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
你看那帮修士答应么?
当头浪未能奏效,修士们当即变招——
嘭!
一道更猛烈的浪头从下方涌起,轰在船底径直将马头船撞上了天!
方有六一不留神,差点被甩出船去,好在冯绣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裤子。
半空中方有六看清下方,惊慌喊道:“小心下面!”
冯绣虎探头一看,只见马头船下落的位置暗流飞旋,卷起了巨大的漩涡——这要是掉进去,怕是再难浮上来了。
“没完了是吧?”
冯绣虎心头邪火直冒,一把将方有六扯去后面,自己站到了最前。
他将手杖一顿,浓郁的迷雾飞速涌出,三条面目狰狞的鲨鱼破雾跃起,道道锁链具现,一头缠在马头船的马首上,另一头缠绕在鲨鱼的脖子上。
“游快点儿!”
冯绣虎大喝一声,鲨鱼钻入水中奋力摇头摆尾。
随着船头锁链瞬间绷直,马头船还没等落下,就被直接拽得往前窜去。
方有六从后面座位爬起来,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咒术,我怎么没见过?”
冯绣虎信口胡诌:“说明你知识面太窄了,要学的还多着哩。”
鲨鱼游得飞快,被拖曳的马头船划破水面,两边掀起了高高的水幕。
江流庙修士哪怕能在水面行走,可两条腿也跑不过水里游的。
冯绣虎本以为是脱离险境了,不料忽听顺子大喊:“他们追上来了!”
冯绣虎赶紧回头看去。
只见修士们将量水尺踩在脚底,手掐法诀催动暗流,道道湍急的水势随心而动,推着量水尺急速前行。
冯绣虎羡慕坏了:“冲浪高手啊你们是?我网上冲浪也挺厉害,能学吗?”
方有六没空听他的胡话,自己一边蹬还一边卷顺子:“你没吃饭怎的?再加把力呀!”
顺子也挺委屈:“可不就是没吃晌午么……”
说话间,修士的距离已然逼近。
冯绣虎也急了:“这不科学!谁家冲浪板能跑得过快艇的?”
开玩笑,这里没有快艇,也没有冲浪板。
眼看距离近了,众修士再次一同施咒。
冯绣虎看得清楚,所以心里有了提防,可眼巴巴望着,修士施咒后水面却无丝毫动静。
“吓唬我呢?”
冯绣虎正要骂,忽然前方水面隆起——
轰隆!
一条大蟒破水而出,将鲨鱼撞得满天乱飞。
冯绣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觉所谓的大蟒其实和鲨鱼一样——乃是流水化作。
这是它的体格却比鲨鱼更加骇人。
顶飞鲨鱼后,大蟒凌空甩尾,仿佛一截粗壮的树干朝小船扫来。
知道是咒术所化,冯绣虎反倒不担心了。
他骂骂咧咧站起,手杖一握变成了斧子。
面对长尾扫来,冯绣虎纵身跃起,船头被他踩得一沉,方有六稳住身形后赶紧抬头去看。
只见冯绣虎迎着大蟒当头劈下!
轰隆隆——!!
只接触的瞬间大蟒就炸成漫天水花,下劈之势犹不减弱,硬生生将河面分出了深深沟壑,一路往对岸延伸而去。
方有六一时看呆了,他一把抓住顺子的衣服,颤声发问:“他到底什么境界?!”
顺子不知如何作答,遂反问:“你们院长什么境界?”
被吓坏的不止是方有六,眼看就要追上的修士们也被吓得不轻,纷纷急停后退,生怕冯绣虎转头又拿他们开刀。
冯绣虎是有这个打算,但他可没有在水面行走的能力,身形下坠,这么冷的天冯绣虎不想挨冻,赶紧甩出锁链缠住已经要走远的顺子手臂。
二人默契非凡,顺子当即反应过来,扯出锁链奋力一拽,冯绣虎便朝着马头船飞了过去。
重返船上,冯绣虎回头看去,江流庙的修士们站在远处没有继续追赶。
刚才的一幕令他们愈发摸不清三人底细了,所以心里也愈发忌惮——他们此行的本意是杀鸡儆猴,可这只鸡要是有啄瞎人的本事,傻子才接着死磕呢,还是赶紧换一只吧。
……
此前的追赶虽说惊心动魄,却也使马头船爆发出了不该有的速度,此后没花太久时间,三人终于安稳靠岸。
起初冯绣虎觉得,癞头鼋这个税官来自南岸的鸣水县,再怎么蛮横也管不到金堤城来,可当靠了岸,却发现本该热闹的码头却看不见几个人,只有几个钓鱼佬坐在栈板上消遣。
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这些钓鱼佬显然也都目睹了刚才发生在河中的一幕,见冯绣虎三人靠岸,纷纷收拾钓具准备跑路。
顺子把船拖了上来,方有六则观察起周围。
他看向上方的施工栈桥,不禁皱起了眉毛:“这边的也被拆了。”
冯绣虎顺着看去,果然,和南岸一样,这边的施工栈桥也有着被人为毁坏的痕迹。
看来反对修桥的不止是南岸那一帮人。
“但想想也正常。”
方有六托着下巴推测:“鸣水县只是有一座江流祠庙就已经闹这么大了,金堤城里可是有观庙的,加上本就在大川边上,江流公的信众肯定不少。”
冯绣虎补充道:“但和南岸不同的是,金堤城的信徒不敢明着闹——否则这里早该和南岸一样,被闹事的人围堵起来了。”
第458章清海旅社
顺子把船扛在头顶走了过来:“修桥不止是洋人的事,府衙也牵头了,白纸黑字的公文批下来,老百姓还敢对着干,就不怕被抓进巡捕司吗?”
