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炼化混元葫芦开始 第543节

  这言语虽轻,却压得帐内众修不敢开腔,各自落回位上。

  此时但见得一个身着绛红绣金裙的身影缓步掀帘而入。

  那裙裾上绣着缠枝狐尾纹,每走一步,金线便随着动作泛着细碎灵光,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却又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凌厉。

  兰心上修未施粉黛,肌肤却莹白如凝脂,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描着淡红狐纹,顾盼间既有狐族的妩媚,又含着上位者的冷冽。

  她乌发松松挽成飞天髻,仅用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狐形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却半点不显柔弱,颈间戴着一串黑檀佛珠,与她娇媚的装扮格格不入,倒添了几分矛盾的威严。

  素净的手中捏着一柄赤骨扇,扇面绘着血色红梅,步入门内时,只轻轻一扇,帐内原本凝滞的空气便骤然流动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压得众修下意识屏住呼吸。

  兰心上修目光扫过帐内,先是落在储嫣然身上,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未言语。

  再转向沙山与妫白夫时,眼中的冷意便浓了几分,赤骨扇在掌心轻轻敲击,声音不大,却让沙山到了嘴边的污言硬生生咽了回去,妫白夫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众修一齐施礼,兰心上修坦然受过,只与主薄朱彤、妫白夫、尕达、万兽门主四人各还半礼,便就莲步轻移落在帐中主座。

  “是在闹个什么?!”这坤道语气不变,帐内一时仍无人站出来应。她秀眉一蹙,稍显厌烦,这便点了一直不敢开腔的邝尽忠出来言讲。

  这上修颇为老实,支支吾吾了好一通还未言得几息,便就被心急的兰心上修打发回去。

  后者这时候点了与两方都无瓜葛的尕达来答,这本应寺佛子倒也公允,只一板一眼将个中事情言讲清楚、丝毫都不添油加醋。

  只是这般,却就令得妫、沙二人渐渐变了脸色。盖因有些事情看着是不偏不倚不假,实则却已摆明立场。

  兰心上修听得过后,轻点螓首,倒也不见恼怒颜色,只又向朱彤问道:“朱主薄,储嫣然徒弟前番告假,是否有你开具的文书?”

  “倒是不假,”朱彤不好虚言,只得颔首应过。

  上首那坤道听得此言,也不做纠结,复又与沙山发声诘问:

  “听闻沙道友远道而来,于公府中却还未得差遣职司,现下是不是私自选了我定州大营这军正位置来坐?!”

  后者面色一红,沉吟良久却也难言,最后却只得俛首拜过,算是认了今日他是在无端生事。

  好在兰心上修亦无与储嫣然主持公道的意思,便连同样插手此事的算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只是她却也清楚这帐中的怨怼之意,如不消散,将来怕要再生事端。

  此时正是要三军用命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没了些帐下修士还是小事、坏了自身前程却是大事。

  于是便听得兰心上修开口言道:

  “两仪宗乃摘星楼辖内‘三管’之首,实力远胜其余两家。仇云生、栗云、卫顾泽哪个就弱于鲜于大野了?还不是尽都殁于颍州费家之手?!

  现下两仪宗只得蒲红谷一将死老修苟延残喘,却都不晓得还有几天命在。便是有公爷莅临相帮,但颍州费家只靠着重明宗等一众小门小户,便就能有如此成就、已称骇人。

  现又因了外头贼人策应、令得白沙县结界破口都暂时合拢,短时间内难再开得。既如此,云角州大营诸家借此好生歇上一歇,却又有什么过错?!

  尔等中好些都曾得幸受过真人教导、家世亦也不俗,而今却被一区区巨室落在后头。现下更被一小小的鲜于家压得难喘气来、却是羞也不羞?!!”

  这番斥责直砸得帐内众修难抬起头,也无人有胆子拿定州、云角州兽群规模之类的客观条件来做应对,只都生生受了。

  不过兰心上修言到此处,却就似又想起来什么,眸光瞄在沙山身上一停,脆声言道:

  “沙道友适才言见不惯人左拥右抱嗯,倒也是应有之义,既如此,你自去将鲜于大野摘了脑袋,我便也准你告假,自去阵后抱个痛快,届时我倒要看看谁敢言半句是非?!”

  后者因这话面色更红,要他在帐中因了与费家旧仇、背着人说些酸话还可,可若真让他跟康大宝比上一比.

  天晓得这云角州浅池里头怎么出来得这号人物,似栗云、黄米这等上修,放在京畿地方亦可选处仙山作威作福,可却尽都殁在康大掌门之手.

