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眼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咱干的虽然龌龊勾当,但上对得起老祖宗的气节,下对得起虞霭州的种血,所以我们向来不劫妇女,不劫老幼——适才让你们下车,便是要看清楚值不值当我们弟兄劫上一遭。”
本在摩拳擦掌的顺子顿时肃然起敬:“是个正当规矩!”
冯绣虎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还跟他互夸上了?”
绿豆眼朝顺子郑重拱手:“承蒙壮士看得起,事后包某定给你们留些住店打尖的银钱。”
说起钱,顺子想起了车厢里那满满当当一保险箱的金券,他终于回过神来,大惊道:“你想得还挺美!”
绿豆眼爽朗大笑:“哈哈!那便由不得你们了!”
他抬手一挥:“弟兄们亮青子!扑秧子!”
一声令下,众劫匪纷纷行动,他们配合默契,分出一部分人去牵制顺子,剩下的人全部朝冯绣虎围拢过来。
只因这是绿豆眼安排的战术——扑秧子的意思是先抓软柿子作人质。
顺子正要掏枪,冯绣虎却按捺不住先一步出手了——没办法,这帮劫匪太不尊重他了,冯绣虎怎么着也得帮他们把招子擦亮点,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角。
未等众劫匪近身,平地生出厚重的迷雾,将道路密林尽数遮蔽,眨眼间好似换了方天地。
众劫匪顿时慌神,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同伴依靠,却听雾中喊叫声四起,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轮到自己——凭空窜出的锁链将劫匪捆得严严实实吊上半空。
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还有绿豆眼,虽然看不见人,但他也清楚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于是连忙开口喊话:“好壮士,猛汉子!快快手下留情!是我们瞎了招子才冲撞了……”
话还没说完,冯绣虎从后面一脚给他踹趴下了。
绿豆眼回头看去,却见冯绣虎差点没气歪了鼻子:“还他媽壮士,你睁眼好好看看,是我干的!”
绿豆眼赶紧爬起身作揖求饶:“原来是修士老爷当面,您行行好,我保证没下回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绿豆眼动作熟稔,也丝毫不觉得丢面。
这下冯绣虎反而觉得奇怪了,问道:“你以前也劫过修士?”
绿豆眼赔着笑脸:“那都是常有的事!”
第477章山匪和矿队
“常有的事?”
冯绣虎更奇怪了:“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绿豆眼把脖子一梗:“你先答应放过我弟兄,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冯绣虎挥手散去迷雾。
绿豆眼抬眼看去——只见劫匪们全被吊在半空,加上他们穿着统一的绿色麻布衣衫,乍看去就跟一根根苦瓜似的挂在那。
见无人伤亡,绿豆眼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朝冯绣虎郑重拱手,正要道谢,却见冯绣虎抬手示意:“你先等会儿。”
说罢,冯绣虎左看看右瞧瞧,循着声音走向道路旁的林中。
在一棵大树后面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躲得好好的劫匪怔怔望着冯绣虎,手里却还没停。
咚咚咚!咚咚咚!
冯绣虎一巴掌把他扇到了地上:“还他媽敲呢!”
一脚踩烂了腰鼓,世界终于清净了。
冯绣虎心满意足地走回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绿豆眼老实回话:“说到我怎么活到现在的那茬了。”
“没错。”
冯绣虎点头:“你连修士都敢劫,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命大。”
绿豆眼搓手道:“哪里的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往常来说,真劫到修士老爷和神官老爷的头上,也不过是磕个头认个错,态度诚恳些,最后就把咱们放了。”
冯绣虎不解:“这里的修士神官这么好说话?”
“倒也不是好说话。”
绿豆眼回道:“老爷你有所不知,虞霭州的山里,劫匪就像麦子似的,割了一茬明年又长起一茬,就算把咱们全宰了,下次来还得遇上新的劫匪,所以不如把我们的小命留着,至少下次再遇上就分得清好歹,不会再冲撞了修士老爷。”
某方面来说这也算一种地域特色了。
冯绣虎起了好奇心:“你叫什么名字?”
绿豆眼跪着拍拍胸脯:“承蒙山里的兄弟赏脸,包某匪号钻山豹,是断嶂堂的顶天梁大当家。”
冯绣虎瞪他一眼:“谁问你外号了?我问的是你名字。”
“这个……”
绿豆眼视线瞟向一旁,迟疑了片刻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包……包小绢。”
“嚯哈哈哈哈——”
走到近前的顺子刚好听清,顿时捧腹大笑。
包小绢被臊得满脸涨红,梗着脖子解释:“是绞丝的‘绢’,不是女人那个‘娟’——我家以前是开布行的。”
顺子笑声太大,冯绣虎的耳朵差点被震聋了,遂一脚把顺子踢开,继续发问。
“小绢呐,听你的意思,你们经常劫到修士和神官?这不对吧,哪来的那么多修士往山里跑?”
