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大黄也快生了,记得给它点肉汤。”李哲挥挥手,背着尿素袋子回家了。
家里没有动静,估计父母、妹妹在午睡,李哲先回了西屋,将钱和东西安置好,又在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院子里晒着两盆水,是晚上用来洗澡的,李哲脱了外衣,穿着大裤衩在院子里冲洗,感觉浑身舒畅,重新活过来一般。
赶了半天路,李哲感觉身体快被颠散架了,屋子里又闷又热,根本待不住。
他在树荫下铺上凉席,直接躺在上面,一阵风吹来颇为舒爽,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西墙边香椿树上的知了,吵的要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哲迷迷瞪瞪的听到堂屋传来声响。
“娘,快来瞅瞅!”小丫头蹲在水盆旁,羊角辫都快戳进水里了,“肉,咱家有肉!”
“瞎咋呼啥,不年不节的,家里哪来的肉?”王秀英趿拉着布鞋从东屋出来,往水盆里瞅了一眼,愣了愣,“这……哪来的肉?老李、老李。”
“来啦。”李父也凑过来,诧异道,“嚯!这得有二三斤吧?就是瘦了点儿。”
王秀英去了西屋,没看到人,又往院子里瞧,“老二,肉是你带回来的?”
树荫下,李哲从凉席上坐起来,顺手捡了个土坷垃扔向香椿树,“再叫唤!明个儿做个粘杆,把你们都粘下来喂大黄。”
“问你话呢。”
“是我买的,晚上炖肉吃吧。我还买了白面,晚上做点干的。”
老李用大嗓门吆喝着,“老二,这酒也是你买的?”
“给你买的。”
“好好,儿子长大了,知道孝敬老子了。”老李咧着大嘴,握着汾酒瓶看了又看,“这是正经的好酒。”
“好个屁。”王秀英出了堂屋,插着胳膊问道,“老二,谁让你买这些东西的,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日子不过了?”
“我这不是去镇上办事嘛,顺道买的。”李哲随口敷衍,主打一个嘴顺。
“哼,就知道糟践钱。”
小丫头跑过来,抱着李哲的肩膀,小声问,“二哥,咱们晚上真能吃肉?”
李哲用手指勾勾她的鼻子,笑道,“不光能吃肉,哥还给你买了好东西。”
“啥好东西?”
李哲带着小丫头进了西屋,拿出一个黄色的纸包,解开绳子,露出了里面的红糖。
“呀,是红糖!”小丫头下意识的咽口水,伸伸右手,又缩回来,往屋外瞅了一眼,“二哥,我能吃吗?”
李哲有些心酸,拿起一块红糖放进小丫头嘴里,“吃吧,就是给你买的。”
“甜,真甜!”小丫头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模样。
王秀英探头看了一眼,没说啥。
她不想让家人吃好的?
还不是家里穷。
“娘,你吃糖。”
小丫头拿起一块红糖,往王秀英嘴里塞。
“娘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王秀英将红糖又包起来,递给小丫头,“拿到外面去,娘一会给你蒸红糖包。”
“谢谢娘,我最爱吃糖包了。”小丫头将红糖放进嘴里,双手捧着红糖包裹,小心翼翼的走出西屋。
王秀英盯着儿子,“老二,你说实话,今儿个到底干啥去了?”
第6章 摊牌
“是好事。一句两句说不清,等吃完饭慢慢唠。”
王秀英哼道,“你浑小子还端上架子了。”
“先做饭吧,我饿了。”李哲并不打算隐瞒无息贷款,只是还没想好说辞。
趁着天没黑,一家人开始收拾晚饭,今天的氛围格外不同,小丫头蹦蹦跳跳、脸上一直挂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比过年还开心。
老李一边切肉,一边说,“今天的菜是真硬,一会……”
王秀英坐在案板旁揉面,眼皮都没抬,打断了他,“那酒先别开,留着八月十五待趄。”
老李蔫了。
李哲感同身受,觉得老李有些可怜,索性不看他,端起盆子去外面择豆角。
王秀英是个利索人,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大部分活都是她在忙,和面、发面、蒸馒头、炒豆角、红烧肉……安排的明明白白。
晚上七点,喷香的红烧肉和馒头都出锅了。
新蒸的馒头又宣又软,不吃菜,干吃也很香。
红烧肉香气扑鼻,肥瘦相间,装进盘子里‘duangduang’的很有弹性。
小丫头坐在餐桌旁早就迫不及待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停的吞咽口水。
老李站在堂屋门口张望,“也不知道老大两口子吃饭没?”