方有六摇头解释:“这事不能这样看,你得站在府衙的角度去想。”
“明面上是信徒和洋人的死磕,可暗地里信徒背后有江流庙,洋人背后有黑夜教会。按理说府衙该跟神庙关系近些,偏偏这次修桥又确实是正事,同时也是利于城市的大好事——我猜在批下公文之前,府衙压根就没想到这事会得罪江流庙,可现在事情已闹得难以挽回,府衙反倒成了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的那个。”
冯绣虎接茬:“所以这事府衙不好管,既不能撤回公文也不能去找信徒的麻烦,只能放任两边对掐,假装啥也不知道。”
说话间,三人找了个僻静处把马车变回来,正式进入了金堤城。
……
很可惜,历年来的远行大学士未能在金堤城留下房产,所以三人只能选择投宿。
路上随机问了几位路人,他们最后寻到了一个叫“清海旅社”的地方。
“旅社”这个说法其实颇为新潮,在此之前,赶路的旅人投宿过夜,可供选择的无非就是伙房或者客栈,而随着西大陆的影响加深,才渐渐出现了类似食无鱼这种高档次的饭店。
同样也是因为受西大陆影响,高档饭店无论从营业模式还是建筑风格,都更具有西方特色。
但饭店并不是每个人都住得起的,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旅社应运而生。
作为夹在客栈和饭店的中间者,旅社兼顾了客栈的实惠和饭店的新式,所以成为了许多小有地位或财帛颇丰者的优先选择。
在建筑风格上同样如此,相较于许多客栈还保持传统的木质结构,旅社为了向饭店靠拢,大都采用水泥和青砖来构筑主体。
但是无论从豪奢程度还是空间富余来说,旅社都远远比不上饭店,而因为要考虑盈利性,旅社通常会分隔出尽可能多的房间,这也就导致旅社内部总是遍布着狭窄的走廊和逼仄的转角。
眼下冯绣虎他们所在的清海旅社就是如此。
走进旅社正门,方有六去柜台边和掌柜交涉,冯绣虎则好奇地打量起周围。
地上是刚拖完的水泥花砖,许多地方尚未干透,被水迹浸成了深色,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水腥气。
门边的窗户上是一块块五彩玻璃,各种颜色间隔摆放——这玩意儿其实是玄国的本土匠人参照西大陆的花窗仿制的,可惜没学到精髓,就抄了个给玻璃染色。
此时阳光洒进来,把地面映得红一块儿蓝一块儿的。
摩登味儿是足了,但又不够洋气。
方有六从掌柜处拿了钥匙,领着他们上楼,说是仅剩的三人间位于三楼。
楼梯的坡度本就有些陡,宽度还仅供两人通行,顺子差点就得侧着身走。
在墙边拐角处楼梯又折了个弯,顺子一不留神脑门磕在了横梁上,捂着头“哎哟”一声。
冯绣虎已经有些不满意了:“早知道还不如去住客栈。”
方有六说着好话劝他:“住客栈晚上上厕所不方便,还得下楼。”
这时,掌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开水房在楼道最后一间,茅厕也是。”
旅社里还有不少其他住客,看打扮也是生意人居多,不见脚夫走贩。
三人来到门前,等方有六掏钥匙推开门,冯绣虎探头看去——本就狭窄的房间里被硬塞进三张床,以至于过道都快落不下脚了。
方有六干笑:“至少还有扇窗户。”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窗,下面就是街道。
顺子倒没觉得委屈,他吃得苦——况且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吃苦。
他把行李箱放在角落,走过去比划床的长短——他只担心这床太小,睡不下他。
只有冯绣虎屁事多,站在门口不进来,还把脸垮着。
顺子见状劝他:“哥,将就将就,钱得省着花,就凑活一夜的事。”
冯绣虎面色稍缓,嘴里却怪起别人来:“你那阿笙姐也真不上道,来送行也不知道带点真金白银,要能在她手里捞一笔,咱们用得着省这点钱?”
旧人重提,顺子讷讷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
好在冯绣虎终于肯进来了,他不由分说霸占了靠窗边那张床,然后站在边上朝外面张望。
空气中飘来好闻的香味,勾得冯绣虎肚子直叫唤,他吸了吸鼻子,四处寻找,最后发现香气来自街边不远处的面摊。
来不及去抱怨住宿环境了,当务之急是先祭五脏庙。
待简单拾掇了一番行李,三人又在冯绣虎的催促中急匆匆下楼,杀向那家面摊。
面摊老板一边用汗巾擦手,一边笑呵呵迎上来:“随便坐,吃点啥?”
冯绣虎看向那面挂在杆子上,用炭笔写有文字的白布——这就是菜单了。
你别说,可选的还真不少。
价格从低到高,点翠面、猪油面、蛋丝面、三鲜面、肉丝面、浇头面……
冯绣虎指着第一个最便宜的,只要三颗铜珠子的“点翠面”问道:“这是什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