眼看话题被岔开,包小绢抓住机会赶紧接茬往下说:“其实神庙的修士老爷鲜少遇到,反而是教会的神官老爷常见得多。”
“他们是随着矿队进山的。”
冯绣虎想起了,方有六说虞霭州矿脉很多。
只听包小绢解释:“矿队要进山采矿,踩了矿又得运回厂里,这一来一回,难免就遇上山匪,好叫我们不敢下手。”
“但神官老爷多精贵的人物,哪能天天奔波吃苦?所以并不是每一队都有神官老爷随行,于是他们便想了个法子,让人穿上仿制的神官袍冒充!”
“后来咱们山匪也明白了这事,毕竟弟兄们都要吃饭,于是只好铤而走险——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运气好就捞上一票,运气差不过是把命交代了。”
“可这样一来,矿队那边又受不了了,咱们山匪也不想每次都拿命去赌,于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只要咱们露面,若是队里真有神官老爷,就赶紧磕头认错,神官老爷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可若是没有神官老爷,矿队就会主动奉上一笔油水,咱们也不动手害命,直接拿钱走人。”
冯绣虎不禁哂笑:“这还算什么劫匪?不就是做交易么。”
包小绢一拍大腿:“哎,老爷总结得精辟,说到底呀,全是生意!”
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了,跟矿队的生意归生意,但咱们的本分工作也没忘,该劫道的时候还是要劫的——不然今天怎么遇见您了呢?”
冯绣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包小绢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不知老爷是哪座庙里出来的?”
这里属于黑夜教会的教区范围,他没见过迷雾教会的手段倒也正常。
冯绣虎答道:“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神庙修士,也不是教会神官。”
包小绢一愣,但没敢深问,只好换了个话题:“还没请教老爷名讳?”
冯绣虎指了指自己:“马二。”
又指向旁边的顺子:“叶三。”
包小绢的脸色顿时变了,神情间又惊又喜,竟失声道:“千屿城的马二叶三!?”
车辕上方有六睁开眼,没好气补了一嘴:“还有方六!”
包小绢权当没听见,他一把抓住冯绣虎的手,激动道:“马二爷!真的是马二爷当面?”
冯绣虎抽出手来,他有些疑惑:“怎么连你也认识我?”
在金堤城时,巡捕司副司长杜科成听说过“马二”的名号,当时冯绣虎也没觉得多奇怪——毕竟他在千屿城闹的事大,还牵扯到了府衙,府衙官员知道他的名字倒也正常。
可一个跟府衙不沾边的山匪也知道,冯绣虎就有些惊讶了。
包小绢激动得直拍大腿:“如何不认识?杀洋人斗府衙,最后还全身而退潇洒离去,二爷三爷的名声早在道上传开了!”
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已,包小绢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径直从地上站起,解下大氅殷勤地往冯绣虎身上披:“山里晚上凉,二爷快披上,且随小弟回寨子去,好酒好肉招待!”
冯绣虎不太情愿:“我不想住农家乐,我要去城里住大饭店。”
虽然没听懂前半句,但后半句包小绢听懂了。
他指着下山的小路说道:“等翻过了山去,离山脚最近的城市还有十多里呢!等你们进城找到住处天都快亮了,不如随我回寨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第478章山贼王和云皇后
冯老爷最终还是去住了农家乐,只因包小绢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
“我那有幅山贼王的藏宝图,请二爷帮我掌掌眼。”
这下就不得不去了。
且不提藏宝图的真假,光凭这个名字,冯绣虎高低得尝尝咸淡。
于是冯绣虎撤去咒术放了众山匪,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上路。
顺子却对包小绢没了好感,他总觉得山匪惦记着他的钱,所以全程缩在车厢里把保险箱守着,不曾出来。
冯绣虎则和方有六并肩坐在车辕上,跟旁边步行的包小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一路穿林翻坡,走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了地方。
站在寨子门外,冯绣虎不停打量,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观察良久,他终于抿出味儿来,恍然道:“这是座庙吧?”
包小绢竖起大拇指:“二爷好眼力,这确实是座古庙,反正荒废已久,咱们断嶂堂就将它废物利用了,借着这块地安营扎寨。”
冯绣虎仔细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庙宇整体占地范围不小,规模不亚于一座观庙,门楼飞檐处古香古色,但却早已斑驳不堪,许多地方更有毁坏倒塌的痕迹。
山匪们将就庙中的建筑和空间,就地取材锯木伐竹,或修补大殿,或新建排房,这才搞出了眼前这番古韵中夹杂着粗犷的场景。
庙中有山匪留守,站在高处的卡哨看见顶天梁领着弟兄们和一辆马车回来,还以为又捞到了油水,于是赶紧击鼓传信开门,一众山匪吵闹着跑了出来。
包小绢一时没来得及解释,跑在最前的一名山匪当先就钻进了车厢,二话不说就要搬东西。
嘭!
山匪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被顺子给踹了出来。
车厢里传来顺子愤怒的声音:“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那名山匪一屁股摔到地上,他却好似忘了疼,只是瞠目结舌地指着车厢,失神大喊:“钱——好多的钱!”
保险箱的锁头被冯绣虎搞坏了,金券塞得满满当当,根本就合不拢。
场上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了包小绢。
冯绣虎也笑眯眯看了过来。
迎门山匪中有人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顶天梁?”
包小绢沉下脸来,破口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响当当的马二爷,是我专程请来寨子做客的,瞧你们那急赤白脸的样,断嶂堂的脸都给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