  葬春冢前番在两河道背刺血剑门可不是没得代价,那些血疯子宁放着仙朝禁军不管,亦要收他们性命,直令得葬春冢断了半代人。

  便算因此得了大把好处,但不止伤了自家真人,也因此与五姥山一般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沙山这道子来得容易,却也改不了他除却单灵根之外几乎一无是处、难称天才这等现实。

  退一步讲,在两河道葬春冢比起血剑门历来势弱。真就是前代道子未有陨在血剑门真人手头,但时至今日怕也难有本事,能与康大宝这从一片片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物好做争锋。

  帐中众修见得沙山被一句轻言压得难抬起里头,却是心思各异。

  这些修行了几百年的人精自是晓得,兰心上修于阵前两家场面是有不满。

  若说前番匡琉亭还未出手,却也有些虚与委蛇,但自匡琉亭轰杀仇云生过后,似妫白夫、沙山、许灵芝这些人便就不敢不认真动作了。

  只是众家联手、各自为政的难题却是终究未解,谁人吃亏、谁人吃肉,这里头都牵扯着条条人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来的。

  兰心上修是有威望,可战阵本事却要差上些许,只凭着个人伟力,却难扭转局面。

  但今日因了沙山无端生事,她能对帐中诸家做些敲打,距离捏拢各家,倒也算得又进一步。却令得她对那素未谋面、被沙山选做箭靶的康大宝有了些好奇意思。

  见得帐中缄默下来,兰心上修取出封帛书出来,这番开腔时候,却带了些欢悦之意:

  “诸君请看,北衙诸公发了信来,是言银刀驸马沈灵枫正带禁军过来,驰援西南。”

  “沈灵枫?”

  此言一出,便就泛起来波澜。自兰心上修来过之后便就老实十分,不再开腔的储嫣然心头默念:

  “而今一心心向宗室的真人本就不多,勿论哪个从来都不得轻动。更不提沈灵枫这银刀驸马南下,所携禁军之数却不可能是束正德当年能比。可这沿途各家,能得让路?便不怕他行假道灭虢之事?!”

  这道理便连她这常在边州的咀嚼得出,更莫提这帐中好些京畿人物了。修行到了这等境界,或是有人纯质如初,却不可能有蠢货滥竽充数。

  许灵芝等人登时变了颜色,细一想,便就觉或是匡琉亭出手、令得外界谣言不攻自破之故,却使得这天下局势都隐隐变化。

  一直缄默的许灵芝喃喃几声:“大人们果不欺我,西南三道在仙朝虽只是边鄙一隅,但却是搅动风云的阵眼所在.”

  再一细想,如是匡琉亭只这番表现便就能令得大卫江山稳上一分,那将来待得他再进益过后.

  兰心上修将下手众修面色尽收眼底,继而素手盖着小嘴一声轻咳,这才又道:

  “谁都不晓得将来是不是还有真人南下,眼前这军功现下不拿,将来或就轮不得我们了。如何做事,诸君好自为之。”

  众修神色各异,听得兰心上修话后却是认真拜过,后者螓首轻点,目中闪过丝满意之色。依着眼前景象,诸家各自为政的现状或就能改。

  念得此处,她便再开口言道:“沙道友,”

  “沙山在,”

  “即日起,你便与储道友合兵一处,好生辅佐。”

  “前辈!!我葬春冢可是.”

  “可是什么?”兰心上修见得沙山如此不识趣,登时又怒,那秀眉一拧,诘问言道:“你葬春冢是元婴门户,怎么连一名金丹都未斩得?”

  沙山一时语塞,也不好说自己从前是在虚应故事,正待辩驳,却就见得得了兰心上修授意的储嫣然莲步轻移,居中言道:“妾身斩过二人.”

  “却不能这般比较,沙某却是失了些语气不假,然我葬春冢弟子披肝沥胆,却是不消多言。”

  储嫣然发声冷笑:“贵宗元婴门户,门下不晓得是该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怎么都未现出来一斩得假丹的真修出来?!

  我家弟子被道友言是趋利避害、专享清福,可得知母丧之前,却还是竭力斩了鲜于家一嫡脉丹主,这才得了告假之恩。不晓得道友家可选得出来人物能比劣徒。”

  沙山便是此前未听得此事,但也晓得储嫣然不会在此刻作假,身上气焰登时消了一半,登时不再言讲,只退回座中。

  “这坤道倒也好用,”

  比起储嫣然一身修为,却还是她这张巧嘴更得兰心上修看重。这美妇人见得沙山退下,便就趁热打铁,安排起来了其余诸家。

  而就在此时,在宣威城的康大掌门,也迎来了费家前往颍州的灵舟。

第600章 栖迟堂内闻真意,蒋青得授剑丹图

  ————宣威城、费家

  颍州费家栖迟堂内,炉中“凝神香”燃得正稳,青烟袅袅绕着今日梁间特意摆出的《剑丹图》流转不停。

  图中修士负剑而立的姿态,竟与堂中静立的蒋青隐隐相合。

  今日堂内并无寻常座椅,只在案后铺着一块丈许见方的云纹软垫。

  费天勤此时正伏在软垫上头,羽翼此刻收拢着,头顶一缕赤色羽冠微微颤动。倏然,便见得这老鸟眼皮一抬、一双金瞳清亮如琉璃,正落在蒋青身上。

  蒋青入堂已有半日工夫,玄色剑袍下摆垂贴地面,饶是入得堂内后,费天勤连半个字都吝得言讲,他面上却无有什么急切之色。

  只待这时候费天勤有了动作,蒋三爷这才缓缓收束心神,躬身拜道:“晚辈蒋青,拜见老祖。”

  费天勤温言开腔:“你入堂半日,未观堂中典籍,未扫梁上丹经,只守着这份静气。在你看来,这份与剑相伴的定力,竟比结丹大道更重要?”

