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不写日记 第327节

  得了这句解释,众山匪才算偃旗息鼓,气氛也不再剑拔弩张,人群分开道路将马车迎了进去。

  进到寨中,包小绢吆喝手下摆酒造饭,然后亲自领着冯绣虎往正殿走去。

  顺子和方有六也被邀请了,但他俩一个都没下车。

  顺子是不放心自己的钱,所以铁了心留守车厢,打定主意一整晚都不出去;方有六则是舍不得自己的车,他怕山匪们管不住手上来乱碰乱摸。

  说白了两人都是觉得这帮山匪本性难移,所以信不过他们。

  而本该最多疑的冯绣虎此时却显得没心没肺,有饭就吃,有地就睡。

  原因倒也简单——冯绣虎和顺子方有六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

  顺子和方有六只看到了他们“山匪”的身份,而冯绣虎的关注点却在别处。

  他看到的是——一个能攒出火枪手搓大炮的寨子,寨中每个人都膘肥体壮,甚至有心思置备统一的“制服”,说明他们早已不用为吃饭发愁,之所以啸聚山林,更多是为了不受管束。

  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所以冯绣虎其实不怎么担心包小绢会为了一箱钱跟他们拼命。

  冯绣虎边走边看。

  庙宇中的建筑大多只保留下了外观,因为山匪人多,吃喝拉撒都要地方,所以建筑内里的陈设几乎全被清理干净,以至于冯绣虎完全看不出这里当初供奉的是哪位神祇。

  索性他就直接问了:“这地方是哪家神庙留下的?”

  包小绢笑着摆手:“二爷误会了,此神庙非彼神庙。”

  冯绣虎没听明白,包小绢遂继续解释:“这座庙宇,并非二爷所知的各大神庙,而是供奉云皇后的‘云后庙’。”

  “云皇后?”

  冯绣虎也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头。

  包小绢往下说道:“云皇后不是神祇,她是当年虞国的皇后,具体名讳无从知晓,史书上只记载了当年虞国国君将其唤作‘阿云’,所以后人才将其称作‘云皇后’。国君与皇后感情至深,所以当云皇后在虞霭州殉国后,虞国国君便为其立庙,以供后人铭记。”

  冯绣虎感到奇怪:“可我只听说过虞国大臣跳崖殉国的事迹,怎么从未听说过云皇后的故事?”

  包小绢无奈一笑:“嗐,自然是因为神庙了。”

  “错就错在虞国国君不该给云皇后立庙。从古至今,非神祇不可立庙,虞国国君搞这么一出,神庙当然不肯答应。”

  “往前推个几百年,虞霭州境内的云后庙其实不在少数,那时候虞霭州的百姓皆自诩是虞国后人,所以云后庙的香火也十足鼎盛。可随着神庙看不过去,插手管起此事,云后庙就渐渐被拆得差不多了,久而久之,也就鲜少再有人提起云皇后的名字。”

  他指了指脚下:“就你现在看到这座废庙,也是因为位于虞霭州边境,加之又是深山老林,所以才得以保留残垣。”

  冯绣虎了然点头,这确实像神庙的做派——该管事的时候不管,但只要事关神祇和信仰,就立马跳出来了。

  谈话间,二人步入大殿。

  宽敞的大殿被改造成了忠义堂,最前方的虎皮交椅就是顶天梁包小绢的位置。

  他拉着冯绣虎走过去,又按着冯绣虎坐上交椅,然后命人去将藏宝图取来。

  冯绣虎顺势发问:“那个山贼王又是什么来头?”

  包小绢爽朗一笑:“还能什么来头?就是那位虞国国君呀!”

  冯绣虎一愣:“好好的皇帝不当,怎么又成山贼了?”

