吃吃……”
马来小从桌上端起饺子碗，走到墙根旁蹲下，望着雪白的大肚饺子，一口就吞进了嘴里，烫的她龇牙咧嘴，却不肯吐出来。
李卫东走过来，“媳妇，饺子好吃不？”
“嗯嗯，俺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马来小又吞了一个饺子，含糊不清的说。
“咋不在桌上吃，蹲着多累。”李卫东将碗里的醋倒给马来小一些。
“俺打小就习惯了，家里好吃的都紧着俺弟，要是不躲着点，啥也吃不着。”
李卫东莫名的有些心疼，将自己碗里的饺子拨给媳妇，“慢点吃，锅里还有。”
……
张玉珍家的砖瓦房顶上飘起一缕灰白的炊烟。
代销店比往日关门要早一些，张玉珍一回家就在厨房里忙活。
女儿一家从京城回来探亲，她是打心眼里高兴，感觉就像是过年了，做饭也是格外用心。
“红烧鱼来喽！”张玉珍吆喝了一声，从厨房端着大瓷盘进了堂屋，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女儿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旁。
张玉珍特意将红烧鱼放在女婿面前，她记得女婿最爱吃这道菜。
周永强说道，“妈，您跟爸赶紧落座，菜码儿够开席面了。”
“你们先吃，还有一道四喜丸子马上就好，俺家茵茵最喜欢这道菜了，是不是？”
“嗯嗯。”小姑娘点点头，早吃的满嘴流油。
林定远拿着一瓶西凤酒走过来，“咱今儿个喝点这个咋样？”
“呦，我还真没喝过，这可是十三大名酒之一，早就想尝尝了。”周永强起身接过酒瓶，拧开瓶盖，先给老丈人倒了一杯。
“好好。”看到女婿这么懂事，林定远还没喝酒，就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爹，我敬您老一杯，祝您松柏常青。”
“好好。”林定远是真高兴，嘴里的‘好’字就没停过。
周永强放下酒杯，“可惜虎子没在家，要不然咱爷仨一起喝，那才有滋味。”
“等过年吧，虎子厂子里歇假，你们再回来，咱爷仨好好喝几杯。”
“嘿，那太好了。”翁婿俩一边聊天，一边喝酒，林定远越看女婿越满意。
“四喜丸子来喽。”张玉珍将盘子放到了外孙女面前。
“娘，都这么多菜了，你也坐下吃。”林巧梅拉着母亲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张玉珍拿起筷子，给外孙女夹了一个四喜丸子，“茵茵尝尝好吃不，你们也动筷子。”
周永强给张玉珍倒上一杯酒，“娘，您这厨艺都赶上泰丰楼的大厨了，我得敬您一杯，祝您永远都年轻漂亮。”
“俺都一把年纪了，还漂亮啥，哈哈。”张玉珍笑的合不拢嘴，仰脖干了，辣得直扽脖领子。
几杯酒下肚，周永强也有了几分醉意，侧过脸给媳妇挤眉弄眼，林巧梅却不看他，低头给小女儿夹菜。
“咳。”周永强喉咙发紧，轻咳了一声，“爹、娘，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啥事？你说。”林定远放下筷子，眼中满是期待。
周永强干了一杯酒，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发小要去南方做生意，想带着我一起干……我手头差点儿活钱，想跟您二老借点，周转一下。”
第45章 偶遇
屋子里的顿时安静了。
林定远的筷子悬在空中。
林巧梅的头更低了，后脖颈绷紧。
唯有茵茵没受影响，美滋滋的吃着四喜丸子。
张玉珍的手紧紧捏着围裙边，“要多少？”
“五千。”
林定远右手一哆嗦，筷子“啪嗒“掉在砖地上。他定定神，弯腰捡起来在裤腿上蹭了蹭，“永强啊，这是要整啥大买卖？需要这么多钱。”
周永强犹豫了片刻，“爹，您听说过国库券不？”
林定远点点头，“去城里进货听过一嘴，也不是很清楚。”
周永强笑道，“国库券可是个好东西，如今国家放开了交易，银行柜台就能买卖。国库券在各地的价格不一样，比方说，津门卖95，魔都卖100，一地买一地卖，转手就能赚差价。本钱越大挣得越多。”