  蒋青垂首应道:“老祖说笑,结丹乃修士道途枢纽,晚辈不敢轻慢。

  只是晚辈自入道伊始,便由大师兄教导修习剑道。大师兄要晚辈习剑,晚辈便未敢怠慢。从初时不喜至今时不舍,却已有逾百年,却就一时有些难改”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却字字笃实,连指尖都不自觉地绷紧。

  那却是常年佩剑养成的习惯,仿佛只要心念及剑,指尖便有了握剑的力道。

  蒋青话音刚落,坐在其左肩的通明剑猿也抬了抬首,一双灵动的眼睛看了看蒋青,又看了看费天勤,随即又垂下脑袋。

  费天勤的金瞳微微眯起,赤色羽冠轻颤,在其看来,蒋青只这么寥寥数字,便就已胜过许多高门大户的贵胄膏粱,但听得这老鸟轻咳一声、淡声言道:

  “待剑至诚,无怪你有此造化。莫要往你那惫懒师兄脸上贴金。老祖我难道不晓得,于他手里头,这是剑是棒、都几无他样,又哪里能配教你习剑?!

  唔.黑履那小辈与你教导或是不多,但引得这路,却是不差。说来也怪,你叔侄二人出身在这边鄙地方,哪里来的正统教习?

  若依着老祖我看,你们这路子或都不比裂天剑派那些剑疯子稍差。嘿,说起黑履那小辈,却不晓得他孤身去了外海又是若何。”

  言到这里费天勤摇了摇大脑袋,显是对于黑履道人道途不甚乐观。

  毕竟依着这老鸟其看来,康大宝愿得在费家面前伏低做小,虽要少些英雄气概,但到底因了费家襄助、丹成中品。

  于今后修行顺遂这番关键事情相比,黑履道人所求“自在逍遥”,却是不值一提。

  若是黑履道人心气低些,或也不至于今番沦落到生死难料的境地。

  “至于上品金丹.”费天勤心头一叹、发声嗤笑。

  它先将这些思绪清出脑中,继而言道:“蒋小友你可晓得,今番要疏荷返还颍州,却不晓得我与阿弟又是担了多少族中非议,这才成行。”

  听得费天勤突然提得昨日方才乘上费家灵舟的费疏荷,蒋青一时却不好应话,只得耐心听着。

  “嘿,老祖我也不做虚言,疏荷能得此番造化,除却你那师兄康大宝之外,小友你也居功至伟。”

  “晚辈受宠若惊!”

  “言些实话罢了,何消如此,”费天勤淡声念了一句,言语里头情绪不明,继而又道:

  “若不是小友与那惫懒小子向来同气连枝、兄友弟恭,这事情或也能成,但多少要令得老祖我迟疑许久。”

  “迟疑许久,疏荷这辈子或就难再得这番机缘。”费天勤的金瞳微微转动,话锋一转,语气里头却也多了几分郑重:

  “小友与你那掌门师兄不同,他之丹论,当年南応也曾与老祖我讲过。立意太大,不是好事,非是如他这等小修、甚至我颍州费家能担。

  便算侥幸成丹,将来是风云化龙、亦或是迟滞不前,或都难言清楚。而小友你眼里头只有剑,心无旁骛,这却要便宜许多。

  老祖我修行数千年,眼力不比寻常真人稍差、却有些心得能言语你听。你细细记了,便算难应你本事,总也无有错处。”

  蒋青闻言,神色一肃,躬身答道:“晚辈求之不得,还请老祖指点。”

  费天勤发声轻笑、分出枚翎羽一点,半空中一股温和的灵力散开,将堂内的凝神香烟气拢得更匀:

  “修士结丹,首重丹论。丹论者,非炉鼎铅汞之术,实乃修士自证之道也。便以你师兄的‘清浊世’来做举例、内中是言‘心浊则世浊,心清则世清,非天地生浊,乃人心自迷’这些话有些意思,兼也应和此理。

  不过你听后却不消执着于这其中的清浊之辨,只消再将你混元镇霄的‘混元’二字,细细思量。”

  “‘混元’二字,细细思量”蒋青喃喃一阵,生出来些若有所思之色。

  “老祖的意思是,‘混元’不仅是剑道之理,或亦是晚辈的结丹关节所在?”蒋青抬头,眼中带着几分探寻,肩头的通明剑猿也似有所感,抬起小脑袋望了望费天勤。

  这老鸟呵呵笑了一声:“老祖我是这般想的,小友可参可悟,但修行之事,便算面前与你来做教导的是位大罗金仙,照旧亦不可尽信,仍需得敢思敢想,方才能证自身,”

  费天勤言到此处语气一顿,继而言道:“这一点,你那惫懒师兄,倒是想得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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