  包小绢解释道:“二爷有所不知,当年虞国国君战败,被北贞国步步紧逼,迫于压力,遂将残余兵力打散,尽数分入山林之中,占据地形之利继续抵抗,虽是散兵游勇,但也确实苟延残喘的数年,所以后世将其视作山贼的祖宗,戏称其‘山贼王’。”

第479章藏宝图

  冯绣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山贼王里的“王”,指的不是山贼当到顶尖了的意思,而是个正儿八经的帝王。

  恰好这时两名手下抬着一面竹架过来了。

  冯绣虎抬眼看去,竹架上蒙着一张牛皮地图。

  包小绢介绍道:“二爷上眼,这就是山贼王的藏宝图。据传当年虞国亡国时,山贼王曾在虞霭州埋藏了大量金银财宝,以图日后复国之用,可随着山贼王身死,复国野望随之烟消云散,这批财宝的下落也就再无人知晓了。”

  冯绣虎肃然起身,凑近观摩。

  只见那图上地势起伏,山脉绵延,密林湖泊,地标路径,无不细致详尽。

  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冯绣虎的脸色是越看越黑。

  他回头问包小绢:“这是山贼王的藏宝图?”

  包小绢用力点头:“没错,我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

  冯绣虎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这破玩意上面的油墨味儿都还没散干净,你给我说是藏宝图?上周才画好的吧?”

  包小绢赶紧劝说:“二爷莫急,且听小弟解释。”

  “实不相瞒,此图确实是拓版,但图上所绘,皆与真迹别无二致,我也是多方托人脉砸金银,才将此图寻来。”

  冯绣虎差点没笑出了声:“不是,连拓版都流出来了,你这真迹它能保真么?”

  包小绢急道:“二爷,我知你心中猜疑,但此事绝无作假。”

  “你有所不知,此拓版并非眼前一幅,各大山头有能耐的当家几乎人手一幅拓版;不仅如此,就连城中的世家贵人也各施手段搞来了藏宝图,并暗中组织寻宝队伍;还有洋人也想分一杯羹,近日来进山的矿队都少了一大批,人全被调遣去寻宝了。”

  “二爷思量,若是拓版就此一幅,还能说是我钻山豹鬼迷心窍,被人给诓了,可如今贵人洋人全都在筹备此事,他们是多精明的人物?难不成所有人都没长心眼儿,全被下了套?”

  包小绢两手一摊:“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嘛!由此反倒足以证明藏宝图的真实性。”

  冯绣虎惊道:“好家伙,你们这是玩起全民倒斗了呀?我估摸山贼王自己都没想到,死几百年了还能给后人发福利。”

  包小绢搓着手赔笑:“二爷有通天手段,若是得您助力,区区寻宝,还不是手到擒来?”

  合着他是在这儿等着呢。

  冯绣虎摆手婉拒:“算了吧,我连五福都集不齐,这种全民活动轮不到我捡便宜。”

  包小绢露出失望神色,却也不好强逼。

  冯绣虎多问了一嘴:“山贼王的宝藏藏了好几百年,怎么现在才想起要找来?”

  包小绢兴致缺缺地回话:“自然是因为藏宝图真迹最近才现世。”

  “据说真迹持有者的祖上曾是虞国国君的身边近臣,因此将藏宝图代代传下,其后人世代寻宝,却尽皆无果,直至这一代实在落魄,才将此事公开,制拓版而牟利。”

  这事似乎有些蹊跷,冯绣虎留了个心眼儿。

  他追问道:“藏宝图流出来这段时间,就没人找到吗?”

  包小绢苦笑摇头:“还真没人找到。”

  “看似舆图在手,寻宝不难,可前提是,咱至少得知道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吧?不然从何找起?”

  他指着面前的地图:“问题就出在这里,图上画得看似详细,可偏生无人知晓它画的到底是何处,哪怕是拿出虞霭州的全境地图逐一比对,竟然也无一相似之处。”

  原来如此。

  冯绣虎默默点头,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他也就不再深究——反正他既没打算去走一遭山贼王的伟大山路,也不准备效仿铁三角演一回摸金校尉。

  ……

  不多时,山匪们搬来餐桌,摆满酒菜,供冯绣虎和包小绢吃喝。

  包小绢没提去请顺子他们下来,他心里知道顺子在提防什么,所以选择不多嘴,只是让人将两份饭菜端去了车里。

  虽然桌上的客人只有一个,但包小绢是诚心结交,所以这顿饭吃下来也是宾主尽欢。

  趁着酒意上头,包小绢紧紧握着冯绣虎的手,激动道:“若早知今日能见到二爷,我该将各大山头的当家全部请来,也好让小弟沾二爷的光,狠狠涨上一波脸面。”

  冯绣虎对此仍然有些难以置信:“我真有这么大的名气?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自然!”