林定远大概听明白了，皱眉道，“这不就是投机倒把吗？”
周永强往前探身子，“爹，这是国家允许的，现在叫金融改革，做这个生意的人还不多，也就是那位发小愿意带我，要不我也闹不清咋回事。”
张玉珍露出担忧神色，“永强，这事靠谱吗？你可别被骗了。”
“娘，您把心搁肚子里，我那发小家有钱，人家本金就好几万，看不上我这仨瓜俩枣。用他的话说，咱这是挣信息差的钱，稳当着呢！等挣了钱，我一定好好孝敬您二老。”
林定远划了根洋火点烟，闷头抽了几口，“开春那会儿，我和快嘴搭伙去南方打工，在廊方市车站排长队买票，好不容易轮到我，一摸兜……钱没了。结果快嘴走了，我没去成。”
周永强接茬道，“可不咋的！车站那扒手比耗子还精，下回出门让我娘给您缝个内兜，放那里面保险。”
“永强，你没听明白。”林定远烟头往地上一掷，“倒腾这券得背着钱全国到处跑，十回八回不出事，赶上一回就够你喝一壶，现下外头不光有扒手，还有拦路劫道的。我要是借钱，不是帮你，是害你。”
张玉珍看女婿脸色有些不对，赶忙推推丈夫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菜都凉了，咱们先吃饭，生意上的事回头再说。”
女儿林巧梅夹了鱼肉放到丈夫碗里，“尝尝这红烧鱼，我娘专门给你做的。”
原本喜庆的团圆饭变得有些食之无味。
……
清早。
李家1号大棚。
李哲和表哥王建军在菜地里摘黄瓜，老李蹲在西蓝花地里，摸了摸肥厚的叶片，“老二，这西蓝花都结球了，还有多久能采摘？”
“差不多半月二十天。”李哲也很难说处准确时间，不同年代的菜种差异很大。
拿西蓝花来说，后世改良的西蓝花采摘主球后，还可以采摘副球，这个年代的副球品质不会高。
“嘿，真好，等蔬菜种类多了，就不用再卖萝卜和土豆了，弄这些东西光费劲了。”跑了几趟京城，老李眼界高了，也瞧不上这些小钱了。
“哒哒……”一阵拖拉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李哲对着菜地里吆喝，“建军哥，摘得差不多了，咱走吧。”
“来喽。”王建军提着一篮黄瓜从垄沟里出来。
几人将新摘的黄瓜装进筐里，抬上拖拉机，外面裹上厚厚的棉被。
“坐稳啦。”赵铁柱往后瞅了一眼，见三人都上了车斗，驾驶着拖拉机离开。
进京的路，李哲三人都熟了，王建军却是头一次，看啥都感觉新鲜，也不怕冷，站在车斗里往前看，“嘿，前面有人招手，像是马车坏了。”
“突突……”赵铁柱停下了拖拉机，对着修车的把式喊，“老韩，车咋的啦？用帮忙吗？”
“不用，老毛病了，一会就能修好。柱子，又开着拖拉机卖菜啊，你小子鸟枪换大炮，真是出息了。”
“嘿嘿，那你整吧，俺们走了。”赵铁柱能开拖拉机，是受到了李哲的指点，要不然，他一样得用马车拉货。
坏掉的马车旁站着两大一小，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带着京腔口音的男子说，“师傅，您这一会可够长的。再耽搁下去，我们该赶不上车了。”
王建军蹦下车，盯着马车旁裹的只露出眼睛的女人，“是巧梅姐？”
穿红棉袄的女人扯下围巾，“建军？你咋跟这儿呢？”
“哈哈，还真是巧梅姐，你不是在京城吗？啥时候回来的？昨个你舅家的鸡窜到俺家院里，他也没说你回来啊。”
“俺也是昨个才回来，没顾得上去。”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咋不多住两天？”
林巧梅瞅了一眼丈夫，敷衍道，“永强厂里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你们这是去哪卖菜？能捎我们一段不？”
“我们也去京城，上来吧。”说话的是老李，他笑着问道，“闺女还认识我不？”
“咋不认识，王姨昨天去店里买肉，还给俺家茵茵钱哩。茵茵，快叫姨姥爷。”
“姨姥爷好。”小姑娘很听话，奶声奶气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