“别瞎操心了,人家两口子敢提分家,就指定饿不着,吃饭。”王秀英语气有些不善,掰开一个糖包递给小丫头,“慢点吃,别烫着。”
“嗯嗯。”小丫头开启了干饭模式,咬一口糖包,吃一口肉,香的说不出话。
李哲也馋的不行,他一个大小伙子体重只有五十多公斤,干瘦干瘦的。
老李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孩子吃,给妻子夹了两块红烧肉,“你也吃。”
他自己夹了一筷子豆角,今天是用猪油炒的,格外香。
这一幕,李哲都看在眼里,他父亲没啥大本事,但知道疼人,只要家里有好吃的,都会紧着别人吃。
李哲夹起红烧肉放到父亲和母亲碗里。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即便自己劝,他们也不会多吃。
只有家庭条件日益好转,底子厚了,他们才会敞开了吃。
三个大馒头下肚,李哲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只有挨过饿,才能体会到吃饱饭的幸福。
小丫头也已经下桌了,吃了一个糖包、一个馒头,王秀英就不敢让她再吃了。
老李掰了一块馒头,将盘子底的油擦干净,蘸了油的馒头感觉比吃肉还香。
王秀英起身,趁着天色没黑赶紧收拾碗盘,小丫头也在一旁帮忙。
李哲心里有事,没帮着一起收拾,跟老李一起去院子里乘凉。
种植蔬菜大棚的启动资金有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获得父母支持。
这个年代信息落后,村民普遍思想保守,蔬菜大棚是新鲜事物,让父母接受花几千块钱建造蔬菜大棚并不容易。
“老二,供销社买酒还使票不?”老李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两杯,李家条件一般,只有逢年过节能过过嘴瘾。
“不用,国家已经放开了。”
“上次喝汾酒,还是你二叔从京城带回来的,那时候还得要酒票,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爹,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买两瓶茅台尝尝。”
老李摇头苦笑,“你小子竟扯大话,知道茅台多少钱一瓶吗?哪是咱能喝的?能喝到汾酒,我就知足了。”
“只要我把暖冬蔬菜大棚建起来,一个大棚少说能赚几万块钱,到时候啥酒喝不起?”
“老二,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但得一步一步来,不能总想大的。这建大棚的花费不小,去哪弄那么多钱?”
“爹,钱的问题解决了,你会支持我建蔬菜大棚吗?”
老李犹豫了一下,瞅了瞅堂屋,“等会你娘拾掇好,问问你娘吧。”
李哲并不意外,笑道,“听我娘的,汾酒你都甭想喝。”
“嘿,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爹,我就是想多挣点钱,好好孝敬您。”
老李看着儿子,皱眉道,“你说说看,咋解决钱的问题?”
“等我娘忙完,一块说。”
“哼。”老李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收拾完碗筷,小丫头跑出门找邻居玩了。
王秀英拿着蒲扇到院子里乘凉,坐在李哲旁边,“今天去镇上干啥了?哪来那么多钱买东西?”
去年,李哲外出打工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了王秀英保管。这个年代,只要还没结婚,就会被父母当成孩子,很难经济独立。
“我去镇上打听种植蔬菜大棚的事了,正想找你和我爹商量,听听你俩的意见。”
王秀英轻叹一声,没想到儿子还不死心,“老二,这建蔬菜大棚花费不小,可不是闹着玩的。”
“娘,我是真想干一番事业。”
“那你说说都有啥计划,建大棚花费是多少,你都清楚吗?干事业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吧嗒就能成的。”
“我打听清楚了,建造一个蔬菜大棚就需要五千元。”
“啥?就需要五千?”王秀英被气乐了,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挣钱的辛苦,哪个家庭一下子能拿出这些钱。
看着母亲乐,李哲也笑了,“娘,你同意了?”
王秀英摊摊手,“同意。但家里没钱,你要想建蔬菜大棚,得自己挣钱。等你存够钱,想怎么建都行。”
“爹,你是啥想法?”
老李隐约觉得儿子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的问题,闷声道,“听你娘的吧。”
李哲站起身,进了屋。
他虽然成年了,还是会被父母当成孩子,话说的再多,也是轻飘飘的,得不到父母的重视。
没多久,他拿着军绿色的背包走出屋子,从包里掏出一沓子大团结。
“亲娘嘞,咋这么多钱!”王秀英一把夺过钱,在院子里数了起来,足足数了两遍,“50张!这是500块钱,老二,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今天去镇上办事,正好路过信用社,就去里面问问无息贷款的事。信用社的主任听说我要建造蔬菜大棚,特别支持。
说我这个项目符合农业部提出的‘菜篮子工程’,属于重点扶持项目,直接给我批了六千元的贷款。贷款期限5年,到期只还本金,不要利息。”
“这怎么又扯上无息贷款了,还贷了六千块!你小子咋这么能折腾呢。”王秀英彻底麻了,瞪着一旁的丈夫,“你这当爹也不管管,他借了这么多贷款,到期还不上可咋办?”
老李有些头疼,咋又扯到我身上了?
我说了,也没人听呀。
第7章 育苗
老李看看老婆,又瞧瞧儿子,缓缓说道,“老二,你想整事业的心气儿是好的,爹支持。”
“咳!”
王秀英轻咳一声,看到父子俩都望向自己,解释,“晚饭油水大,糊嗓子。他爹,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