  包小绢一拍桌子,瞪眼道:“寻常百姓孤陋寡闻,或许尚不晓得二爷名号,但二爷三爷的事迹早在道上传开了。”

  “道上的消息本就比常人灵通,二爷与我等一样,都是匪类,我等面对府衙和神庙教会,只能卑躬屈膝地讨饶,偏偏只有二爷不惯着他们,扯下他们的脸面跺上两脚,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份豪气自然当得起如今的威名。”

  冯绣虎反瞪回去:“你怎么说话的?谁跟你们一样?我怎么就成匪类了?”

  包小绢愣愣道:“你跟教会斗法,自然就不是教会的人;你跟府衙对着干,自然也不是府衙的人,而如果你是神庙的人,那也没道理跟府衙作对呀,既然三者皆不是——你不是匪类是什么?”

  冯绣虎也愣了,他一琢磨,竟觉得包小绢的话有几分道理在。

  但他绝不会承认,遂摆手道:“我老爷还没当够呢,暂时没准备转职,以后在外面少诋毁我。”

  二人都喝了不少,但包小绢的体质远比不上冯绣虎,最后醉醺醺地被手下给抬走了。

  包小绢提前给冯绣虎安排了房间,待酒宴散去,手下领着冯绣虎回了住处。

  天色已晚,明日还得赶路,于是冯绣虎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冯绣虎心有所感,睁眼看去,瞧见半拉老虎屁股从门外一闪而过。

  大虫?

  冯绣虎顿时清醒,翻身爬起追了出去。

  蚀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他踱着步回了大殿。

  那幅藏宝图就立在墙边,此时蚀就蹲在图前默默观摩。

  冯绣虎从身后走来,问道:“怎么,你也感兴趣?”

  蚀摇了摇头,低声回道。

  “这幅图多半是真的。”

第480章谜题诗和茶荫县

  冯绣虎打趣道:“鉴宝的活儿你也接呀,这东西开门不?”

  蚀懒得理他,尾巴扫了两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冯绣虎凑到近前,语气认真了些:“你是怎么看出来真假的?”

  蚀竖起尾巴,指着图上描绘精细的地方:“这种画山水的笔触习惯确实符合晚晟时期的描绘风格,而北贞南虞正是由晚晟分裂而来,所以也延续继承了这种风格。”

  光凭这个还说服不了冯老爷,他歪头想了想:“只是一种风格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只要有技艺在手,后人完全可以参照临摹。”

  蚀摇了摇头:“技艺可以被后人模仿,但后人却无从知晓当年的隐秘。”

  尾巴指向地图左上角,那里用纤细的笔迹写着一行不明所以的诗。

  岁岁华钟叩晚空,青峦忍泪待云踪。

  示君且向夕烟问,自有天机入玉穹。

  这首诗冯绣虎白天就瞧见了,只是未能领会其中机要。

  此时听蚀提起,似乎意有所指,冯绣虎问道:“多大的事居然能被你称作‘隐秘’?难道南虞的覆灭不是正常的王朝更迭?”

  蚀却避而不答:“事情早就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只需知道,这首诗足以证明绘图者是当年的知情人,也证明此图大概率为真。”

  冯绣虎撇撇嘴道:“大晚上突然钻出来,我还以为你也在意南虞国的宝藏。”

  蚀咧嘴一笑:“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见钱眼开?我只是很久没见这种绘画技艺,所以想凑近了瞧瞧。”

  冯绣虎随口问道:“那你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很久了。”

  蚀停顿片刻:“在羲君手里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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